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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了一會兒,夏蟬往前邁了一步,賀槐生緊跟而上。
終於,兩人走出了曲折幽深的小路,重回到燈火通明的大道上。
突然之間,這樣的光亮反倒讓人無法適應。
夏蟬眯了眯眼,看和前方發亮的紅綠燈。
等了片刻,一輛車在二人跟前停下,是賀槐生的雷克薩斯。
夏蟬也沒客氣,拉開車門上了后座。
賀槐生將菸蒂掐滅,扔進一旁的垃圾箱裡,緊跟著上車。
丁永貴問夏蟬:“夏小姐住哪兒?”
夏蟬報了一個地名。
丁永貴便不再說話,悶聲開車。
車廂里極為安靜,夏蟬也沒開口。
目的地沒多久便到了,夏蟬道了聲謝,下車。
走出去幾步,她又回頭,那車剛剛轉彎。
她立在原地,似有若無地嘆了聲氣,“可惜,是個聾子。”
?
☆、網(09)
?之後上班,劉弘毅見了夏蟬少不得一頓明嘲暗諷。夏蟬如今去意已定,自然不會不會再受這些閒氣,直接多次嗆聲,氣得劉弘毅吹鬍子瞪眼。
劉寶娜在旁看得心驚膽戰,趁著吃中飯時問夏蟬:“夏蟬姐,你是不是打算辭職了?”
劉寶娜去年進的凱澤,一來就被分在夏蟬手下。這小姑娘心思單純,心態也好,還特別能抗摔打。
“我倒是不想辭,但現在不走不行了。”
劉寶娜嘴一癟,“有能力的人反而留不下來。”
夏蟬安慰她:“你以後跟著傅如玉或者陳艾佳,也是一樣的。”
劉寶娜還是老大不高興,“那夏蟬姐有什麼打算?”
夏蟬不便多談,只說走一步算一步。
戲要做足,賀槐生仍舊雷打不動地送花,一時整個酒店,包括做空調除塵的工作人員都知道了賀氏小開放低身段追求酒店服務員,香車鮮花高調示愛。
正雲譎波詭的時候,周蘭也沒忘記給夏蟬找點麻煩,活動筋骨。
下午夏蟬接到周蘭電話,讓她趕緊往醫院去。
下班了夏蟬沒敢耽擱,直接趕過去。夏蟬吃慣了虧,知道要是不遂了周蘭的意思,她一定還會整出個更大的么蛾子。
到門診一看,周蘭額頭上包著紗布,正在和人扯皮。
“……穿得這麼人模狗樣,怎麼這樣沒公德心……你哪個單位的?”
“大姐,請您講點道理……”
“請你說話注意點分寸,誰是大姐?咱倆誰大可還真不一定……”
夏蟬扒開圍觀的人一看,和周蘭爭吵的竟是丁永貴。
周蘭一看夏蟬來了,頓時更加帶勁,捂著額頭哎喲喊疼,非說要拉著丁永貴去派出所里解決。
夏蟬聽周蘭叫嚷了半天,總算把事情經過理順了:丁永貴當時正在接電話,車開得挺慢,經過一個丁字路口,旁邊突然煞出來一輛電瓶車……一個急剎,還沒反應過來,車上人就倒了。丁永貴將人送到醫院,又是治療又是包紮。
周蘭只受了點兒皮外傷,可口口聲聲說怕有內傷沒查出來,非得讓丁永貴賠個三千塊錢。
夏蟬是了解周蘭的,她這人年輕時候就愛坑蒙拐騙,只是那時候幸運,遇到個比她聰明,比她還愛坑蒙拐騙的男人,過了一陣好日子;如今更年期到了,比起年輕時候更加有過之而不及,夏蟬跟她後面擦了多少回屁股,自己都數不清楚。
丁永貴眼看跟周蘭溝通無用,只得將目光投向夏蟬。
夏蟬忙說:“丁先生,只是一場誤會……”
周蘭急忙將人一攔,“誰說是誤會?”
夏蟬臉上臊得慌,壓低聲音道:“您可真不嫌丟人……”
“你有什麼資格嫌我丟人?”
