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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小雷沒有搭他同性婚姻的腔,只說:“你說他們這兒這麼冷,怎麼社會福利還這麼好?凍得都快伸不出手了,還管的上這個保險那個補助的?你們讀博的還發工資。”
“可能就是因為太冷了吧,到處都是蒼茫、蕭索,人口又少,生命里有限的精彩就被看得格外重。”
夜裡他們睡在一間房,人長大了成熟了,規規矩矩地躺著,不像當初,非得挨著抱著,一刻親近也捨不得浪費。
雷小雷躺在旁邊,聲音很輕地說:“你如果習慣了這邊的生活,能留下就留下吧,福利又好,幹什麼都合法,以後找個人安安穩穩地過日子,一輩子順順遂遂的。”
“那你呢?”雷康在黑暗裡,眼睛盯著天花板。
“你不用操心我,我好好的,也買了養老保險,不用愁。”
“爸。”
“嗯?”
“我看過那封信了。”他是指雷小雷自殺那晚留下的遺書。
雷小雷的呼吸頓了一下,過了一會兒才說:“我看那些東西沒被動過的痕跡,還以為你沒看過。”
“我怕你心裡過不去,所以裝作沒看過。”雷康的語調很平靜,“你進急救室那天晚上,我腦袋裡一片空白,不敢想你要是真沒了該怎麼辦。當時只有一個念頭,就想著,只要你能活過來,叫我幹什麼都行,一輩子父慈子孝也行……我就把你揣在心裡,當個秘密藏著。”
雷小雷沒說話,輕輕翻了個身,把臉朝向窗戶,心裡酸脹得很。
“這幾年,我遇見過很多人,有時候想,就這麼胡亂找個人過吧,可是最後,都辦不到。”雷康扭了扭頭,看向他的背影,說:“我心裡的那個你,心裡也裝著我,我怕他難過……我們都知道對方牽掛彼此,也算是在一起了吧。”
雷小雷眼角的淚滑落在枕頭上,沒有說話。
他們第二天去看了極光,彩色的光暈絢爛一片,穹頂之下的人顯得格外渺小。
雷小雷看著眼前的景象,視覺被衝擊著,愣怔了好半晌沒說出話。雷康從小木屋裡出來,端給他一杯熱可可,寬容地看著他呆愣的樣子,臉上露出滿足的笑。
“我第一次看到極光的時候,表情跟你一樣,非常震撼,當時就想,其實上天已經給我很多饋贈了,再要更多,就是貪婪。”
雷小雷回過神來,從他的手裡接過飲料,過了一會兒,才說:“人都貪婪。”
雷康笑笑:“咱們下個星期還可以去芬蘭,那兒的玻璃小屋很有名,可以躺在床上看……”
“康康……”
“嗯?”
他只是叫了他一聲,張了張嘴,卻沒說話。雷康也不在意,笑笑,從身後擁抱了他一下。
雷小雷回抱他,伸手,輕輕握住他的手。
雷康愣了一下,低頭看他,兩人的視線相撞,瞳仁上映出對方的影子。
“爸,咱們的行李箱裡沒帶安眠藥。”
雷小雷被他說得不好意思,鬆開手,笑了一下,說:“景色太美了。”
雷康也笑,低下頭貼住他的嘴唇,接了個很淺的吻。“看來上天是慷慨的,不在意我這點小小的貪婪。”
雷小雷的遺書
康康:
你好,我是爸爸。
先跟你說聲對不起。我走得有點突然,沒能陪你更多日子。
我到現在還記得,撿到你的時候是深秋的一個早上,在咱們家雜貨店門口,你親媽可能覺著開雜貨鋪的短不了吃喝,所以選擇把你放在了我的店門口。
其實剛開始沒打算收養你,送你去派出所的時候,別人一看我長得好看又年輕,還以為我搞大了姑娘的肚子生下你,要是我真有那本事倒好了。你爺爺當時還在世,早知道我的事,怕我斷了雷家的香火,說你是老天爺賜的寶貝。
當時你得了腦膜炎,又找不到你的親生父母,我跟爺爺都怕耽擱了你的病情,最終還是商量著留下了你。一邊送你治病,一邊找人輾轉辦下了收養的手續。好在後來把你治好了,也沒留啥後遺症。你就知道為啥叫你康康了,咱們全家都盼著你健健康康的。
你爺爺沒能看著你長大,在你三歲那年就走了,不過因為得了個你,他走時也瞑目。剩下咱們爺兒倆相依為命,我親眼看著你從手臂那麼長,長到現在比我還高。你小時候不像現在這麼安靜,鬧得很,總是半夜哭,五六歲了還尿床,小學一年級還嗦奶瓶……唉,算了,給你留點面子,不說你的糗事了。
其實說這些,只是想告訴你,能看著你長大,爸爸覺得很幸福。
你不要因為我走了傷心,也不要自責,之所以選擇這個時候離開,不是因為你,而是因為我自己。我看著你長大,聽著你叫了將近二十年的爸爸,應該對你的成長負責任,可是我沒有做到。
那天的事,你應該忘了。你是個孩子,孩子有犯傻的時候,我是你爸爸,爸爸不能跟著孩子犯傻,咱們兩個一起犯傻,就錯了。
我很怕對你以後的人生會造成影響。你應該好好讀書,好好生活,有一個光明的前程。
能跟你有這十九年的父子緣分,我已經很滿足,沒能陪你更多日子,是我的遺憾。希望你將來能遇到更多更好的人,爸爸會在天上祝福你的。
你之後幾年的學費和生活費都在存摺上,如果物價上漲得不那麼快,大概夠你讀到研究生畢業。你的腦瓜子夠用,咱們那間鋪子,不論是盤出去還是租出去都行,每月也是一份進項。
以後的日子剩你一個人,你要好好過,否則爸爸在天上也不安。
最後,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或許會叫你的心裡得到一些安慰。
我愛你。從今以後,以任何身份,任何形式。
祝你,
永遠幸福,健康快樂。
雷小雷
2005年10月18日
16.
他們躺在床上,胳膊挨著胳膊,雷康的腦袋靠在雷小雷的肩窩,握住他的手,慢慢地十指交纏,輕輕夾了一下,說:“爸,我醒來你會不會又不見了?”
雷小雷用臉頰蹭了蹭他的頭髮,硬硬的,有點扎。“不會。”
“那咱們現在可以做愛嗎?”
雷小雷沒答話,半晌,雷康抬扭頭去看他,發現他臉紅了。
故意繼續追問:“可以嗎?”
雷小雷還是不答話,雷康的臉湊上來,含住他的嘴唇吮了一下。“可以嗎?”
雷小雷的臉這下子紅透了,連脖子和耳朵根兒都紅成一片,顫著眼皮,閉上眼睛不說話。雷康摸到他的胸前,感覺他的身體像被電流流過,很輕微地顫了一下。“你說可以,咱們才做。”
雷小雷一下子睜開眼,惱羞成怒道:“兔崽子愛干不干!”
雷康笑起來,雙手箍住他的身體,兩腿夾住他的腿,含著調笑說:“沒帶工具。”
“我……包里有。”怕雷康問更多,他垂著眼,紅著快滴血的臉自己主動交待:“路上在一個酒吧廁所的自動售販機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