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螣柏很坦然的坐在那裡,很坦然的看著他。他突然笑了起來,聲音很清脆。而邵江一用落荒而逃回應了他清脆的笑聲。
這一次,要去的更久。螣柏好過了,他坐在那裡等待著。他找到了樂子,看他發窘,是一件有趣的事物。剛才的惶恐,仿若被丟到了九天之外,螣柏坐在地板上,拿著一塊堅硬的石頭刮去TO礦上的其他物質。他將那些物資打磨的碧綠,透過那些物質,他仿若看到了許多東西。新的城市,萬丈高樓平地而起,社會在進步,在飛速的回歸原本的樣子。一切的一切,都回歸廢土之前,他們有的是能源,有了能源,世界又充滿了活力。以前,沒想過這麼多,也沒想過世界會從自己這雙不起眼的手裡再次前行。他伸出手,舉在頭頂看著,感覺那雙並不大,甚至是蒼白的手,是那麼的有力,仿若巨人,伸開手,可以推動整個世界。他確定如此,覺著他自身一定掌控了某種力量。
這男人的舉動,為絞盡腦汁想詞彙的邵江一找到了突破口。他慢慢的走出來,不再悄悄窺視。
“在看什麼?”邵江一問他。
螣柏笑笑,站起來,接過他的口袋,幫他傾倒出那些石礦。接著他們坐在地板上,喝水,吃食物。偶爾會有蟲子好奇的過來,邵江一伸出手猛的將那蟲兒拍的稀爛。就著就著一邊的石壁刮著那些綠汁。他靠這些可笑的動作,排泄著尷尬,很顯然,這種效果並不好。有些噁心。
“男人可以和男人在一起,在這些年,我的意思是說,那也是很常見的。在廢土時代……你知道我要說什麼。”邵江一看著自己那隻倒霉的手,喃喃的說。
螣柏當然知道他在說什麼,冰河時期度過後。許多女性由於自身因素,被自然淘汰。男人之間比例失常。當今女性,脾氣越來越偏執便是一個證明。最初的委屈,被拋棄,到現在的不妥協。這種女性下意識的報復,導致現代同性戀大批增多,人類多寂寞,總要找個伴,管他是男是女呢!
螣柏笑了下,並沒有去考慮以後會如何。自他來到此處,他是越來越大膽了,已經豁出去了。他慢慢的靠在一邊的岩壁上說:“跟我說點什麼吧,隨便什麼,至於以後的事情,那是以以後的環境以及將要遇到的事情來決定的。我活著,那麼就去解決,我死了,那麼一切都不存在。想那麼多?!那是自尋煩惱。”
“呃?”邵江一發出怪聲,低頭在布口袋上繼續擦手,他擦了一會後小聲問他:“你想聽什麼?”他的語調陪著一份小心。
“您又能跟我講什麼呢?事實上,邵江一先生?”
“在。”
“我一直很好奇,你不是東大陸的人,為什麼會有個東大陸的名字?”
邵江一呆了一下,向後挪動了下身體,扭頭看他,有些不解:“就問這個?”
螣柏點點頭:“對,就問這個,其實早就想問了。”
邵江一仰頭看著岩洞漆黑處,很認真的想了一會,然後開口:“那天,我的牌子丟了。士兵牌。”
“恩,你的士兵牌丟了?那你就不是邵江一了?”
邵江一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他只是很認真的想了下這個名字的來由,慢慢訴說起來:“他們不給我飯吃。”
“誰?”
“那些派發食物的人,你知道,戰場物資緊缺,每個人都只有一份飯,我丟了我的士兵牌,那就意味著,即使我活著,如果沒有那個牌子,我就沒飯吃。我餓極了……”
“那一定很難受。”
“不算最難受的,我遇到過更難受的。呵……我也不是第一個那麼做的,我跑到戰場,找到一具屍體,搶了他的牌子,我就有了飯吃。他也活了下去,你看,這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螣柏沒有說話,他很認真的看了一會……從他身後摟住他:“我問了個儍問題。”
邵江一搖頭:“沒有,其實,有時候我也問自己是誰,誰這是個奇妙的詞彙。但是,他不適用我。?”
