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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陸隊長三兩句,就把人激出火藥味來了?
對面虞川,又給兩人關係重新編寫了劇本:年少初戀,情意相投,卻被家裡人棒打鴛鴦,一個背井離鄉投身軍營,一個遵從命令結婚生子……
末了在心裡一聲長嘆,陸隊長真是……慘啊。
最後,還是林媚出聲,也顧不得失禮不失禮了,“今天謝謝陸隊長招待,耽誤大家一晚上時間了。”
陸青崖沉沉地嗤了一聲:“你不還是來了?”
沈銳從沒見陸青崖這麼幼稚過,聽不下去了,趕緊咳嗽一聲,“老陸……那啥,你帶人回去;關逸陽,你去幫忙結帳;林小姐遠來是客,我送一送?”
陸青崖站起身,“我送。”
沈銳是個場面人,雖然最後這場面被陸青崖稍微搞得有點兒難看,但他來了兩句總結陳詞,大家齊聲熱烈鼓掌,好歹讓這頓飯在一種“軍民魚水情”的和諧氛圍之中結束了。
下了樓,林媚腳步飛快,但陸青崖仗著個高腿長的優勢,三兩步就趕了上來。
陸青崖看了林媚一眼,對周炎炎說道:“周小姐,麻煩你稍等,我跟林老師單獨說兩句話。”
周炎炎求之不得,點頭如搗蒜,“你們慢說,慢說。”腳底抹油溜得飛快。
還不算太晚,外面夜市剛剛興起,鬧鬧哄哄。陸青崖低頭看著林媚,把煙點燃,慢慢抽了好幾口煙,卻一聲也沒吭。
林媚心裡有什麼在扯著似的疼,神色卻是平靜,“你有什麼話就說。”
男人身形高大,落下的影子將她完完全全地罩住,目光如鋒芒銳利,浸了冰水一樣。
那裡面或許還有別的什麼情緒,林媚不敢與他對視,索性低下了頭。
許久,她聽見他自嘲似的嗤了一聲,抬眼去看,他把煙撳滅了,一轉身往路邊走去。腳步聲很重,踩得她心裡咯噔響,亂麻之中越發理不出一個頭緒。
陸青崖站在路面,幫忙攔車,也不看對向駛來的車裡有客沒客,敷衍似的抬一下手臂。
這工作原本是周炎炎在做的,她看了陸青崖一眼,自覺退後了兩步,湊到林媚跟前,低聲問:“陸隊長怎麼了?”
林媚瞅著陸青崖的背影,淡淡地說:“陸隊長有事就先回去吧……”
陸青崖很短促地笑了聲:“我說了我有事?”
周炎炎一臉複雜地看一眼陸青崖,再看一眼林媚。
陸青崖說話刺人,林媚卻早就習以為常,以前他就這樣,要是心裡不舒坦了,一定得拉著她一塊兒不舒坦。
林媚不跟他犟,掏手機“滴”了一輛。
沒一會兒車就到了,司機鳴笛,林媚揮一揮手,瞅一眼陸青崖,“走了,謝謝陸隊長款待。”讓周炎炎先上,自己坐外面。
坐上后座,剛要關門,陸青崖長腿一邁,抬手臂格住了車門,“什麼時候走?”
林媚詫異,“陸隊長是在趕客?我吃住自費,犯不著吧?”
陸青崖又問一遍,“什麼時候走?”
“下周天!”林媚脾氣上來了,將他胳膊一推,“請回吧!”
但沒推開,氣勢驟然就去了三分。
陸青崖瞅著她,要笑不笑的沉冷模樣,“這麼多年沒見,林老師還跟以前一樣假模假式。”
他收了手,退後半步,“砰”一下摔上門,轉身就走。
背影灑脫利落,瞧著氣得人牙痒痒。
林媚飛快落下窗,喊了一聲:“陸青崖!”
那背影一頓。
“你大爺!”
車駛遠了,左手邊目瞪口呆的周炎炎出聲:“學姐……你跟這個陸隊長……是不是有過節啊?”
她跟林媚認識這麼多年了,就沒見她這麼氣急敗壞過。林媚的好脾氣是出了名的,讀書時,班上有個女生剽竊了她的創意,她跟人理論,也是一條一條有理有據,反倒那女生情緒失控,提高嗓門大吼,你到底想怎麼樣?那時候林媚特平靜地掃了她一眼,你激動什麼,又不是你被剽竊了。
這樣的人,真難想像她會有被逼得說髒話的一天。
林媚沒正面回答,“……我今晚是不是挺幼稚的?”
