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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東暉想了想說:“我能想到的原因有兩個,一是時間來不及了。她搜集到這些證據,但是身邊埋伏了太多盛河川的眼線,她不知道該怎麼把東西送出去;第二個原因就是她大概預料到了某些不好的結果,想要在出事之前再見一見自己的親人。”
盛夏拿著紙條的手輕輕抖了一下。
他想,早在盛河川下手之前,泰莉應該就已經有所覺察,並且開始布置防範了,但她肯定沒想到盛河川會用這麼卑鄙無恥的方式來下手。泰莉不是沒法子對付盛河川,她只是不能夠拿自己的兒子來冒險。
盛夏的鼻子微微酸了一下,掩飾的扭過頭去,“明天我要去看看。”
霍東暉揉揉他的耳朵,“我陪你一起去。”
保險箱裡只有一個牛皮紙的文件夾,文件夾里是幾份上了年頭的文件:親子鑑定書,以及收養證明和公證書。
盛夏拿著這些東西沉默了很久。
盛河川竟然是盛家領養的孩子……
盛夏從來沒考慮過這樣一種可能性,因為他爺爺對這個孩子實在太好,以至於“長子已經長成,足以撐起家業,所以偏愛病弱的幼子”的印象根深蒂固。有的時候,他甚至覺得他小叔比他這個長房嫡孫還要受寵。
如此寵愛一個領養來的孩子……或者是因為這孩子父母的身份?他似乎有些明白為什麼盛河川會那麼瘋狂了,他不相信自己不是盛家的孩子,他固執的想要證明他是,並且盛家的一切都是他的。
“這件事得查查,”盛夏說:“盛河川的父母都是什麼人,以及他們跟我爺爺的關係。”
霍東暉說:“霍白後天回來,交給他查。”
盛夏點點頭。
霍東暉又問他,“這些東西你打算怎麼辦?放出去嗎?”
“放肯定是要放的,”盛夏想了想說:“但現在還不行。這東西可以添麻煩,但是不致命。我首先要找出證據來證明我母親轉讓股份的事情不合法。”
霍東暉點點頭,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說了句,“你那個小兄弟也要回來了。跟霍白一起回來。”
“海榮?”盛夏詫異了,“拖了這麼久……怎麼跟霍白又湊一起去了?”
“這我就不知道了。”霍東暉說:“他們回來也好,咱們正好多了幾個幫手。”
盛夏想了想,也想不出什麼。前些天打電話的時候海榮也沒說這一茬,只得先放下。盛夏把手裡的東西原封不動的鎖回了保險柜。他想,這些東西,應該不會放太久了。
從銀行回來的當天晚上,兩個人正在準備晚飯的時候,凱文來了。
盛夏打開門的時候著實驚訝了一下,“你怎麼找到這裡來的?”
凱文把手裡的兩瓶酒遞過來,“不歡迎?”
