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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瓶底輕輕磕在吧檯上,發出清脆而短促的聲響。他掀眸嗤笑,“還不走?準備坐在這裡等我請你吃晚飯嗎?”
第十九章
粟息扶鍾情往外走,後者反應極慢地抬頭看他一眼,口中嚷著要去上廁所。粟息聞言停下腳步,又將他帶到衛生間裡去。
對方站在小便器前解皮帶時,粟息在洗手池前止步,抬頭望一眼鏡子裡酒精熏得發紅的臉,彎腰打開水池前的龍頭,雙手捧起龍頭下的水流朝臉上輕拍,想要將臉上的溫度降下去。
鏡子裡他的身後,聶靖澤推門走進來。
粟息聞聲下意識地抬眸望一眼,兩人的目光在鏡中極為短暫地對視一秒,聶靖澤率先移開目光,如同看待陌生人那般,眼底毫無波動。
水滴濺進了眼睛裡,粟息食指微曲,揉了一下隱有不適的眼睛。
聶靖澤停在他身側的洗手池前,慢條斯理地將指節修長的雙手伸到龍頭下方,臉上依舊是沒什麼表情。
粟息停下揉眼睛的動作,微微仰起臉,閉了閉眼眸。額頭上的水繞過眼皮,順著眼角和鼻尖往下淌,粟息抬起手背擦過。
直起身體時,餘光掃見鍾情仍垂頭站在原地。
粟息抬腳走過去,將鍾情的雙手從皮帶上掰開,微微彎下腰,面朝鐘情腰胯的位置,伸手替對方解開皮帶,又去翻埋在布料下的拉鏈環扣。
金屬扣打在皮帶的另一頭上,啪的一聲發出響動。聲音雖輕,在安靜的洗手間內卻格外清晰。
洗手池前的人洗手動作一頓,稍稍側臉。從他這個角度望過去,粟息的雙手放在鍾情腰下的位置,臉幾乎都要抵上鍾情腿間的器官。卻也看不到,遮羞的布料到底還在不在。
聶靖澤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沉。
他甩干手上的水珠,大步走上前去,伸手將粟息往後拽起來。
被突如其來的力度拽得猝不及防,粟息踉蹌著後退,肩膀撞在身後人的胸膛前,鞋後跟毫不設防地踩在對方的腳上。抬臉卻看見聶靖澤擰著眉頭,沉默不語地直視他,目光稱不上溫和。
粟息沉默一秒,想起聶靖澤夜裡開車送鍾情回來,早晨又開車接鍾情出門的事來,將腳從聶靖澤鞋面上移開,往旁側走一步,為對方讓出一條路來。
沒了遮擋物,聶靖澤終於看清晰,鍾情褲子中間的拉鏈仍舊好好地維持現狀。
他無端端又在心中恢復了冷靜。
下一秒,粟息被他從洗手間內推出,關在了門外。
粟息神情怔怔地望著緊閉的門,心中只覺得莫名和好笑。然而當他試圖牽起嘴角時,才意外地發現,他根本就笑不出來。
粟息不得不承認,兩年過去以後,見到聶靖澤,尤其是對普普通通的鐘情另眼相待的聶靖澤,他並未如他對沈隋說過的話那般徹底死心。
他仍是心有不甘。
只是,他卻連在沈隋面前說真話的底氣都不復存在。
那些不甘並不能給他帶來任何希望和期冀。相反,他只能看著它們如同冒出水面的氣泡,初時咕嚕咕嚕起伏不停,卻在日日流失的時間中逐漸平寂沉底。
水面終將恢復平靜,仿佛那些情緒從未踏足過他的心底。
洗手間的門被人從裡面打開,鍾情腳步不穩地邁出來,走至他跟前時,眼看著腦袋就要朝他肩頭倒。粟息一隻手穩住對方身體,一隻手擋住對方下歪的腦袋。
短短兩秒間隙里,聶靖澤後一步從洗手間內走出來,目不斜視般與他們擦肩而過。
粟息沒花太多心思去想,鍾情喝醉了酒,聶靖澤卻隻字不提要將人完好送回去。他只是一邊扶著鍾情往來時的路走,一邊在心中想,晚上的飯應該放多少米。
粟息學會煮飯以後,卻總是估測不好米量。
放多了米,會浪費。放少了米,可能無法飽腹。然而在最為艱難的日子裡,生活給了他最真實的答案,寧願無法飽腹也不要浪費。當他發現自己逐漸變得不再買得起新款手機,不再買得起新款運動鞋,甚至不再買得起蛋糕店裡的慕斯蛋糕時。他終於不得不承認,或許在未來的哪一天,他甚至不再買得起一袋米。
所以他和鍾情一起吃飯時,一直由鍾情來煮飯。
即便當初他看見對方貼的招租啟示找上門來,卻因為所有的銀行卡被凍結,口袋內的現金入不敷出變得寥寥無幾,而拿不出第一個月的房租費時,鍾情沉默片刻,點頭的同時,提出的要求是以做飯洗碗來抵租金。
粟息看得出來,一室一廳的小出租房,如果不是因為當時缺錢,鍾情也不會將臥室分出一半租出去。
當初鍾情收留他,沒有向他索要任何房租。
所以今天,即便只是幾條簡訊,他也過來了。
粟息扶鍾情走出酒吧,夜幕降臨,天邊月色暗淡,路燈遲遲不亮。街邊的風拂面而過,鍾情如軟泥般朝他身上倒。粟息托住他的臂彎,抬腿去頂他彎曲的雙腿膝蓋。鍾情絲毫不配合,借著夜色抬起鞋尖勾他落在半空中的那條腿。
粟息沒來得及阻止,被他勾得重心不穩,身體順著外力湧來的方向,壓著鍾情往地上倒。
只是下一秒,毫無支撐的鐘情坐倒在地上,粟息卻被人從鍾情身上托起,扶穩了。
粟息轉過臉來,看見夜色里,站在身後的聶靖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