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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蹇謙咬牙切齒,“我唐蹇謙養的鳥,即便死也要死在籠子裡,死在我能看見的地方!”
宋菀側著頭,微微抬起眼,忽說:“你真可憐。”
唐蹇謙冷眼瞧她。
宋菀盯著他的目光幾近憐憫,“有個消息恐怕你不知道吧?離開南城之前,我已經懷孕了。”
唐蹇謙一怔,鬆了手立馬去掀她的衣服,即便不用掀也能瞧出肚子是平坦的,可他還是將衣服掀開,手掌靠了上去,像是要做最後的確認。
“你……你……”唐蹇謙手發抖。
“我知道你想要什麼,唐叔叔。在最初你伸出援手的時候,在你陪我走出喪父之痛的時候,在你誠心道歉承諾痛改前非的時候……我們原本有無數次機會走向你想要的那種結果,每一次,每一次都被你毀了。”
宋菀仰頭大笑,幾乎快笑出眼淚,“我第一次打掉孩子的時候,你說我是在懲罰你。我不是在懲罰你,我早就對你失望了。我騙不了自己你是愛我的,你誰也不愛,你只愛那個信任你尊敬你又對你百依百順的幻影。”她臉頰消瘦,眼睛因此顯得平日要大,更加亮得出奇,像那種患了熱病之人渴生的目光。
“唐蹇謙,你真可憐,真的。”
可是她不渴望生,她什麼都不再渴望。因此這眼神里的興奮如此得詭異,讓唐蹇謙驚駭而驚心。這是一種審判的目光。他明白過來宋菀才是那個掌控局勢的人。她所有的消極事實上是最積極的抵抗,她讓他除了一副皮囊,什麼也得不到。
漫長的沉默,唐蹇謙恍恍惚惚地站起身,踉蹌一步。他忘了拿手杖,拖著腿飛快朝大門口走去,幾乎落荒而逃。
下了樓,司機趕緊把車開上來,他揮手將人屏退,抬頭看向頭頂的天空。一輪瘦弱的新月,灑下的月光是寒冷的。他不自覺地邁開腳步,卻在走出幾步之後又驀地停了下來——他能去哪兒,沒有手杖,他能走去哪兒?
他茫然矗立,終於還是背過身去,招手喚來司機。
他坐上后座,抬手按住發漲的太陽穴,低聲說:“桐原路。”
唐蹇謙第一次見到宋菀,就是在桐原路。
那時候她十五歲,剛從芭蕾舞蹈班上下課回來,練習服外面套著一件棒球外套,被宋靖冬領過來時,老大不高興。她敷衍地叫了他一聲唐叔叔,就走到陽台的玻璃門那兒,從書包里掏出一本書,站在那兒隨意翻著。多年跳芭蕾養成的習慣,讓她站著都是一字腿的姿勢。他遣人給她送去一支冰淇淋,她毫不客氣地接過去,就那樣站著,一口一口咬下去。那時黃昏的光照進來,照亮她蓬鬆的紗裙的邊緣,她嘴角上沾著冰淇淋,像被寵壞的公主,除了壞脾氣之外,其他都是美的本身。甚至她的壞脾氣,也是一種美。
那一幕讓他念念不忘。
此後與宋靖冬來往眾多,除了生意還有私下聚會。她還會打網球,跳起來擊球的時候腰肢柔軟,雙腿充滿了爆發的力量。他從沒見過這樣富有生氣的女孩子。他坐在觀眾席上看著她,仿佛自己那條先天不足的腿也因此有了力量。
宋靖冬寵愛她,但也對她管教得嚴。兩家過從甚密,她對他這位常常準備禮物,又開朗幽默的叔叔十分有好感,有時候會在聚餐的時候,偷偷向他抱怨父母嘮叨。他同她講自己白手起家的事,她對此十分驚嘆。他依然還記得那時她的目光,那是真正的讚嘆,絕非阿諛奉承。
他們有時候在高爾夫球場散步,他走路慢,但是她沒有分毫的不耐煩,有時候沒控制速度走到他前面去了,又蹦跳著走回來,抱怨他太慢了。在她的世界裡,似乎天然不存在歧視和鄙夷這些負面的情緒,所以即便他跛著腿,即便他成功之前受過無數的冷眼和嘲笑,在她這裡也是眾生平等,仿佛他與其他的正常人沒有任何不同,那麼他走得慢也就同樣的是一件值得抱怨的事。
後來,對女孩力量與美的欣賞漸漸變成了獨占的渴求,他占得先機,他一早知道宋靖冬可能會出事的風聲,但他隻字不提。他將宋靖冬的失利變成了一枚籌碼,他因此獲得了夢寐以求的東西。
就在他們第一次相識的桐原路,他不顧她的嘶聲高喊,強硬地品嘗了勝利的果實。
然而此後宋菀用長達八年的反抗,告訴他其實他並沒有勝利。她不聽話,他只能懲罰她,禁錮她。但是他是愛她的,他喪妻多年,膝下無子。多少女人爭破頭要搶一個唐夫人的頭銜,她明明唾手可得,可是她不聽話,她仗著他對她的寵愛無所欲為。
車在桐原路停下,他坐在車裡望著那些黑漆漆的窗口,過往悉數閃過腦海,又似走馬觀花。
芭蕾舞的裙邊兒,晚餐後的閒聊,暴雨將落的昏黃午後,女孩兒叫喊和哭泣……
唐蹇謙閉上眼,幾乎是強迫自己再度變得心硬如鐵。
他沒有做錯任何。他能走到今日,靠的便是相信自己絕不會犯錯的信念。錯的是她,不識人心也不識抬舉。他唐蹇謙養的鳥,怎能容得他人染指,就是死,也要死在籠子裡。
☆、第二十一章
一日比一年更要漫長。那晚之後,又過了兩個星期,唐蹇謙才再度露面。那晚的爭吵似乎沒有發生過一樣,未曾讓他的精神有分毫的裂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