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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就在她再度開始懷疑這是在做夢的時候,她聽見頭頂傳來丁卓沉沉的聲音:“別這副表情,我真沒事。”
孟遙身體僵了下,片刻,委屈潮水一樣地漫上來,“……你不用安慰我,”她伸手,推了推丁卓,“……也別從我這裡尋求安慰。”
丁卓反而又用了一點力,把她抱得更緊。
……有一點是清楚的,不知道從哪一次開始,他找她的真正原因,就必須得開始扯上了“同鄉”的幌子。
不是電光石火、魂悸魄動才叫動心。
孟遙閉上眼,心情漲潮一樣,起起落落。
許久,還是另一種心情戰勝了此刻對於這夢寐以求的溫暖的貪戀,她伸手,很用力地推了一下丁卓。
丁卓頓了一下,鬆開手。
孟遙轉頭看他,眼裡有淚,“……你做得到嗎?”
這話,多麼沒頭沒尾,然而丁卓聽懂了。
外面有一隻蛾子,循著燈光飛進來,落在窗戶玻璃上,撲棱了一下翅膀,朝著天花板上吸頂燈飛過去。
兩個人都沉默下來。
很久,丁卓伸手去摸口袋,才想起來煙放在茶几上了。
他把手插在口袋裡,強迫自己這會兒一定要捋出一點頭緒。
然而,一旦去想,越來越多理智的聲音就漸漸蓋過他忠於內心的本能。
他後退一步,背靠著窗戶,幾分頹唐地看著孟遙,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疑問還是求救:“你覺得,這是背叛嗎?”
孟遙緊咬著唇,“……我不知道。”
讀高中的時候,和曼真探討過這個問題,要是有一天,喜歡上了同一個人該怎麼辦?
曼真說:“那就讓給遙遙,遙遙膽子這么小。“她說了什麼呢?
她笑了笑說,“我要是不小心跟你喜歡上同一個人,不會讓你知道的。”
後來,她發現不知道為什麼,生活中的一些無心之言,突然就成了讖言。
大三那年,曼真給她發來一張照片,“遙遙,這人,我一定得拿下。”
照片裡,丁卓立在旦城醫科大學附屬醫院的門口,穿著白大褂,神情嚴肅。
從此,這個人在孟遙心裡就成了秘密。
更漫長的沉默,橫亘於兩人之間。
最後,還是孟遙先開口。
她一直以為自己心懷鬼胎,但事實上自己才是無欲無求的那一個,因為心裡早就篤定了,兩個人沒有可能。
“……這麼晚了,你要是不介意,在沙發上湊合一晚吧。”
丁卓沒吭聲。
孟遙就當他是答應了,轉身回房間,把上回跟他逛超市時買多的毛巾和牙刷找出來,放去浴室。
等出來的時候,丁卓還站在窗前。
孟遙抿緊了唇,走回浴室。
冬天熱水器里的水要放一會兒才熱,她把掛在牆壁上的花灑取下來,開始放冷水,放了一會兒,水開始熱了,狹小的浴室里,漸漸騰起白霧。
孟遙把水關小一點,立在浴室門口,喊了一聲。
片刻,腳步聲向這裡來了。
“毛巾在架子上,牙刷在這兒……”孟遙指了指流理台上,“你先洗澡吧。”
她把花灑關上,從裡面退出來。
她手上沾了點水,那架子上的一塊干毛巾擦了一下。
丁卓目光在她手背上掃了一眼。
孟遙垂著眼,沒說話,轉身出去了。
片刻,她聽見浴室門鎖上,裡面傳來水聲。
她回房間衣櫃裡翻出一條厚一些的被子,從床上拿了個枕頭,放到沙發上。
她在沙發上坐下,沉沉地嘆了口氣。
桌上放著丁卓的煙和打火機,她拿起來,從煙盒裡抽出一支點燃,猶豫很久,她把濾嘴含進嘴裡,下狠心,猛吸了一口。
嗆而辣,她眼淚立刻就出來了。
二十分鐘,丁卓洗完澡出來了。
沒帶衣服,他只能將就穿上原來自己的。
走到近前,孟遙聞到他身上有點濕潤的水汽,混雜著沐浴露的甜香,蓋過了他身上消毒水的氣息。
孟遙站起身,去臥室給他找吹風機。
丁卓坐下,拿干毛巾擦著頭髮,一抬眼,發現菸灰缸里躺著一截只剛抽了幾口的香菸。
片刻,孟遙拎著吹風機出來,遞給他。
丁卓接過,什麼也沒有說。
“你坐一會兒,或者要不先睡,我去洗個澡。”
丁卓點一點頭。
孟遙去臥室拿上睡衣,進了浴室。
嘩嘩的水聲中,丁卓身體往後靠,整個身體的重量壓在沙發上。
誰也沒說狠話,因為心知肚明,斷不了。
邁出第一步不難,難的是,後面該怎麼走?
