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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枚太陽,厚實的磅礴的,渾身上下都充滿陽剛和熱度,有時會炙得人皮膚發疼,有時則故意躲在雲層後隱蔽自己,甚至偶爾散發出的禁慾味道,都能讓異性浮想,女人會無緣由地受其吸引為之著迷,連一向精明幹練、意志似男人的皓琳都被波及。
皓燃能夠不費力地接受姜守仁的特殊性向,也不外乎是出於極度認同他的男性魅力,如果這之間會有矛盾的話,實在是姜守仁超出了皓燃的鑑別領域。
如果沒有見過凱文李這號人物,如果不是三番五次接收到不明就裡的熱辣眼神,皓燃幾乎不敢對這個男人有任何反射性的聯想,皓燃雖不涉獵圈內,但他不是傻瓜,他知道何為性吸引,何為愛欲分離。可偏偏遇上的是這樣棘手的對象!
上了樓梯,守仁熟練地解開密碼鎖,一踏進畫作陳列室他便順手解除了警報提示器,接著徑直朝東面的牆角走去。
這回輪到皓燃發呆,初回國時,那幅丈高的被幾層白紙封得嚴密的畫框曾引起過他的注意,也有向皓琳追問過這畫的由來,卻沒有獲得解答。
人都有好奇心,這一生當中到底要解開多少謎題才算滿足?人真是會自尋煩惱,又或者,愚昧麻木才是智者的選擇?
當守仁開始俐落地撕開包裹著畫框的層層薄紙時,皓燃感覺莫名的心跳,他覺得姜守仁扯裂的是蒙在兩人之間的那堵牆,那堵透明的卻實實在在存在的牆。
畫像漸漸顯露一角,皓燃微微眯起了眼,那是一幅油畫,幾乎沒有花俏的背景,畫上是一個男人,呃……也許該說是個男孩,雖然他的身材已經相當可觀,但那青澀而叛逆的神態是符合那個年齡的。等到油畫全貌呈現眼前,皓燃驀地驚了驚!
線條用得有些粗糙,筆法卻已純熟,狂放中透著股細膩和憐惜,畫上的大男孩裸身坐在窗台邊,那時沒有陽光,窗外也沒有綠葉和雨水,只有一對渴望的熱情的迷惑的眼睛,似曾相識,又極其陌生,這個生動的人體模特兒居然像是……
守仁站遠了些端詳,回頭看了皓燃一眼,娓娓道出這幅畫的淵源:“我十七歲時瞞著家人去加州,因為想去觀摩當年在聖地牙哥舉行的極限運動大賽,那個時候真如脫韁野馬,看任何一場比賽都能讓我熱血沸騰。
“在聖地牙哥的第三天,我認識了一個人,他叫戴倫,有四分之一亞裔血統,永遠掛著玩世不恭的笑容,那年他二十六歲,已經是水上滑翔的極限運動好手。
“滑水運動頻率高節奏快,要求一氣呵成,所以那些運動員在水面上就像是一條條蛟龍登萍渡水,動作優美流暢。
“戴倫的花樣滑和迴旋滑幾乎完美,岸上的人都被他征服,包括我。我完全看呆了,因為我不相信,前一天還請我喝過啤酒、被我當作遊客的男人,居然是個職業好手。
“後來從報紙上了解到戴倫的世襲背景,祖父是五星上將,他還能嫻熟地彈奏蕭邦,暑期在墨西哥灣替軍官夫人畫過肖像。
“那年,他成了男孩們眼中的英雄,我毫不猶豫地接受他的邀請,跟著才認識一星期的他去了聖克魯斯市,噢,後來就是這個人教會了我衝浪。”
說起陳年舊事,守仁的表情並無流連,也不冷淡,他只是在陳述,帶著些悵惘,講完上面那段,他才停了停,視線輕緩地投向離他三步遠的皓燃,看見那張俊臉透露些許困惑,守仁心中升起若干足以搖撼意志的溫柔的酸楚。