螣柏不了解為什麼邵江一會這樣說,他不清楚,就在十幾分鐘之後,他終於明白了邵江一為什麼要這麼說。
他只是用下巴的尖兒,使勁咯了邵江一的胳膊肩頭幾下後岔開話題:“我應該問一些高深的問題,比如人類的誕生,比如特例是如何形成的,這樣才配的上,我們來到這裡,經歷了那麼多事情。我一直很想感謝你。因為你,我們這場歷程,不是成千上萬的人來送死……我是說,其實我覺得……你很委屈,我一直有種預感,我的生活會發生變化,在活下去的情況下。對,就是這樣的感覺,我突然不再畏懼什麼了。這感覺真怪!”
邵江一靠著他,他的身體是軟的,皮膚是細膩的,以前,從未有人這樣允許他依靠過。他閉起眼,奇妙的睡著了……
半小時後邵江一慢慢站起來,拿起袋子,他扭頭看了一下螣柏,黑暗中,這個男人臉色蒼白,但是的確又在笑著,他俯身摸摸他的臉,轉身進了那個山洞,螣柏也站了起來,跟著他,一起向里走,這一次,邵江一併未阻止他的腳步。
最初,那是一段陡峭的下坡路,因為從未有人類踏足過,螣柏能感覺到,腳底的石頭尖觸摸他的腳心。那種感覺很疼,疼的難以描述。山洞裡的氣溫非常奇妙,在熟與生之間,這裡形容的是一塊肉的熟與生,他們就站在了那個微妙的交叉點上。
越來越深的岩洞,無數碧綠閃亮的光在山洞裡忽明忽暗,邵江一回過身,抓住了螣柏的手。螣柏任由他拉著,隨著深入,他四下環顧。突然停止了自己的腳步,呆呆的看著前方。
千萬隻眼睛,在這個世界的四周帶著各種情緒窺視著他,它們看著他的身體,看著他的靈魂,看著他毛髮間的每個細胞。螣柏能從那些眼睛裡看到人類應該有的所有情緒,冷漠、微笑、溫暖、驚喜、驚訝、痴迷、甚至……深深的愛戀。
這種感覺,真的非常不好。那種窺視令他笨拙。他在這條充滿打量的道路上一步一步的步履艱難的行走,仿若一生都被人看透。心裡埋藏的最最最細小的心事都暴露無遺。他想蹲下,閉起眼睛,將自己縮成一團。他呼吸不上來……幾乎就要窒息。
“你知道,企鵝嗎?寒冷時代的寵兒。”邵江一的語調帶著一絲說閒話,聊天的味道從前面傳來。
啊,真好,這裡有一個人陪著自己倒霉,螣柏緊緊抓住他的手,將身體貼了過去,開始大肆發抖。邵江一摟著他,隨他依靠。他拖著這個可憐的男人艱難的動著:“你知道企鵝生存下來的秘訣嗎?一群企鵝來到海邊,它們互相擁擠,互相推,一直到一個倒霉鬼掉入冰海。如果這個倒霉鬼游上來,那麼這裡就可以狩獵。如果那個倒霉鬼再也上不來,那麼,海面下就會有海豹,大自然很有趣,它產生許多群體,在自然淘汰的過程中,有著利他性的群體,總能活下來。現在,我們就是人類這個群體裡的兩隻倒霉的企鵝。”
螣柏很認真的思考著這個問題,恐懼去了一份。
邵江一依舊在前面說著:“最初沒有人,那麼,會有什麼呢?我想,會有比這裡更可怕的東西,更加可怕的一個錯誤,而產生了某種物種,那種物種分裂,產生錯誤。變化為各種生物。小心這裡……別擠到那些卵,雖然它們不懷好意,但是如果你不觸碰它們,它們最多只是看看你。”
