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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啊。」
「……是停電那個時候麼?你衝上去我們還沒上樓前發生的是麼?」
蘇舒的聲音不高不低,平時聽起來覺得冷淡乏味,可是這種情況下配上他這樣的語調,不知道為什麼,宋鵬程覺得氣氛有點詭異。
「是……那個時候。」
「你……當時是不是拉了一個人上去?一個女人,你想一想再說。」
循循善誘的口氣,卻激起了宋鵬程內心一直埋起來的恐懼。
他愣住了。
「我……我說過那是幻覺!要麼就是你們在裝神弄鬼!」他還在做最後的掙扎。
郵差卻半晌沒吭聲,他看著那個郵差低下頭,然後半晌抬起頭,認真的盯上了自己的眼睛。
「你那個時候確實拉了一個人上去的,我沒騙你,當時孕婦和韋佳音都和我在一起,而你確實是拉了一個人上去的。」
他的眼睛眨也沒眨,「你想想看,那個時候和我們在外面的情形其實是一樣的,你以為問我們發生什麼事情的人是韋佳音吧?你以為自己拉上去的人是韋佳音吧?可是……瞎子是不可能因為停電而問我們發生什麼事情的。她看不見!」
這下,換宋鵬程呆住了。
半晌--
「那、那麼說……在我手背寫字的……的人是……是……」
他的聲音開始結結巴巴,眼睛驚恐的向四周看去,最後停在了對面的蘇舒身上。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是除了我以外,進入房子的第七個人。」抬起眼睛迎上宋鵬程畏懼的目光,蘇舒拿出了那張名單。
「是這張名單上,我們不知道的某個人。」
是那個看不見的女人在黑暗中指給了他們這棟房子,是她要他們來這裡的。
他們的到來本不是偶然,而是精心計劃下的必然。
「那個人……那個人想要做什麼?她、她為什麼要在我手上寫那幾個字?她、她……想做什麼?」
人就是這樣,一旦開始意識到某件事的存在,心中原本關於這件事的模糊記憶就會越來越清晰,伴隨著逐漸清晰的回憶,恐懼感隨即油然而生。
「……這個問題問得好。」垂眼看向手中的名單,蘇舒摸住自己的下巴。
回想看看,如果這裡真的有另外一個女人存在,她至今都做了些什麼?
她把他們引到這間大屋來,她原本就是知道這間大屋的,她看到了宋鵬程的所作所為,她看到了程旺的死,看到了于思秦……
「等一下,你會對于思秦的屍體感到驚訝,難道……」忽然想到了一個不合理的地方,蘇舒重新轉向宋鵬程。
宋鵬程愣了愣,臉上忽然出現了懼色,「對!是我把那傢伙按到浴缸里的,我承認!可是我絕對沒有把那傢伙的頭切下來!那個絕對不是我乾的!對了!而且唐秉文的死也和我沒關係……」
可是于思秦的頭確確實實沒有了,蘇舒記得,在浴缸發現他的時候,對方的頭就沒有了,而且當時于思秦的動作有些奇怪……除了外面的浴簾代表他曾經掙扎過以外,其它的居然沒有任何掙扎的痕跡。
當時蘇舒注意到,于思秦的手是努力向浴缸底部伸的,上半身也微微側著,似乎想向浴缸底部逃去的樣子,可是正常人在被人卡住脖子的時候,會有那樣的動作麼?
「搞不好……唐秉文真的不是你殺的。」摸著下巴,蘇舒忽然道。
「他本來就不是我殺的!」宋鵬程大吼,吼完後臉上的懼色更甚。
「于思秦的頭也不是你弄掉的……」蘇舒的話加深了他的恐懼。
是的,他只是想要殺死他,第一次逼不得已切下了程旺留下槍傷的肉,第二次他也不願意做那種吃力不討好的事。
他當時怎麼做的呢?
在于思秦上樓不久,他慢慢尾隨對方上去,一直站在門口,他聽到那個傢伙拍照的聲音,聽到那傢伙在相機里發現了自己的照片,怒火隨即席捲了他的腦袋,他把屋裡的燈關掉,然後桎梏了于思秦……
當時一片漆黑,屋裡站著的人肯定就是于思秦,所以他桎梏了那個人,可是現在忽然想起來……
自己掐住的人真的是于思秦?或許自己掐著的對方,原本就是沒有頭的?
他不知道!
對方不掙扎之後,他把唐秉文扔出去,簡單偽裝了一下現場之後就立刻離開了;第一次為了引唐秉文去發現屍體,他故意製造了水漬,而這一次地上原本就……
「于思秦那傢伙死前……往地上潑了一桶水來著……」
事情一旦開始往詭異的方向想,原本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看起來竟然都不合理起來。
「他的表情似乎也很奇怪……他……」宋鵬程呆住了。
「于思秦那個時候一定發現了什麼!」一擊掌,蘇舒的視線隨即向樓上望去,宋鵬程看到他站起來,似乎是想要上樓。
「不!求求你不要把我留在這裡!拜託你不要把我留在這裡!」高大的男人身子不住顫抖著,他充滿了膽怯。
蘇舒猶豫了一下,他把綁住宋鵬程雙腳的繩子解開,雙臂的束縛仍然留著。
「抱歉,我不想給你完全鬆綁,蠟燭麻煩你叼著好了。」看了一眼宋鵬程,蘇舒將桌上的蠟燭塞到了男人嘴裡,然後自己抱起孕婦,三個人一起上樓。
蘇舒的目標是洗手間,確切地說是洗手間裡的浴缸。
將孕婦放在一旁,蠟燭擺在合適的地方,蘇舒猶豫了一下,重新撈起水中的男人。把男人的屍體放在洗手間的瓷磚上,蘇舒將手再度伸入浴缸,摸了半天撈出一台相機來。
拿著相機,蘇舒偏著頭呆了呆。對面的宋鵬程看到他發呆,心裡沒來由的一陣心慌。
「你又怎麼了?哪裡不對麼?」
雖然這樣問,可是他真的不希望對方再有什麼發現了!