“之後的一個月,我幾乎樂不思蜀,又跟著戴倫一路輾轉去了南部的亨廷頓比奇,少年的盲目崇拜主義發酵到頂點。就在一天晚上,他突然說想要畫我。
“因為中國式的家教,我還不習慣裸體,很放不開,結果他就自己先脫光了衣服給我示範,終於,我們躲在海濱的出租木屋內整整三天足不出戶,他說這幅畫比起他的其他作品來,發揮並不十分出色,但是我喜歡。
“從那以後我知道,原來自己還可以愛上男人。我甚至還跟著戴倫去做人體模特兒,虛報年紀參加了野外歷險,蹺了半學期課,也去過舞廳夜宿,嗑過藥,青春期似乎有權利無惡不作。”
守仁說完這段往事,口吻透著幾分戲譫和釋懷,而皓燃眼中划過的驚異清晰地落入守仁的視野,那略複雜的神色,似乎該傷感的人不是自己,而是他陳皓燃。守仁暗自搖頭,自己恐怕就是被這樣的皓燃網羅的吧。
皓燃沒想到姜守仁居然有過如此叛逆狂躁的光陰,仿佛還帶著披頭四時代的輝煌,守仁的總結陳辭更是令皓燃啼笑皆非。
“那才是我真正意義上的初戀,而十五歲時與鄰家學姐的那次初體驗可不怎麼像樣。”
兩人靜默一陣子,直到皓燃挑眉,嘴角勾起一絲玩味的笑意:“你那時候真的——只有十七歲?”然後視線不斷瞟向那張畫。
“如假包換。”
“看來那個叫戴倫不是個誠實的傢伙,難怪他給貴婦的肖像畫會受歡迎。”
聽出弦外音,守仁笑起來。
“戴倫是異性戀,而我,卻註定會愛上給我畫像的人。”
皓燃面上有一絲動容,但隨即又低頭恢復平淡的表情,他只是不知道該如何作回應,兩人好不容易緩解的氣氛又凝固起來。
皓燃背過身,右手手指輕按上太陽穴,他想離開這個畫室,但是腳下又像被什麼牽制住動彈不得。直到胸膛被一雙強有力的手臂從身後圍住,皓燃輕輕一顫,勉強鎮定下來,卻再也無法像以往幾次那樣迅速安撫翻湧的情緒。
守仁的手掌帶著電,沿著皓燃胸膛的肌理徘徊,只有他自己可以感覺到那指尖低微的顫慄和衣服下溫熱肌膚的感應,那駭然的力量讓守仁仿佛聽到血液逆流的聲響。
心好像不再屬於自己,因為它就快由於大力的痙攣而被擠迫得毫無轉寰之地,短暫的停擺刺激得不可思議。
皓燃的呼吸像一股莫大的牽引,牢牢吸附住守仁的靈魂,為皓燃發上飄落的清新氣味神迷,再也沒辦法忍受那些無形的距離。
“嘿……”
守仁在皓燃耳側輕聲召喚,後者稍一走神,就被人托住後腦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吻上來。
那吻極之熱烈,舌尖在第一時間攻入城池,大肆掠奪痴纏,室內的照明燈束正激辣地按在臉上,使這場舌戰更具衝擊。
皓燃覺得姜守仁吻技超群,反倒有一陣子被引渡過去,唇舌近乎麻痹的快感,伴著令人眩暈的氣勢和勁道,滅頂的一盆熱火泄下來,澆得兩人都覺得神經吱吱響,嘴角牽扯出的銀絲浸透周遭的yín靡。
衣擺被掀起,那潮濡的手掌爬上精悍的腰身,掌心有些使力,急躁且挑逗,攀上胸口的敏感區,再順著腹肌一路往下,指腹精細地貼著下腹切入底褲的鬆緊帶……當激吻變成細碎的輕舐,守仁無限輕佻地啃咬舔吮著皓燃的下唇,身體的磨擦已經勢不可當。
皓燃的腳步被壓得踉蹌後退,直到脊椎微微發涼,皓燃才知道自己已經貼上了牆壁。
