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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遠沒事,就是吸了幾口煙,和你一樣胳膊燒傷了。只是……丁茗就嚴重了,現在還在搶救。”魏醒說這句話的時候表情真的很難過,很替丁茗難過,他打了無數電話,丁茗沒有朋友,家裡人說就是死了也不認他。
盛意沒說話,任由他抱著自己來到病房躺好,後來小護士進來抱怨了幾乎,魏醒發火還把人家還罵哭了。
盛意沒說話的,他在想丁茗,想著那樣一個人,衝進大火救人的樣子。他不敢相信,也不願意相信那是丁茗,在他的眼裡那個人就是偽君子。就是一個破壞自己感情的未來壞人。可是他又清晰的看到那床黑色的被子裡,丁茗將那個孩子緊緊的抱在懷裡。
後來他睡著了。
再次清醒,則是在第二天的上午十點多。盛意睜開眼。胳膊依舊突突的跳得疼。燒傷病房這邊瀰漫的燒傷藥那股子特殊的難聞味道也令他不舒服。
“醒了?”魏媽帶著一臉擔憂盛意,盛意點點頭卻不知道怎麼了鬼使神差的他喊了一聲:“媽。”
魏媽頓時哭了起來,一連串的嘮叨從嘴巴里跑了出來:“你說我,平時沒少去吃齋,今年這是怎麼了,一會子車禍,一會子火災的,好在人沒事,沒事就好。”
魏爸笑了下,過來幫盛意倒了一杯水:“行了,行了,哭什麼。你沒看那邊呢。有人都救不回來了。”
盛意嗆了一下,連忙四下看看:“丁茗死了?”
魏媽幫他拍後背:“沒啊,就是可憐見的,醫生說丁先生後背深二度燒傷,以後就是植皮,也不知道能恢復,我昨兒去看了下,頭髮全沒了,臉頰也燒了一塊。現在還昏迷著呢,可憐哦。”
盛意看下四周:“魏醒呢?”
魏媽嘆息下:“你們那個朋友不是沒有親人嗎。也沒有朋友。盛意去幫忙打個下手。魏醒也在那邊呢。他說你醒了立馬叫他。”
盛意腦袋轟隆的一聲,頓時炸了。一些遠離的鏡頭突然回到他的腦海,只是胃部穿孔如今換了燙傷。他慢慢的靠在枕頭上,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也不知道應該如何處理,隱約著他也期盼魏醒只是單純的幫忙。是啊,只是去幫忙的。
魏醒接了母親的電話,連忙從搶救室往病房跑,昨天他忙裡忙外的打下手。盛意,唐遠都沒事,他要感謝上天所有的真神。小意雖說胳膊受傷,但是醫生說了,治療得當疤痕會很淺,他是開藥廠的,他會叫下面整最好的去疤藥物。就算是有疤了又如何?他才不在意呢。可是搶救室這邊的丁茗真的就很悽慘,整個背部大面積燒傷,臉上也有大約半巴掌的深度燒傷,還有那位叫熊熊的小朋友,臉,胳膊,肚臍以下全部深度三。救不救得回來還是兩說。現在警察對起火原因還在鑑定。但是初步估計是孩子睡醒看大人不在在家點火玩引起的。要不說水火無情呢。
推開門,魏醒看到坐在那裡看他的盛意,他心裡那股子因為他人的哀傷感染的難受,就這樣緩緩的放下來。
太好了,他最最珍惜的人安安全全,睜著他水汪汪的眼睛瞅著自己。雖然眉毛沒了,卻也依舊耐看,他在就好。那個地方的風水實在不好,等盛意好了就帶他搬家。看他一臉哀傷的看著自己,是啊,他也一定聽說了那些鄰居的事情,還有那個小孩。對啊,這麼悽慘,是個人就該傷心吧。他家小意真善良。幫著救火,現在還對別人的哀傷感同身受。