他從來不是逃避型人格,以往遇到事情,不管什麼,最後總要給它們一個合理的交代。
可現在這件事,像是道複雜的數學競賽題,怎樣都找不出那條能做出最後答案的輔助線。
違心的話,他說不出口。
然而此刻讓他條分縷析自己的想法,卻並不是一是一,二是二那樣的簡單。
他摸了支煙,點燃,一邊抽,一邊試著為起碼看得見的以後找一條路。
許久,孟遙從浴室里出來,到他旁邊坐下。
她接上吹風機,一時間只有嗡嗡嗡的聲響。
孟遙把頭髮吹到七八分干,關上吹風,拔下插頭,正要起身,丁卓喊住她。
她頓了一下。
燈光照得他們表情一清二楚,一樣微蹙的眉,一樣茫然疲憊的眼睛。
“這話可能聽起來不大負責,但我還是得說。”丁卓看著她,也沒斟酌用詞,“……你能不能給我些時間?”
孟遙睫毛顫了一下,“多久?”
丁卓微抿著唇。
“丁卓,上回,我們是怎麼說的?”
太平洋倒是很大,可一輩子也到不了岸。
孟遙抬眼,看著他,“……等筋疲力盡,到哪兒是哪兒吧。”
第21章(21)傾城
輾轉反側一晚,沒睡踏實,第二天早上醒來,她不知道昨晚是著涼還是落枕了,脖子酸疼。從床上爬起來打開門,客廳里丁卓還在睡。
她輕手輕腳,經過客廳時,往沙發上看了一眼。
沙發有點短了,丁卓只能蜷在那上面。他背對而睡,從被子裡露出小半個後腦勺。
她看了一會兒,才想起去做正事。
洗漱過後,孟遙去廚房準備早餐。
她通常是拿小鍋煮點兒燕麥片,煎個荷包蛋,這樣禁餓,營養也夠。
燃氣灶打開,“嗡嗡”地噴出火苗,廚房裡開始彌散開一股淡淡的液化氣的氣味。
孟遙燒上水,站在灶前面發呆。
身後傳來聲音。
孟遙轉過頭,丁卓打了個呵欠,走到門口,“早。”
“早。吵醒你了?”
“沒有,自己醒的。”
水已經有一點開了,孟遙說,“你先去洗漱一下,早餐馬上好了。”
丁卓嗯了一聲。
片刻,孟遙覺察到身後並沒有動靜,轉身一看,丁卓還站在門口。
他目光向著這邊,似乎是在打量著她。
孟遙有些不自在,微微垂下目光,“怎麼了?”
丁卓搖了一下頭,沒說話,仍然是拿目光看著她。
冬天亮得遲,這時候天色還未徹底明朗,晨光從窗外透進來,映在孟遙臉上,將明未明的調子,讓她低垂的眉目顯出一種無法描述的溫柔。
丁卓覺得嗓子有一點點發癢。
站了會兒,沒說什麼,他轉身向著浴室去了。
丁卓洗漱完畢,早餐已經端上桌。
熱騰騰的燕麥粥,連小鍋一起擱在桌子上,隔著老遠就能聞到一股清甜的香味兒。
孟遙低著頭,正在往餐桌上擺放碗筷。
丁卓走過去幫忙,在接過碗的時候,他手指碰到了她的手。
有點兒涼。
丁卓頓了下,把她手捉住。
孟遙一怔。
她手指細細長長,五個指甲圓潤小巧,修剪得乾乾淨淨。
他把她手翻了一下,看了看手背上的凍瘡。
孟遙不自在,往回縮了一下,卻被丁卓手指捉得更緊。
孟瑤四根手指被他抓著,他用了點力氣,她動不了,感覺他手上的溫度一點一點傳過來。
片刻,孟遙輕聲說:“早餐快冷了。”
丁卓“嗯”了一聲,這才鬆開她,端著空碗,拿起木勺,盛鍋里的燕麥粥。
孟遙等著他盛完,拿起自己的碗,誰知道丁卓將自己盛好的這碗放在她跟前,又把她手裡的碗拿過去。
孟遙怔了一下,在椅子上坐下來。
兩個人默默吃了片刻,孟遙跟丁卓說上午要去公司一趟,有點文書工作要處理。
“只用加半天班?”
孟遙點點頭。
“那一起吃中飯,昨天那頓飯,我給你補上。”
孟遙笑了一下,“好啊。”
吃過早餐,兩人出門下樓。
丁卓掏出車鑰匙解鎖,“我送你上班。”
通常他用這種口吻說出來的話,反駁都毫無意義,孟遙點一點頭,沒跟他客氣。
周六早上,路上車比平常工作日要少,只開了二十分鐘就到了。
下車前,丁卓問她:“幾點下班?”
“說不準,要是順利,十一點就能好了。”
丁卓點點頭,“那電話聯繫。”
“好。”
孟遙解開安全帶,下了車。
關上門,她向著丁卓揮一揮手,車子發動,一會兒就駛遠了。
孟遙推開一樓旋轉門進去,恰好林正清端著咖啡從星巴克那兒走過來。
孟遙打了聲招呼。
林正清走到她身旁,“有人送你來的?”
“嗯。”
他坐在窗邊,看見孟遙從一部黑色別克車裡下來,駕駛座上似乎是個男人。
林正清笑一笑,也沒多問。
一上午,孟遙效率很高,等把所有工作都處理完,提交給林正清通過之後,一看時間,才十點半。
孟遙拿過手機,給丁卓打了個電話。
丁卓說已經在過來的路上了,讓她就在公司等著。
孟遙閒得無事,索性開始著手做下周要做的工作。
到十一點,丁卓打來電話說馬上到了,讓她收拾一下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