前方差點燒起來的溫度,和後方石板滲透過背的絲絲冷意形成鮮明的對照,令皓燃頃刻如醍醐灌頂,有什麼東西猛地炸開來,那衝破重重迷障的氣魄並沒有想像中那樣強大,手臂一施力,便硬生生將守仁推離半尺。
對方失望地收回手。皓燃面部燒紅,看自己衣冠不整的樣子,有些難堪地撇開了頭。
那濕潤的微腫的唇、鬢角略凌亂的髮絲、溫熱渙散的眼光、倔強欲抽離的神態、被解開的拉煉無不盛載著滿滿的青春誘惑,幾乎能勾引人犯罪。
守仁輕輕關上眼帘低下頭,阻隔那不能抗拒的風景,雖無法再裝作若無其事,但至少可以讓自己選擇不要面對這種狀態下的皓燃。
室內擠迫得只剩粗重卻刻意壓低過的喘息聲,被稀釋的空氣傳遞著不易察覺的濃郁情傷,稠得化不開。
兩個男人的感官胡亂地攪在一起,卻一時不知該如何掩蓋瞬間泄露的真實,兩人狼狽而虛弱地退開,誰都清楚不該再往前。
皓燃平複方才激狂的心慌,重重抹了下嘴唇,似乎想以此矯正體內的不安:“不要再碰我,我們——不可能的。”轉身緩緩踱向入口,拉開沉重的安檢門走了出去,沒有再回頭,自然也沒有看見守仁此時的表情。
將右拳緊緊握起,重重砸向石牆,接著頹廢地背靠著板壁慢慢滑坐在地,眸光穿透那幅久遠年代的油畫。
畫中的自己早已蛻變得連自己都感覺陌生,眼中的精光早已布滿滄桑和世俗,本以為大膽愛人的能力也已冰封,卻發現偶然間鑿開的冰層掩埋著堪比當年的激情火種,原來仍可以這樣盲目地投入,這樣全情地去愛,還真是……低估了自己的潛能啊。
守仁自嘲地笑了,合上眼,靜靜地坐在原地,任寂寞侵襲大腦,一點不剩地捲走心底的那一線清明。
三十好幾,居然再次狠狠栽在了感情上,姜守仁,你還真是不學乖啊。
第14章
兩人像是約定好似的,從那日起,直至皓燃離開香港去內地公幹期間,他們再沒有碰過面。
這是皓燃第一次單槍匹馬奔赴前線,代表鴻申酒店去內地考察酒店式公寓的優劣勢,為了重大的合作項目做好前期鋪墊,皓琳每日不忘耳提面命地聲控細節,皓燃頭回出師,自然也不想出任何差錯。
分別在北京和上海逗留一周,對京腔普通話很是頭疼,一不小心就開始同翻譯說起英文,雖然各處都享受最優待遇,但站在頂樓套房觀看城市夜景,還是會不自覺地嘆口氣,終於……恢復正軌了嗎?
這段時間,其實皓燃都在反省自己對姜守仁的決絕態度是否恰當。
早在潛意識裡就有些縱容對方的行為,但當時皓燃認定姜守仁不會真的觸碰彼此的底線,可就在皓燃發現有利形勢有些模糊的時候,又錯估了姜守仁的膽量,更料不到男人對男人的“性致”會來得這樣直接。
長州那一晚是他之前以為永遠都不會出現的危急一幕,但事實令他驚醒,無論是否承認,是自己讓姜守仁跨過界的。
欲望生成,攻勢自然愈加凌厲,姜守仁後期的表現已無從掩飾,同為男人,自然知道對方的舉動意味著什麼,自己真的還能在事後全身而退?
皓燃想要這個可以做知己的同伴,所以一開始以為適當的占有欲也是在正常範圍內的,無意玩弄他的感情,更無意操縱他的情緒,誰知竟成了一場玩火自焚的遊戲。
當自己所劃定的安全距離被三番四次地打破,一種背叛式的驚懼,一種不能確認的情愫,一種近乎沮喪的憤怒打擊了皓燃樹起的堡壘,是出於自私也好自衛也好,沒有比被侵犯私人領域的感覺更強烈的恐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