他走過去,當著爸媽的面抱住盛意:“沒事了,沒事了,你盡力了,我知道你想救他們,可是。不說麼,水火無情。你看,你跟遠哥都盡力了。其他的就交給我,剛才我跟醫院談了的。醫藥費魏氏全包,一定會全力挽救他們的。”
盛意沒說話,只能把自己的腦袋深深的扎進魏醒的懷裡,他貪婪的吸著這個人的味道,這個人是他的。他的……只能是他的。
第42章 漸變的人們
盛意家小區的那場火災成了這個都市最大的新聞,三死,十傷。這個城市的人民群眾整個的為這個陌生的,他們以前未曾在意過的小區全城沸騰了。
電視、報紙、公車,甚至就連晨練的那些婆婆媽媽都要聚攏在一起說說這件事情,雖然嘴巴里都是滿嘴的同情,個個義憤填膺,可劉艷芬老太太卻成了全城公敵。
那位胖大嬸,盛意第一次知道了她的全名,劉艷芬。因為電視機上一連串的轟炸著的就是這件事情,這位劉艷芬老太太為了打麻將,將小孫子鎖在家中,孩子醒了之後玩打火機點燃了家中的沙發,她的小孫子現在還在醫療室,一天的醫藥費將近八千元,未來這個毀掉的孩子,還需要將近幾十萬元的後續治療經費。那些電視上的社會名流們,聚集在那裡為了這起火災,說了許多有關社會、家庭、安全,還有未成年兒童保護法的論題,甚至場外還有有獎問答。
一場對於劉艷芬大嬸的錐心刺骨的痛,就這樣成了大家的某種菜碟,每個人都在指責著這位老太太。指責完,大家各過各的日子。
走廊里,大聲爭吵和哭泣聲再次傳來,魏醒從沙發上動了下,這幾天他真的是累壞了。住在劉艷芬大嬸家樓上的救人英雄丁茗一度昏迷,甚至差點見了死神。魏醒作為朋友忙裡忙外的,這一次盛意無法指責,甚至無法阻止大家一起去同情這位因為營救小孩兒而獻身的小區英雄,他保持了沉默。
住院第二夜,醫生下了兩份病危通知書,丁茗跟死神幾次擦肩而過,他體質不好,一身的病痛。啊,每個人都同情這位先生。開始,盛意有些不真實的感覺,丁茗他要死了?真的嗎?他甚至想起自己以前一直很反感的這個人,他一直針對他,對他並不友好,儘管丁茗對自己也似乎真的沒做什麼實質性傷害。雖然在夢裡,他罪大惡極,但是在現實,他又似乎什麼都沒做。這一次盛意沒有任何理由去阻止魏醒,而魏醒也並沒有所謂的因為愛上什麼的想法去幫丁茗,他對這個人只有深切的同情,這一點盛意還是放心的。
後來丁茗被搶救過來,醒過幾次,但是不是很清醒。魏醒還幫他擦過一次身,也算不上擦身,就是拿著消毒的東西給走了一次。回來之後,魏醒表情沉痛的對盛意說,丁茗的後背需要最少五次大型植皮手術才能修補好,他甚至對盛意說:“丁先生那麼好的人,不該遇到這樣的事情的,我們一定要好好幫幫他。”
盛意沒說話,卻也沒反對,他保持沉默。
慢慢坐起來,盛意扶著胳膊緩慢的走到門口,他拉開房門走了出去。他這間獨立套間距離那邊公眾病房並沒有多遠,熊熊就在病房過去的重症監護室,一起住在那邊的還有丁茗。魏醒從廠區調來一些人幫忙打下手,丁茗被照顧的很好。為了令他能夠恢復的很好,魏醒給他安排了最好的監護室,用了最好的藥。但是熊熊那孩子就沒有這樣的待遇了,魏醒是個孝子,他看到那對失去父母的夫妻在走廊嚎哭的樣子,他莫名其妙的有些感同身受的憤怒,所以他沒有去管那個孩子。