“不歡迎。”盛夏堵著門口,微微皺著眉頭與他對視,“我覺得你應該趕緊回美國去。”
“回家的事情不著急,”凱文看著他,臉上浮起淺淺的笑容,“我還有些話要跟你說。”
盛夏對這人沒好感,壓根不想聽他廢話,“我覺得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說的。真的,你看咱們二十多年都沒來往,以後還保持原樣就好了。”
凱文也不生氣,只是安安靜靜的看著他。盛夏的胸口卻驟然間疼痛起來,該說血緣關係太奇妙嗎?凱文看著他的時候,神情竟然與泰莉有三分相似。這念頭一起,他竟然沒法子再硬起心腸攆他走。
霍東暉從廚房探頭出來看了看,挺平靜的說了句,“小夏,讓客人進來坐坐。冰箱裡還有姜姨早上剛買的番茄,你來幫我洗兩個,等下燉牛腩。”
盛夏不情不願的讓開。
凱文衝著霍東暉點了點頭,轉過頭對盛夏說:“其實我也覺得我們之間沒什麼可說的。不過有些事,跟泰莉有關,我覺得我還是告訴你一聲比較好。”
第44章 證據(二)
男人之間的交情就是這麼奇怪。霍東暉一開始還看這個男人百般不順眼,但是幾杯酒下肚,莫名其妙的又改變了看法,開始覺得盛夏的這位小舅舅人還不錯。兩個人你一杯我一杯的,從紅酒聊到法國的酒莊,從葡萄的品種聊到了荷蘭的花車遊行,氣氛倒是越來越熱絡。
只有盛夏還沉著臉,很少會搭話。他忍著凱文這麼久,純粹是因為很少看到霍東暉這麼情緒外露。至少從他們相識以來,盛夏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這樣熱熱鬧鬧的跟誰喝酒侃大山,那種談興大發的勁頭,不像是在品紅酒,倒像是以前念書的時候跟室友們一起坐在夜市的燒烤攤上喝啤酒的光景。
盛夏輕輕晃著酒杯,眼角的餘光卻悄悄瞥著斜對面的凱文,心裡暗暗想著難怪人都說見舅如見娘,細看這人的五官,還真是與泰莉十分相似。
大概是盛夏沉默的時間太長,霍東暉終於反應過來自己做的有點兒過頭了。他一開始只是想著讓這甥舅倆好好談談,保不准就能從他這裡打聽到什麼有用的消息,或者單純的敘敘親情也不錯啊。盛夏身邊連個親人都沒有,未免也太孤單了。
他看看沉著臉的盛夏,訕訕的一笑,“剛才說到哪兒了?”
盛夏沒好氣的斜了他一眼。
霍東暉知道他不會生自己的氣,笑著起身把餐桌上的碗筷都收了,又勤快的沏茶切水果端了過來,“我手頭還有點兒工作,等下過來,你們先聊。”
盛夏根本不想跟這人聊什麼,但他知道霍東暉這麼做都是為了他。
凱文目送霍東暉離開,輕聲笑了一下,“你這個男朋友很體貼。”
盛夏冷下臉,“跟你有什麼關係。”
“你不用這樣,”凱文的表情正經了一些,“我知道你在意的是什麼,你被關起來那半年,我也被卷進了一樁案子裡,被警方限制離境。等我的事情忙完了,你也出來了。我讓人打聽你的情況,”他攤攤手,“你在做生意,也沒有什麼可要我幫忙的。至於泰莉和你父親的事情,她說過,要你自己來……”
盛夏皺著眉頭打斷了他的嘮叨,“你被卷進案子裡?什麼意思?”
凱文沉思了一下,“我們家是做軍火生意的。經常會有一些跟政府合作的項目,家裡的孩子也都受過專門的訓練。”
盛夏,“……”
難怪他媽媽會懂摩爾斯碼。
凱文神色淡淡的看著他,“有的時候,也難免會惹出一些麻煩……嗯,我這麼說吧,一旦出了事情,需要有人來承擔罪名。”
“讓你頂罪?”盛夏詫異了,“你是親生的嗎?”
凱文臉上露出一絲譏嘲的神色,“我父親有一個法律意義上的妻子,還有一堆情婦。我母親也不過就是其中比較受看重的一個。而我,也只是很多孩子當中的一個。”
盛夏有些心疼泰莉,頂著私生子的名頭,她小時候的日子一定好不到哪裡去。
“感懷身世什麼的,還是以後再說吧,”凱文晃了晃手裡的杯子,“我今天來找你,是想跟你談談泰莉找來的那些東西。這裡面有些事情,我覺得你大概需要再找人去查,所以我閒著的時候就先一步替你查了。”
盛夏瞪大眼睛,“什麼?”
