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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局,宋菀率先打完了手裡的牌。
葉瑤輸得沒脾氣了,“喂,你是做什麼工作的?”
“你覺得我是做什麼的?”
葉瑤撇撇嘴,“大小姐好命唄,平常不需要工作,最擅長這些不學無術的東西。”
“葉瑤。”葉嘉樹警告。
宋菀神色倒是絲毫未變,伸手把散落的牌一攬,“還來嗎?”
“不來了不來了!沒意思!”葉瑤在兩人跟前湊了兩三天,挑不出宋菀的一點錯處,反而越看她越順眼——她初時覺得宋菀是個眼高於頂的人,後來發現她脾氣十分和順,有時候她背著葉嘉樹刁難宋菀,支使宋菀給自己打下手,宋菀二話不說也就照做。她吆五喝六,故意的說些刺耳的話,宋菀也從來不惱。
晚飯過後,收了桌子,宋菀主動去幫忙洗碗。葉瑤卻嫌棄似的將她玩外趕,“你出去吧,不要你幫忙。”
腳步聲遠了,葉瑤打開水龍頭,水嘩嘩流了好一陣,她方才回過神來,撈碗的時候,水滴砸在手背上。
她想起最初見到葉嘉樹的時候,每一次演出結束,都有各色女人纏著往他的夾克里塞玫瑰,塞鈔票或者名片。葉嘉樹從來不收,離開酒吧在後巷將外套一抖,各色東西雪片似的落一地。少年有一種睥睨塵世的傲慢。他靠著牆壁,點一支煙,品嘗演出成功的滋味。葉瑤問女伴要了一支煙,大著膽子上前去找他借火。他偏頭看她一眼,把自己的煙遞給她,挑眉問道:“會抽嗎?”她硬著頭皮猛吸一口,嗆了好半天,仰頭道:“以後就會了!”
就這樣熟識起來。以後常會一起擼串,聊一些意氣風華的少年夢想——她都忘了那時候自己還是有夢想的。陳斯揚挽著季雪,葉嘉樹獨自一人,她也獨自一人。葉嘉樹是沒有伴,她是那些伴都帶不上檯面。她常在想如果能早一些遇見葉嘉樹那就好了,或者如果她早一些知道自己在未來有一天會遇上葉嘉樹那就好了。那麼再辛苦再困難,她也能再咬牙堅持,不必去走那條最後僅剩下的,唯一的路。
葉瑤在一種認命般的悵惘里洗完了碗,將灶台也擦得乾乾淨淨。她踏出廚房門,看見葉嘉樹和宋菀並肩站在一起,都在抽菸。宋菀懶散靠著窗台,那繚繞而起的煙霧襯得她五官若隱若現,像是舊式上海掛曆里的美人。似乎一個話題剛結束,他們都沒有說話,但沉默反倒比語言更意味深長。在這長而久的沉默之中,葉嘉樹眼裡有笑,無法掩飾般的又延伸至嘴角。
這笑刺得葉瑤心裡一空。
葉瑤站了許久,方出聲道:“餵!你送我一下。”
宋菀轉過頭來——經過幾天的相處,她已經自覺地將“餵”字與自己劃上等號。
宋菀把煙撳滅,朝葉瑤走過來。她在門口換了鞋,跟著葉瑤一道下樓。
老式的建築,得猛跺腳燈才會亮,有人剛回家,摔得鐵門“哐當”一響,整棟樓都跟著晃一晃。
“嘉樹吃了很多的苦。”在樓前的陰影里,葉瑤定下腳步。
宋菀對她突如其來的掏心掏肺有所預感,沉默中還是決定聽她繼續往下說。
於是她聽到了一個完全不同的葉嘉樹。
才華橫溢不可一世,自己創作自己演唱,每一次在酒吧的地下演出都能滿場,硬是從零開始,以黑馬之姿在南城的地下搖滾樂團中闖出名聲,直到現在還有忠實粉絲收藏著他們自費出的唱片。
葉瑤忽然問:“三年前河西區發生過一場大火災,死了四個人,你有印象嗎?”
宋菀想了想,點了點頭。
葉瑤頓了頓,繼續說道:“……火了以後,有唱片公司跟他們接洽,讓他們從地下轉入正式的商業發展。葉嘉樹和陳斯揚產生分歧,大吵一架。當天晚上陳斯揚喝得酩酊大醉,樓上失火,死了四個人,也包括陳斯揚……葉嘉樹覺得這是自己錯,如果沒吵架,陳斯揚就不會喝那麼多酒,也就不會……”
葉瑤長嘆一聲,“……樂隊解散了,陳斯揚的父親大病一場,葉嘉樹把所有責任都攬了下來。不靠音樂,他也就沒別的本事了,接一些散活,賺的錢減除自己日用,剩下的全給了陳家。”
這是她所見證的葉嘉樹的全部。他現在黯淡如一粒塵埃,漸漸讓人忘了他原本其實一顆星星,原本那樣明亮而耀眼。
而在方才他忍不住微笑的那個瞬間,她似是見到了久違的微光,曾經照亮她也灼傷她。
“……宋菀,我不知道你們身份相差懸殊,究竟是怎麼認識的,我也不知道你有什麼目的。”葉瑤抬頭看她,目光近乎逼視,“……但你別辜負他。”
葉瑤一貫化著艷俗的濃妝,但這一刻宋菀從她臉上看見一種清水洗塵的懇切真誠。
可惜啊。
宋菀在心裡嘆了聲氣,她轉頭把目光望向遠處沉沉的夜霧,那裡望不見任何星辰,連燈光都是模糊的。
“……抱歉了,我做不到。我配不上他。”
☆、第十三章
葉嘉樹傷口不算深,休息了一周多,便可以拆線了。
清晨,宋菀陪他到附近社區醫院,將人送進檢查室,自己去大廳里等候。社區醫院早上很冷清,鐵製的座椅上寥寥數人,一位父親抱著孩子焦慮地抖腿,一位老人手帕按著嘴輕聲咳嗽,一位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滿不在乎地嚼口香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