熊熊這孩子跟五個病人擁擠在一個集體重症監護室,他的父母剛剛在城市裡交完房貸,又從鄉下接來母親看孩子,所有的幸福生活都剛剛開始的時候,這份對一個普通家庭無法承擔的大禍事便從天而降。這幾天,社會各界的捐款也有一些,但是沒有一份是指定給罪魁禍首的劉艷芬老太太的孫子熊熊的。一天八千,這不是一個小數目,面對如此大的開銷,熊熊爸爸只好到處借貸。將來他還要面臨著未來對鄰居們的賠償起訴問題,三條人命啊,不知道要付出多少才能救得回來呢。
醫院的走廊上,看熱鬧的人依舊不少,他們聚攏在不遠處被保安攔截著。盛意擦著走廊邊慢慢走到丁茗的病房外,他看著渾身插著管子,裹著紗布的丁茗,有些不真實的感覺籠罩著他,那是丁茗嗎?不像。
“還我熊熊!都怪你!都怪你!我說送孩子去幼兒園,你非說你媽看,叫你媽看啊!看啊!”熊熊媽媽又跟熊熊爸爸打到了一起,她拉扯著那位可憐的這幾天背負了所有責難的男人的頭髮狂叫著。有人拽走了她,醫生不客氣的罵了幾句後給了這家人一大疊子的醫藥費單據。
熊熊爸爸一聲不吭的拿著那疊單子看了會,喃喃的開口:“不是,不是……說魏氏要替大家出醫藥費嗎?”
站在走廊的另外的傷者家屬頓時找到了出氣口:“人家魏先生憑啥給你們出?憑啥給你們出?就你們家這場火,燒了人家朋友的房子,人家一家人,在這裡躺著三個呢,人家丁先生現在還在搶救呢。人家的錢再多也不能給仇人花,還有臉提魏氏,呸了,我有臉往牆上拱,你們還敢說魏氏了?”
不是我家的好不好?盛意心裡對這種說法很是抗拒,卻無從解釋。
男人想張嘴說下什麼,他看下四周,大概從醫生到這些個病人大家都是這樣想的吧。人們冷漠的遷怒著這個男人,男人無助的靠著牆緩緩坐在了病房地板上。
“我去,我去給他們磕頭,去賠命,只要……只要他們能救熊熊。”一直不吭聲的劉老太太從角落站起來,她穿著的衣服依舊是那天在火場邊上的那套。幾天沒洗臉,沒梳頭這些都是小事,她的代表福氣的雙下巴,就在幾天之內奇蹟般的沒了。
盛意又想起了熊熊,他想起熊熊的兒歌、“小鱉(白)兔,鱉(白)又鱉(白)。耐(愛)吃梛(羅)卜,耐(愛)吃菜!!!!!!”
那孩子,再也不能那樣蹦跳著玩耍了,昨天晚上他膝蓋以下的部分已經切除了。
“媽,媽……我的媽,我給你跪下,我給你磕頭。您就別去了,別添亂了!”熊熊爸爸也找到了爆發點,他猛地跪倒給自己的媽媽磕了起來,他想發泄下,卻不知道該如何發泄。幾下子,這個男人的腦門已經滿是鮮血,頓時,走廊一片安靜,他哭泣的妻子,喧鬧的鄰居,都不再說話了。
“這些單子給我吧。”盛意走過去伸出手,男人停止了磕頭看著他。
“單子。”盛意跟他要。
“這不合適……我們……我們是實在對不起大家,要是死了能挽回,我就死了陪給大家。”男人顯然也是有些骨氣的,他喃喃的說著,單子並不給盛意。
盛意長長的出了一口氣,他蹲下沖他笑下:“誰也不想的,你媽也不想,熊熊也不想,先救孩子吧。”
厚厚的一疊單子,盛意挨個的站在走廊全部簽了自己的名字之後,他扭頭看著躲避在一邊看熱鬧的會計,問他:
“魏總說了不給熊熊交醫藥費嗎?”
會計臉色有些發白的走過來,“盛助理,也不是魏總說的,是我們看到您和您朋友傷成這樣氣不過。”這位助理是盛意一手提拔起來的,算是盛意的親信。
盛意無奈的搖頭,他把單子遞給他:“那孩子花多少都算公司的,魏氏還負擔的起的。要是你們魏總不願意,就算到我的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