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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安靜的場合,宋菀這一聲喝彩便顯得分外突兀。
立即便有人調轉目光去看——姐弟兩人沿玻璃牆壁站立,弟弟西裝筆挺氣質倜儻,姐姐一襲露背紅裙,絲綢面料之下曲線合度,烏絲挽起,作復古裝扮。
唐蹇謙目光微沉,頓了片刻,拄著手杖緩緩朝人走去。
宋菀轉過頭來,眼裡沉著瑩瑩的燈光,似笑非笑。
到跟前,唐蹇謙伸手將她腰一攬,緊緊扣住,轉身笑說:“阿菀不懂禮數,壞了大家興致。”
便有人起鬨架秧,用人阿諛奉承。唐蹇謙低了頭湊在她耳邊,“回來也不說一聲,我讓人去接你。”
“你日理萬機,何必打擾。”
唐蹇謙拿捉摸不透的目光看她許久,最後只笑說:“以後便聽話。”
領來的伴,唐蹇謙著人送回去了,自己帶著宋菀回芙蓉路。
今晚拳賽結束,阿泉保住了自己不敗的戰績,而攻擂那人得了三千萬,被人抬出去時還在大口大口嘔血。
南城的夜色淨得無辜,對一切的血腥與罪惡一無所知。
宋菀坐在汽車后座,閉上了眼睛,路燈光透過眼皮在瞳孔里留下光束,一道一道地飛逝而去。
宅子裡打掃得乾乾淨淨,早先頤指氣使的保姆也跟沒事人一般繼續上來伺候。
宋菀洗了澡換上睡衣,坐在梳妝鏡往皮膚上塗抹身體乳。
鏡子裡人影一晃,宋菀掀了掀眼皮,沒有轉身。唐蹇謙走近,挨著她站定。他腿腳不便,走路特別的慢,但絕沒有人敢對此有任何不耐煩。
“阿菀,”唐蹇謙抬手摸她垂在肩上的髮絲,動作分外輕柔,“我捨不得懲罰你,可我總怕你不記事。你年紀太小,凡事沉不下心,要是家裡能有什麼絆著你,你也不至於做事這麼瞻前不顧後。”
“不!”宋菀霍然起身,揮起的手臂將沒合蓋的瓶子掃到了地上,玻璃的瓶子在木地板上骨碌碌地滾去。
宋菀上前一步抓進唐蹇謙手臂,“唐……唐叔叔,除了這件事,我什麼都能答應你。”
“我上回就說過,只要孩子生下來我就娶你,我不怕人笑話,我光明正大娶你。可是阿菀,你做了什麼?你沒經過我同意,私自……”唐蹇謙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依然沉怒,“你不能仗著我寵你就為所欲為。我給過你機會,這回再不能由著你了。”
“可是是你違約在先,你答應過我絕不勉強我替你生孩子……有那麼多女人,誰都可以……唐叔叔,我求你了……”她語氣近乎最為卑微的哀求。
唐蹇謙絲毫不為所動,望著她的目光飽含憐憫,仿佛是在看最為愚笨不堪的孩子,“阿菀,你為什麼覺得現在還有資格跟我講條件?”他嘆了聲氣,“今後你再想去哪兒,先得經過我的同意。如今想招個合稱的人真難,錢給多了也沒用,好在多花時間總能招到——明天新找的司機就上任了,你要配合他的工作。”
宋菀後背僵直,一時喉嚨發緊,再也吐不出半個字。
這一晚極其漫長,好似她將八年來的路又走了一遍,路的那頭是清水街飛速逝去的時光,路的這頭……
這頭只有望不見邊際的黑暗。
☆、第十六章
深冬的黎明,是天先黑透了,再從黑透的天色里透出一點亮,漸染開去,一分亮過一分,太陽卻遲遲不冒出頭,這一整天便又是陰天。
風一陣緊過一陣,宋菀穿一件墨綠色的開司米大衣,圍巾將臉蓋得嚴嚴實實,上了車也戴著墨鏡,沒有半刻取下來。新司機姓王,是個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沒什麼特色,勝在老實本分,凡所聽所見都會匯報,是唐蹇謙忠實的一條狗。
這半年來,宋菀見什麼人去什麼地方皆不能自己做主,即便是去逛街,也得先同唐蹇謙報告,準時準點出門,準時準點回家。
這天宋菀約了傅小瑩去南城天河逛街,去看上新的秋裝。店鋪里設了貴賓室,供她們這樣的VIP客戶休息。
上回李妍能準備知曉她的位置並提前埋伏襲擊,自然是傅小瑩透露的消息。可事發之後,宋菀卻還能若無其事與自己來往,連傅小瑩自己都頗覺驚詫。
傅小瑩直截了當:“上回李妍那事,是我主使的。”
“我知道。”
“你知道?”
“我知道。無所謂,跟誰逛不是逛。”
“你不問為什麼?”
“你想說就說吧。”
傅小瑩從頭端詳,覺得宋菀較之半年前更為憔悴,那時候即便是逢場作戲,也還有一股想把戲做足做全的生氣,現在這股生氣都沒有了。她想到“行屍走肉”這個詞。
“我沒什麼別的想法,只是想欺負你。唐蹇謙罩著你的時候,誰敢動你一跟毫毛?我嫉妒你,不費吹灰之力就能獲得我們拼爭半輩子也得不到的東西。”
宋菀像是聽見一個笑話,“嫉妒我?”
“一流戲子七流娼,都是下九流,誰能比誰高貴?起碼唐蹇謙對你是真的。”
宋菀只是笑一笑,“你說是就是吧。”
傅小瑩嘆一口氣,“……可說來奇怪,真逮著機會欺負了你,我又覺得這事十分的沒有意思——尤其看你現在過得這樣了無生趣。大抵是冷暖自知,真要讓我過了你的生活,我也未見的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