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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月放寒假,恰好陸青崖也休息,就提出一塊兒去敦煌旅遊。陸青崖懶得耐這個煩,規劃線路的事,全由林媚來做。

    到達甘肅境內,他們碰上另外兩個過來旅遊的女大學生,恰好目標相同,就同行了一段。

    抵達沙漠邊緣的那天下午,他們在靠近水源的露營地扎帳篷。

    其中一個女生忽然發現自己的背包不見了,抬頭一看,前方塵土飛揚,一人挎著一隻背包鑽進了車裡,車子噴出一股尾氣,疾馳而去。

    陸青崖當即拉上林媚,坐上他們租來的越野車追上去。

    半小時後,在一個村莊的邊緣把人追上。

    作案的是兩個人,林媚覺得不妥,剛要說話,陸青崖已開了車門跳下去,二話不說就纏鬥起來。

    小時候為了強身健體,陸青崖跟人學過一點格鬥,可現在畢竟是一對二。

    林媚瞧見近光燈里,那兩人手裡匕首寒光閃爍,嚇得肝顫,趕緊打電話報警。

    警察問她,她形容不出這是在那兒,想到有人說可以憑藉電線桿子上的編號定位,就跳下車,往車後路邊飛奔而去。

    好不容易報了警,回去再一看,陸青崖被摁在了地上,匕首離他脖子就一寸不到的距離。

    林媚失聲尖叫,陸青崖一聲斷喝:“別過來!”

    她顧不上,想起後備箱裡有把軍工鏟,拿出來便要衝過去幫忙。

    陸青崖眼角餘光瞥見她要過來,又喝一聲:“別過來!”

    他怕她摻合進來受傷,一咬牙,摳住騎在他身上那人的手指,使出吃奶的勁兒,使勁一掰……

    那人一聲痛呼,撒了手,陸青崖奪過匕首,趕緊爬起來。

    而另一邊,揮著軍工鏟的林媚已被人一把抱住了腰。

    陸青崖熱血上涌,罵了句“操你媽”,捏著匕首沖了上去。

    林媚脫險,軍工鏟哐當落地,她瞧見剛才抱著她的那人似要準備去撿,趕緊奔過去先一步拾起來,直接丟進了兩旁的樹叢里,沖陸青崖喊道:“快上車!”

    忽聽不遠處屋舍傳來喊聲,“王麻子,你他媽的又灌馬尿去了!你跟你婆娘遠點兒,莫在我門前打架!”

    林媚趕緊放聲呼救:“救命!這兒有人搶劫!有人殺人!”

    沒一會兒,那農舍們開了,三個男人舉著手電,往這邊走了過來。

    林媚腿一軟,再也站不住了,一屁股坐了下去。

    在三位老鄉的幫助下,搶包的這兩人被制服,沒一會兒,警察也到了。

    林媚一直半靠在陸青崖身上,一手的汗,心有餘悸。

    他倆去派出所做了筆錄,民警送他們出來,連聲夸陸青崖勇氣可嘉,這兩人流竄作案很多起了,最近警方也正在抓捕。

    末了,民警說:“見義勇為是好事,下回也得量力而行,你看把你女朋友嚇得……”

    陸青崖轉過頭。

    林媚視線與他對上,搖搖頭,無聲說“我沒事”。

    兩人開著車,在夜色中回到了紮營的地方,把包還給了那個女生。女生千恩萬謝,慷慨承包了他們的晚餐。

    吃過飯,過了十點,周遭都安靜下來了。

    露營地那兒有一汪泉水,面積不大,但水極清極洌。

    林媚拿了一塊毛巾,到泉邊汲水洗臉。

    冬天的晚上,風大,天高,月白。

    陸青崖裹著棉服,站在一截樹樁前面,手裡捏著不知道從哪裡撿來的石子,往湖面上扔,試圖扔出更多的水漂。

    泉水映著深藍的夜空,水裡的月亮碎了,又聚攏。

    林媚把浸透的毛巾疊了幾疊,走到他身旁,“……好冷。”

    “嗯。”

    陸青崖掂了掂石子,側身,再投出一枚,一個,兩個,三個,四個……

    石子“咕咚”一聲,沉到了水裡。

    陸青崖轉過頭來看她。

    在他目光之中,林媚心臟沒來由忽然輕得要飄起來……

    陸青崖笑了一下,卻什麼也沒說,又低下頭去,把玩那一把石子。

    林媚輕聲說:“……快回帳篷去吧,外面冷。”

    “不去了。”

    林媚:“嗯?”