周炎炎笑說,“……要不是學姐你兒子都這麼大了,我真要懷疑你跟這個陸隊長有什麼舊情。”
林媚開了窗戶,別過目光,聲音沉下去:“沒什麼舊情,舊仇還差不多——對了,炎炎,跟你通個氣。”
“什麼?”
“陸青崖說不準會找你打聽關於我的一些事,不管他問了什麼,你都打發他直接來問我。”
周炎炎驚訝,“陸隊長?找我?不可能的吧。”
“可能的。”林媚不多作解釋,“你就按我說的,不管他問什麼你都說不知道,記不清,讓他直接找我。”
周炎炎:“行,都聽學姐你的。”
·
沈銳查完哨回到幹部宿舍,發現陸青崖已經回來了,悶聲不吭地站窗戶邊上抽菸。
“老陸,你今晚上表現真夠幼稚的,這麼多兄弟看著,飯桌上就要跟人吵起來,林小姐好歹是客……”
“忍不住,看著她來氣。”
沈銳笑了,“聽說她有兒子,膩心了?”
陸青崖也知道今天自己的反應,除了姚旭這樣狀況之外的,誰都能看得出來不對勁。
他撇過目光,煙叼在嘴裡,過了半刻才抽了一口,“……她兒子多大了?”
“七歲吧……聽他聊的,馬上上小學二年級了。”
“七歲?”陸青崖一頓,心臟“咚”地猛跳了下,“那不是……”
沈銳在床沿上坐下,換上拖鞋,“你倆是不是真有過一段?你入伍八年吧?你倆剛掰,林小姐就琵琶別抱了?”
“我他媽怎麼知道……”陸青崖煩躁,吐了口煙,“……你看見她兒子了嗎?長什麼樣?像誰?”
沈銳一臉的莫名其妙,“當然像林小姐啊,難不成還能像你?”
陸青崖沒吭聲。
沈銳躺下去,把枕頭一拖,墊在後腦勺下,“行了,別琢磨了。她要是還單著,兄弟們肯定綁也要想辦法把你倆綁一起去,現在孩子都上小學了,你想什麼都是犯罪。”
“孩子叫什麼?”
“嚴謹?讀音是這樣,具體是哪兩個字不清楚,可能是嚴肅的嚴,也可能是顏色的顏。”
陸青崖哼一聲。
說不準是閻羅王的閻。
沈銳:“陳老師前一陣給我打過電話,問你是不是還沒找對象。我聽她意思,她有個堂妹,想介紹你認識……那時候我給你推了,但也只能擋一時,回頭肯定還得找你聊這事兒。”
陸青崖驚訝:“你不是政治指導員嗎?”
沈銳:“是啊。”
“還要干保媒拉縴的工作?”
“……”
沈銳懶得理他,抖開被子,翻個身準備睡覺。過會兒,他聽見陸青崖關了窗戶,朝對面床鋪走去,半會沒聲,約莫是躺下了。
“老沈。“
“幹啥?”
“你跟飯桌上那個姓周的記者有來往吧?把她號碼給我。”
沈銳睜開眼,對面陸青崖張膝坐在床沿上,微躬著背,手裡捏著打火機,顛來顛去地把玩,垂著頭,看不清楚表情。
“老陸,周記者也是有家室的人了,我告訴你,你這思想很危險,趕緊給我懸崖勒馬。”
“想什麼呢,”陸青崖把打火機往褲子口袋裡一揣,“我找她打聽個事兒。”
他站起身,抽下毛巾往肩上一搭,出門去洗澡。
澡堂在一樓,東邊走廊。陸青崖沖了個涼水澡,把盆子放在洗手台上,出了幹部宿舍樓,往操場去。
操場上空無一人,夜裡遠處群山輪廓如野獸蟄伏,牛角羊的一輪月,淡而朦朧。
陸青崖翻上高低槓坐下,從褲子口袋裡摸出手機,翻出張照片,靜盯著看。
背光暗下去,他又把它點亮,瞧著屏幕里二十歲時的林媚,清晰聽見時間正在一秒一秒地過去。
·
次日會展中心,林媚去得比頭一天早,恰好瞧見不遠處陸青崖領著一堆人在場館內巡邏。
那道身影在中軸線的噴泉那兒拐了彎,與推著垃圾車的場館保潔員錯身,往東去了。
她深呼吸,收回目光。
昨晚理所當然沒睡好,把那一年的事情翻來倒去地想,想到睡不著,爬起來把燈點燃,覺得餓,又去燒水,等回過神來,紙桶里的面已經膨脹地一夾就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