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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浩成一隻手剛碰到箱子的拉鎖,就聽霍白喊了一聲,“先住手!”
丁浩成嚇得一哆嗦。
山風刷的一下卷了過去,寂靜中傳來一陣似有似無的滴答聲。
霍白臉色刷的變了,“你剛才碰到什麼?!’
丁浩成被他吼得都傻眼了,“我……我沒碰什麼啊……”
霍白抖著手把拉鏈拉開,掃了一眼裡面那個滴答作響的小玩意兒,扔掉手裡的鐵鍬,飛快的爬出樹坑,一邊喊了句,“是炸彈!”一邊拖著離他最近的盛夏死命的往前跑,跑出幾步之後,按住他的肩膀將他撲倒在地。
霍東暉反應也快,緊跟著他們跑出幾步,腳下不知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一頭撲倒在地。
丁浩成反應稍慢了一拍,他身體又笨重,剛爬出大坑,就覺得有什麼東西猛然從身後撞了過來,像一雙大手在他背後重重一推,直推得他向前飛了出去。
下一秒,身後響起一聲驚天動地的爆炸聲。
同一時間,盛河川的私人律師周博恆坐在盛河川的面前,逐條分析他可能會面臨的起訴,以及警方掌握的證據。
盛河川心不在焉的打斷了周律師,“盛家這兩天有沒有什麼事發生?”
周律師愣了一下,小心的問他,“盛先生指的是?”
“盛家的消息,”盛河川想了想,補充了一句,“尤其是盛夏這幾天的動靜。”
周律師的神色就有些遲疑,他的專職工作是找線索打官司,搞情報工作不大在行。他想了想,把來之前聽說的那些消息挑挑揀揀的告訴他,“盛世拆分,很多手續還沒辦完。董事會內部也不太平,盛夏現在壓力很大。”
盛河川臉上露出微笑來,壓力大算什麼,要是盛夏的壓力不大,那他做的事情豈不是都白忙活了?
“還有什麼?”
周律師努力回憶,為難的搖頭,“應該……就這些。”
盛河川心裡稍稍有些失望,“這小子倒是比以前更有耐性了。居然真的放著丁浩成在醫院裡住了這麼久。”
周律師聽到丁浩成這個名字,眉頭微微皺了一下,“丁浩成知道不少事情,就這麼放出去,我總覺得……”
“不礙事。”盛河川擺擺手,“我心裡有數。”
周律師就不好說什麼了,作為盛河川的私人律師,盛河川幾乎所有的事情他都知道,偶爾也會出出主意,但是他摻和的很少。盛河川身邊這幾個人他也看的清楚,嚴橋是個辦實事的,可惜跟盛河川不交心,盛河川也不能放心用他;於光偉最好使喚,給錢就能用,但是一旦局勢發生變化,最先跑路的肯定也是他;至於丁浩成,按理說丁浩成是這幾個當中最有心計的,做事說話都圓滑。這樣的人按理說最會未雨綢繆,會早早替自己做打算。但他卻又一路跟著盛河川,甚至說了要偷渡去日本他也跟著……
這就讓周博恆看不透了。
正思索著,就聽盛河川囑咐他,“案子的進度,能拖就拖。目前我還是呆在這裡最安全,也最便宜。”
周律師琢磨著這一定是盛河川又在盛家那邊使了壞,要躲在一個安全地方把自己摘出去的意思。便點了點頭說:“我明白。”
盛河川擺擺手,“行了,你先回去吧。”
周博恆知道這位主子脾氣不好,素來說一不二,連忙收拾東西。剛站起來,就聽盛河川說:“噯,等等,你剛才說他們那邊有兩名人證,怎麼回事?”
“是這樣,”周律師忙又坐下,“兩名人證我就簡稱甲乙吧。甲是給汽車剎車動手腳的人,這個人是於光偉找來的,據說手藝好,嘴巴緊。這個當時他也跟你報備過。”他小心的覷一眼盛河川,見他臉上沒什麼表情,便繼續說道:“乙是甲同租一室的室友。這個人在五金廠工作,跟甲關係很好,有一次大概是一起吃飯,聽甲說起了這件事。盛家也不知是從哪裡知道這些的,居然把他們找到了。”
盛河川在心裡罵了一句廢物,“這兩個人現在在哪裡?”
周律師說:“盛家先找到了乙,乙現在在南方工作,生活上比較穩定,不想再摻和這些事情,所以拒絕出庭作證。盛家那邊也正在做他的工作。至於甲……”他停頓了一下,“這人可能已經不在了。”
盛河川挑眉,“哦?”
周律師說:“盛家也在找這個人。但是據我們調查到的情況來看,這人回山西老家之後,一直在親戚的煤礦上工作。三年前煤礦出事故,這個人被困在井下沒救上來。後來的救援中也沒有發現他的屍體。”
“不會是假死脫身吧?”盛河川懷疑的問。
“這個……”周律師是正常人的思維,暫時還沒想到這一層。聽他這麼一說,頓時躊躇,“不會這麼巧吧?”
盛河川不置可否,“接著查。”
周律師點頭答應。
盛河川臉上露出笑容,他們查不著的人,盛夏不見得就能查著。再退一步講,甲真的死在井下的話,也是對他這一方有利。
第61章 參不透(一)
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
佛還說,笑著面對,不去埋怨。悠然、隨心、隨性、隨緣。
盛夏趴在無菌室的玻璃窗上,怔怔看著病床上昏睡的男人,在心裡默默的問自己:要想隨心隨性,又怎麼能夠悠然自在?他的心裡全是恨,若是隨心而為,又怎麼能夠不去埋怨?怎麼能夠笑著面對?