    陸青崖停下動作,很久,像是下了一個決定。

    轉過頭去,認真看她,眼睛裡盛著方才被打打碎的月光,明亮,燙人。

    “……回去了,我一定會對你做什麼。”

    風聲,穿過沙棘叢,嗚嗚地悶在耳邊。

    他的手發涼,她的也是。

    忘了是誰先吻上去的。

    林媚一貫什麼都能掏出來的“次元袋”里,此刻自然掏不出這時候最需要的東西。

    可是在經歷過那樣驚心動魄的時刻之後,在沙漠裡美得讓人窒息的夜色里,泉水邊,月光下,在被世界遺忘的寂靜中……

    理應發生一點什麼,即便不應該,即便很危險。

    疼,又在毯子裡捂出一身的汗,不舒服,可也不想放棄。

    帳篷有一線沒關好,月光漏進來,像一片霜一樣地落在地上。

    她心尖在顫抖,有些怕,好像傍晚的顫慄還在往此刻綿延。

    就去抱他。手臂纏著肩背,混著疼到窒息的眼淚去找他的嘴唇,親上去,像在索一個承諾。

    少年缺乏技巧,但富有力量,專注地看著她,貼著她耳朵說“我愛你。”

    那天的月亮,天明才落。

    風吹了一整宿。

    ***

    那是在一月,而林言謹的生日是在十月。

    此前已得林媚默認,可看到明晃晃的證據的這一剎那,很多複雜的情緒湧上來,梗著他。

    他其實一直有幾分存疑。

    見過太多了。他們這職業,誰嫁誰跟守活寡沒什麼兩樣,時常聽見隊裡的兄弟打電話,除了嘆氣就是“對不起”。

    國家和家庭,有時候總要犧牲一個,軍人自古就是忠孝難兩全的職業。

    軍嫂們獨自撫養孩子,背後的辛苦並非一句“對不起”就能抵消。有時候喝酒聽弟兄們聊天,說上一次見著孩子坐都沒法坐穩,這一次見已經能跑了。酒越喝越苦,全是心酸。

    他了解林媚,雖然較真,雖然傻,可她不至於會傻到這樣的程度,況且那時候他說了遠比“那就一輩子都別見了”更加過分的話,她更沒有理由這樣去做。

    苦澀和後悔一層一層地泛上來,比過去九死一生的滋味更加難受。

    她說得對,他就是自以為是,從頭到尾未曾悔改。

    車到了營房,中隊集中開了一個會,解散時已經是夜裡十點。

    晚飯沒吃,他沒胃口,借了沈銳的車直接往回開。

    路上給林媚打了電話,無人接聽,不知道人走沒走了,但他覺得她多半已經走了。

    她沒理由等他。

    車停在樓下,人上了樓,坐在門前的瓷磚上,他點了支煙,抽幾口,對焦躁的心情於事無補,抬手撳滅了,找備用鑰匙開門。

    腳踢到什麼,低頭一看,一雙高跟鞋,林媚的。

    陸青崖反應了一下,才省過來這意味著什麼,趕緊蹬了鞋走進去,臥室門半開著,床上一道微微隆起的黑影。

    林媚已經睡了。

    他悄沒聲息地走進去,在窗邊地板上坐下。

    窗簾拉得嚴實,但他買的這窗簾遮光效果不好,還有昏暗的光漏進來,可能天一亮,她就得被這光給弄醒。

    實在累,坐下仿佛整個人往水底沉。

    他一直坐著沒動,所有情緒山呼海嘯,讓那顆原該刺入他的心臟,卻被林媚一人之力承接下的子彈,這一次朝著自己撲面襲來。

    不知道怎麼彌補她,恨不得拿這條命。

    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在黑暗之中,人凝成了一座雕塑。

    不知道自己在守著什麼。

    是人,還是不歸的年歲。

    林媚做了個噩夢,一下驚醒,眼緩緩地睜開,適應了好一會兒才發現真的是夢。

    口渴,她坐起來想找點兒水喝,陡然發現床前地板上一道黑影。

    尖叫在嘴邊繞個彎,被她吞回去,反應過來,這是陸青崖。

    “任務結束了?”

    “嗯。”

    林媚頓了一下,腳摸索著去找拖鞋,邁出一步,卻一下打著陸青崖的手臂,她忙說對不起。

    手被握住。

    頓了一下,緊接著往下一拽。

    陸青崖一條腿弓著,一條腿擱在地板上,兩條胳膊箍住她的腰,讓她跪坐在自己兩腿之間。

    煙味,汗味,還有塵土的氣息。

    已經長出鬍渣的下巴蹭著她的肩膀,在寂靜里出聲,喊她的名字,嗓子陳了太久的茶一樣枯澀鈍重。

    林媚不知道如何反應,似乎又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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