誰知蘇舒卻點了點頭,然後忽然壓低了聲音:「浴缸里沒有頭。」
「啊?」
「你也不知道麼?于思秦的頭……哪去了……」
宋鵬程感覺自己身後忽然涼了涼,他看到那個郵差開始研究手中的相機。
「居然還能打開。」蘇舒詫異了一下,心思一動,他調出已拍攝的照片,在一堆緋聞照片中看到了一張關於車禍的照片,應該就是宋鵬程口裡于思秦用來勒索他的照片。
拍的很是時候,撞人的剎那,然後逃逸的瞬間。
看到那道被撞飛的白影的瞬間,蘇舒心臟忽然一縮--
「宋警官,你殺過人麼?」
「嗯?你在開玩笑麼?你不是明明知道……」宋鵬程愣了愣,隨即大吼。
「不,我是說除了今天這兩個,你的警察生涯中,甚至你沒有當警察之前……你殺過人麼?」蘇舒的聲音還是原來的樣子,但自己卻清楚內心的焦躁:他好像要碰到什麼關鍵的東西了!
「怎麼可能?!我是警察,我今天雖然這樣,可是我原來絕對沒有殺過人!我是秉公執法的--」
「可是,如果我沒有弄錯的話……這個人不就是被你殺害的麼?」
不等他說完,蘇舒冷冷的打斷了他的話,並把相機翻過來,將屏幕一角被警車撞飛的白影讓宋鵬程看,「你在執行公務的途中撞死了人,這一幕被于思秦拍下來,這不就是他勒索你的原因麼?」
蘇舒的話語犀利,就像一根針,狠狠的扎在了宋鵬程心上!
「你的視線只是注意在你前後的兩輛車子上,而最重要的,你當時撞死人的事你卻一直沒有注意到,這件事對你來說這樣微不足道麼?」
那個郵差的言語卻越發狠厲!宋鵬程這個時候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夢,那個反反覆覆出現的夢……
夢裡他在追趕犯人,然後被人拍照……
他的注意力一直被自己的怨恨對象所吸引,他竟然忘了自己也可以成為被怨恨的對象。
他,殺了人!
「你是殺人犯。那句話……果然是寫給你的吧。」
伴隨著那個郵差冷冷的聲音,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宋鵬程猛地掙脫了手臂上的束縛,一個手刀便將蘇舒狠狠砸暈在地,宋鵬程奪下了他手裡的相機。
宋鵬程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手裡相機的方寸屏幕。
那個屏幕上清楚的記錄著他的罪行,他的眼睛被自己的怨恨說蒙蔽,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
當時他撞倒的人是誰?
他當時逃跑了,那個時候還沒有道路監控,沒有人出來指證,事情在他的彷徨中就不了了之了,那個人好像很慘,自己之後也沒有一輛車肯停……
那個人到底是誰?
是……手中的屏幕卻忽然自動的前進了,他看到了之後的幾張照片,看清屏幕的瞬間,宋鵬程幾乎差點丟掉手中的相機!
他看到一個人,一個女人……那個女人一直都在這裡!
她和他們一起用餐!她在樓上壓在唐秉文身上,捂住了他的眼鼻!
還有就是最後一張--
有些模糊的,來自水下的訊息……最後一張照片上他看到了掐著于思秦的脖子,透過水麵居高臨下俯視對方的自己的臉!
然後自己的臉旁邊,他看到了一張女人的臉。
那張臉就在自己旁邊,無機質的眼珠、面無表情的看著自己謀殺另一個人的場面。
她一直都在這裡!那個人一直都在這裡!
大吼一聲,宋鵬程終於扔掉了手中的相機,惶恐的後退著,他在尋找出去的路,然而--
「你終於看到我了……」
一個聲音忽然出現在他身後,他沒有轉身,宋鵬程感覺自己開始不斷的顫抖,感覺自己後背的汗毛一下子根根豎起,那種冰冷的感覺……
那個人就在他的身後。
「你現在轉過身來,就可以看到我。」
那個聲音繼續說著。
「你為什麼不轉身呢?不是已經能夠看到我了麼?」
那個聲音有著淡淡的嘲諷。
「我沒有隱藏自己的行蹤,我一直和你們在一起,我甚至和你們說話……只要有心,你們可以看到我的。」
那個聲音平淡,沒有波折。
「可是你們沒有人看到我,你們到死也想不起來。
「其實只要你們想起我是誰,就可以看到我的……
「你們全部都是殺人犯。」
「你、你到底想幹什麼?」雙腿不停的顫抖,宋鵬程哆嗦著問向身後。
回答他的卻是輕嘆一聲。
「宋鵬程,你的門要開了,你該走啦……」
這句話就像晴天霹靂一般,宋鵬程猛地轉過身,他看到了身後,身後卻哪裡有人在?
「你這個混蛋!不是說我能看到你麼?又躲起來做什麼?什麼該走了?你想殺我對不對?我知道你想殺我!你給我滾出來!你不要逃!」
慌亂中,他碰翻了蠟燭,火星在地上跳了一跳消失不見,重新陷入黑暗的宋鵬程更加焦躁,忽然想起那個人說的話,他衝下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