這樣矛盾的命題,要怎麼解答?
盛夏忽然不確定自己堅持要做的事情到底對不對。如果不對,那他們這麼多人日夜忙碌又是為了什麼。如果對,那為什麼又會發生這樣的事?為什麼他的親人好友會因為這件事而受到傷害?
米蘭從背後摟住他的肩膀,輕聲勸道:“去吃點兒東西,休息一會兒。”
盛夏搖搖頭。
米蘭嘆了口氣,“不怪你。”
“可是我要怎麼原諒自己?”盛夏眨眨眼,把瞬間竄上來的淚意強忍回去。為了護著他,霍白背後將近三分之一的面積被燒傷,霍東暉燒傷面積要小一些,但他摔倒的時候從斜坡上一路滾了下去,臂骨骨裂,肋骨也險些摔斷,到現在都還沒醒過來。
米蘭摟住他的肩膀,輕聲說:“小夏,這不是你的錯。聽話,陪我過去坐一會兒。”
盛夏被她推著,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盛夏站了太久,渾身都僵硬了,這一坐下來,竟有種再也站不起來似的的錯覺。
米蘭從保溫桶里盛了半碗粥遞給他,“吃完。”
盛夏不想吃,但他更不想讓米蘭操心。她兩個兒子都傷著了,要論心情,並不比自己好過。他有什麼資格在她面前說難過。
盛夏一口一口吃完了半碗桂圓蓮子粥。胃裡有了熱乎的東西,整個人的精神也好了許多。這一鬆懈下來,身體開始感覺疲倦。
“阿姨,對不起。”盛夏垂著頭,像個認錯的學生,心裡愧疚極了。
米蘭伸手在他頸後捏了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弱點。你也不例外。有幾個人在聽到事情與自己的父母有關,還能保持冷靜的?如果硬要說你有什麼錯,那就是你沒有盛河川那麼會算計人心,你也沒有他心狠。”
“是我鑽了牛角尖。”發生這樣的事情,盛夏不是不後悔的。他被盛河川那句“與你母親有關”的話迷了心竅,縱有疑點也被他有意無意的忽略了過去,以至於連累了霍家兄弟一起涉險。至於丁浩成,他離得太近,搶救不及,沒能活著爬下急救台。
“是盛河川造的孽,不要都算在自己身上。”米蘭問他,“我聽說證據鑑定出了一些問題,是找不到人證了嗎?”
盛夏抹了一把臉,疲憊地說:“兩個證人,一個不願意出庭作證,說自己什麼都不知道,之前跟別人說的話都是瞎說的,不算數。另外一個則下落不明。”盛夏懷疑這個人有可能受了外傷,機緣巧合之下,毀壞了泰莉藏在他體內的定位晶片,所以無論他是不是在煤礦事故中殞命,這個人的下落短時間之內都難以查明了。
“別著急,”米蘭在他的手背上輕輕拍了拍,“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霍白在查丁浩成的表弟商南。”盛夏想了想,“這個人有可能是在替盛河川打理生意。”
米蘭所有所思,“這個名字,我好像聽過。”
“他是‘昊文’的老闆,在臨海市根基不深,主要做絲綢皮革生意,”盛夏說:“其他的情況,霍白還在查。”
米蘭微微蹙眉,“不,不是,我聽說這個名字,似乎是跟某樁醜聞聯繫在一起……”她仔細回憶了一下,“好像是有一次跟幾個朋友打牌,她們說起了一個男明星,好像跟這個姓商的有不清不楚的關係。”
盛夏隨口問她,“不會是南唐吧?要不陸泉?”
米蘭搖搖頭,“我記得是三個字的名字。”
“吳之軒?”盛夏知道的明星也就這麼幾個了。沒想到米蘭一聽這個名字,臉上露出不大肯定的神色,“好像是這個名字。”
盛夏愣了一下,如果沒記錯的話,吳之軒背後的金主應該是劉長春,做糧食生意的。他什麼時候又跟商南拉上關係了?
會是米蘭當時聽錯了嗎?盛夏沉思片刻,決定找人好好查一查吳之軒和南唐。這兩個人給他的印象一直很古怪,尤其南唐這個人,越是細想,越是覺得他處處透著疑點。隱隱的,似乎都跟盛河川有點兒關係。
米蘭的助手走過來,低聲對米蘭說:“我剛去問大夫,他說病人大概還有一個小時左右會醒。我在這裡盯著,夫人休息一會兒吧。”
盛夏注意到米蘭眼圈泛青,也勸她去隔壁病房睡一會兒。米蘭熬了一夜,身體也有些吃不消,便起身去休息了。
盛夏坐在空蕩蕩的走廊里,慘白的燈光照著淺灰色的地面和淡綠色的牆壁,消毒藥水的味道擴大了這種空曠的感覺,令他感覺自己像是坐在曠野里,天地間只剩下他一個人,默默的思索著對與錯。
他忽然很希望他的父母還活著,能夠指給他一條路,告訴他應該怎麼做。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每一步都要摸索著前進,出了錯還會連累到身邊的人。但同時,他心裡也清楚,即便他們還活著,應該也不會替他拿主意了。
因為他已經長大了。
窗外的天空由深濃的墨色慢慢過度為迷濛的青灰色,一抹極淺極淺的暖色出現在了天地交接的地方。
月落星沉,周而復始。
盛夏自暴自棄的把所有的想法拋在一邊。既然參不透,那就還是隨心而為吧。至少這樣做,他不會留下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