走過一段最糟糕的路程,它們終於來到一個一邊是深谷,一邊是半圓型平面的巨大岩洞,那深谷下就是流動暢快的地下火山岩,已經習慣高溫的兩人並沒有什麼,他們只是看另外一邊,躺著的一隻無比巨大的全身碧綠的蟲兒,那蟲兒猶如一隻更大的眼睛,透過那碧綠的瞳體也在看著他們,螣柏能看到一萬種情緒從那裡宣洩出來。他心臟劇烈的跳動,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看到大的那隻嗎?她就是特麗娜,我覺得是這樣的……那些小一些的是保姆蟲,它們其實要比外面的那些蟲可怕的多,真的……不過,他們很聰慧,也很勤勞。他們會將糞便堆到一邊,會將那些卵黏在岩壁上,還會按照種類分別放置……”邵江一陪著他一起坐下,將他摟在懷裡,指著上百隻有次序的,正在辛勤勞動的保姆蟲說到。
保姆蟲,要比外面的甲殼蟲大三倍,這些蟲子數量不大,但是,力氣要大上更多。它們從蟲子腹部的一個口,不停的接著初生蟲卵,再將那些蟲卵鑲嵌在岩壁,猶如排列眼睛積木一般的將那些東西由下至上粘上去。邵江一看著那些蟲,眼底閃過一些畏懼。就是這種蟲子,在他被誤會成磁力蟲幼蟲的時候,他無數次的逃跑,被都被抬回來,硬生生的被它們吐出的粘漿粘在岩壁。它們強行餵他發酵的食物,強行照顧他。那種感覺真的非常不好,他不敢回想那段過程,現在,他有些慶幸身邊有個人,跟他一起受這份罪。
螣柏突然站來起來,發瘋的轉身向外跑,邵江一抓住他的腳,將他按倒拖回去。不顧他的掙扎說:“別……別想跑。我知道,如果不叫你進來,你一定要想著法子溜進來。現在!你得陪著我,陪著我看著它們,你要習慣這裡。不然,那才叫一生的噩夢呢!”
螣柏驚恐的看著邵江一,這人的眼神陌生,閃著不甘的陌生光芒。那一剎那,螣柏的心都涼了,這樣的邵江一令他陌生。他不再掙扎,屈服於命運,呆呆的只是看著他。接著不管不顧的依偎了過去,抱住他哭了起來。
這兩個被社會丟出來,惠利全世界的倒霉鬼,就這樣緊緊的依偎在一起。坐在那裡,呆看著……也不知道看了多久……螣柏終於站了起來,慢慢來到一個蟲卵面前,蹲下,雙手扶著膝蓋頭,很認真的與那種“眼睛”對視。慢慢伸出手指,使勁捅了一下那隻“眼睛”。眼睛驚恐的合起……突然噴出一股綠色的氣體,螣柏捂著自己突然要爆炸的頭部,躺在地上一陣掙扎。
“那是什麼!那是什麼?!”他大喊著,無法形容。
無數的信息,有關於一個人類,一個動物,或者……一隻他不知道什麼的東西,闖入他的大腦底部,穿越他的人生,硬生生的插了進來,不管他願意不願意,他必須看著,必須看著那人,那動物,從有記憶開始,一直走到死亡。他嘶叫著,想毀滅自己……
邵江一慢慢走到騰柏面前,捂住他的嘴巴,將他摟緊懷裡,他當然知道他螣柏看到了什麼……這世界猶如一個大廚房,這裡有無數的湯鍋。自然是那位笨拙的主廚,也許就連自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會煮出什麼食物。在複雜的基因重組當中,有無數冰河時期後的新生物壞境。特麗娜不是唯一的,但是無疑,這裡是最奇妙的。自然將這裡獨立出來,做出一鍋奇妙的生物湯,這些磁力蟲在食用生物之後,很巧妙的將記憶變成氣體,也許不是記憶……但是,那些有關情緒的東西,會變成磁力蟲的攻擊武器。每當遇到危險,它們會立刻排出這種磁波。破壞對方的大腦,也許動物不這麼認為,但是人類,人類一直是最奇妙的物種,在接受精神攻擊之後,能詳細的透過大腦將那些精神波細細分開。這件事,他自己也無法解釋……當大腦,身體被強制改變,一個問題也在一直纏繞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