“你父親的那個弟弟,”凱文說:“盛河川的身世。”
盛夏心裡一跳,感覺頓時複雜了起來。
凱文顯然沒有心情理會小外甥的心情,自顧自的解釋說:“盛河川的父親是個普通商人,家裡開著幾個修理廠,生意不好不壞。後來他被朋友坑了一把,破產了,身體也垮了,盛河川生下來沒多久他就病故了。”
盛夏聽的一頭霧水,這種家世的人應該跟盛老爺子沒什麼交集才對。
“現在我要說的就是盛河川的母親,”凱文說:“這個女人了不得,她是盛老先生的大學同學,也是他的初戀情人。兩個人似乎是因為盛家反對所以才分開的。”
盛夏簡直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凱文看著他翻白眼的樣子,眼中蘊起笑意,“她身體本來就不好,丈夫去世後,很快也就撐不住了。然後她就想起了盛老先生。”
盛夏很不想看不起自己爺爺的智商,但事實就是他爺爺拿自己一大家子的性命安全演繹了一遍《農夫與蛇》的故事。
“好蠢。”
凱文聳聳肩,其實從男人的角度來考慮,他倒是覺得能理解盛老先生的想法,他家大業大,養個孩子並不是很困難的事情,何況還是心頭硃砂痣留下的唯一骨血。再者,他應該是對自己的兒子很有信心吧,不但聰明能幹,年紀還比養子大出十多歲。就算將來盛河川真的想要在公司里插一腳,他兒子也不會轄制不了他。
可惜,他什麼都算到了,唯獨漏算了人心。
兩個人沉默了片刻,凱文說:“這些東西我都整理好了,明天我讓人給你送過來。”
“謝謝。”盛夏遲疑了一下,主動替他斟了一杯茶。不管怎麼說,凱文打聽到這些消息確實省了他不少事。
凱文看著他,輕輕嘆了口氣,“你和泰莉很像。”
盛夏忍了忍,到底沒忍住,挖苦他一句,“別說的你跟她很熟一樣。”
凱文被他的語氣逗笑,“我跟她是同母姐弟,當然熟。小時候家裡保姆做事不盡心,我半夜哭鬧都是她抱著我哄我睡。”
盛夏隨口說:“你家不是有錢有勢?怎麼一個保姆都收拾不了?”
凱文大概也有了幾分酒意,晃了晃腦袋說:“算了,跟你說說也沒什麼。其實我母親一開始並不怎麼得寵,不過就是一個情婦,花點兒錢養在外面的那種……你懂的吧?”
盛夏目光呆滯的看著他,這是打算跟他曝隱私了?
“後來泰莉出生了,她是家裡的第一個女孩兒。我父親特別喜歡泰莉,所以才讓我母親住進了布魯斯家的大宅。”
盛夏不知做何表情。
“想不到吧?”凱文自嘲的笑了笑,“據說我母親從懷孕開始就不怎麼見得到我父親了,後來偶爾見到,他發現自己的私生女竟然這麼可愛……這是我母親的原話,她說老東西一見到泰莉就被她迷住了,說她像個天使,然後就很慷慨的把我母親接回了大宅。在他所有的孩子當中,只有泰莉的格鬥和槍法是老東西手把手教的。”
盛夏隨口問道:“我媽離開你們家的時候才十幾歲。”
“十二歲,”凱文說:“她堅持要上寄宿學校。你大概不知道,她從小就很聰明……”
“為什麼?”盛夏打斷了他的話,“一個十二歲的小女孩,為什麼會想要離開父母去寄宿學校?”
凱文沉默了一下,“我父親的長子是個不折不扣的惡棍,小的時候沒少欺負我們姐弟,後來長大一點兒了,他開始打起了泰莉的主意。後來……”他停頓了一下,大概是覺得跟外甥講這樣的事情有些不妥當,含糊了一下,“後來就跟泰莉動手動腳,嗯,泰莉沒吃虧。第一次她把喬打了個半死,第二次她衝著喬開了兩槍,雖然都避開了要害,但是出了這種事,布魯斯夫人是絕對不會容忍她繼續住在大宅里了。當然,泰莉也是求之不得。就這樣……”他攤開手,露出一個有些無奈的表情,“她本來想把我們都帶走的,可是我媽不肯。她一輩子沒幹過什么正經工作,已經習慣了被老東西錦衣玉食的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