夏蟬懶得與她爭,直接跟丁永貴對話。
丁永貴抽了張名片遞給夏蟬,“如果有什麼事,請夏小姐給我打電話,我現在要趕去給賀總送文件。”
夏蟬接過,歉意道:“耽誤您時間了。”
丁永貴轉身要走,一抬眼,卻見從大門口進來一人,正朝著這邊走來,便立即停了腳步。
賀槐生有些驚訝,目光在夏蟬身上停留數秒,方才看向丁永貴。
丁永貴沖他比劃一陣,賀槐生點頭,也跟著打起手語。
周蘭看賀槐生一眼,問夏蟬:“這人是啞巴。”
夏蟬沒吭聲。
然而她看到賀槐生的目光在周蘭臉上停了一瞬,顯然是知道了周蘭方才說的是什麼。
最後,賀槐生與丁永貴終於溝通完。
丁永貴面陳如鐵,“夏夫人……”
“我姓周,請稱呼我周女士。”
丁永貴深吸一口氣,“……周女士,請跟我去做個全身檢查,如果檢出問題,我們願意賠償。”
夏蟬一愣,看了看賀槐生。
賀槐生也在看她。
夏蟬心裡陡然不是滋味,“丁先生,替我謝謝賀先生的好意,我們現在就離開醫院。”
賀槐生看她說完,又對著中年男人打了幾個手勢。
中年男人又說:“賀總說做個檢查,夏小姐和我們都好放心。”
夏蟬無法拒絕了。
最終,周蘭洋洋得意地跟著中年男人往體檢大樓去了。
夏蟬向前幾步走到賀槐生跟前,“謝謝。”
賀槐生掏出手機打字:應該的。
周蘭如此不體面,這人卻願意用最體面的方式給她台階下。
想了想,還是只能說謝謝。
賀槐生說:不如先坐一會兒,體檢還要一段時間。
夏蟬點頭,與他一道離開門診部,到了附近的一家星巴克。
夏蟬回頭問他:“喝什麼?”
賀槐生:美式。
“大杯行嗎?”
賀槐生點頭。
買單的時候,夏蟬攔下賀槐生,堅持付了帳。兩人端著咖啡,找位置坐下。
暖氣很足,夏蟬坐了一會兒便覺得熱,便將大衣脫下來,搭在椅背上。
既然面對面坐著,總得聊點什麼。
夏蟬正要說話,賀槐生先一步發了信息:在酒店是否順利?
夏蟬自嘲一笑:“當然順利,大家演繹的版本里,我已經和禍國殃民的蘇妲己齊名了。”
夏蟬聽見不少議論,有議論她的,自然也有議論賀槐生的,說他這人的窩囊果然一以貫之,連個端茶送水的服務員都搞不定。
關於自己的,夏蟬多難聽的都聽過,但對賀槐生的這些評價,她卻莫名的有些替他不平。
賀槐生頓了頓,說:“……抱歉。”
夏蟬搖頭。
那天回去以後,她將賀槐生說的話仔仔細細想了一遍,心裡漸而生出些退卻的念頭。離開凱澤,她不一定能立馬找到理想的工作,但更不一定非得介入賀家內鬥的是非。
沉默片刻,她想不如趁此機會講清楚,便張口道:“賀先生……”
賀槐生看著她。
夏蟬捏緊了手指,“我仔細考慮過,自認勝任不了秘書一職,謝謝你的好意。”
賀槐生神情並無太大變化,點了點頭,又問:那你繼續留在凱澤?
“不留,我明天就準備交辭職信。”她握住杯子,似要從中汲取些許溫度。
賀槐生捏著手機,一時沒動。
夏蟬看著他,“還有一件事,上回我說你‘裝瘋賣傻’,這話其實不對。”
賀槐生眸光微沉。
“……或許,‘臥薪嘗膽’這詞更適合你。”
人若能隱忍自安,謀定後動,何事不成?
她相信賀槐生這人必定能成大事,但她卻從心底里有些畏懼這個男人。
他心底便如深淵,而她並不敢探首凝望。
賀槐生靜坐許久,終於回覆:謝謝。
正這時,他手機嗡嗡一震。他往屏幕上看了一眼,又給夏蟬發了條微信:抱歉,臨時有事,不能陪夏小姐接著等。
“沒事,耽誤你時間了。”夏蟬站起身,披上外套。
賀槐生站了一瞬,看了看她,手預備伸進兜里拿手機,卻又作罷。
夏蟬說:“走吧。”
賀槐生點頭,與她一同走了出去。
夏蟬將賀槐生送至停車場,賀槐生停下腳步,張口說:“……請留步。”
夏蟬停下來。
不知為何,他的聲音顯得十分具有分量,讓她似乎不得不遵從。
賀槐生轉身,大步往裡走去。他越過一輛輛車,最終在一輛奔馳旁邊停下腳步,拉開副駕駛座上去。
那車很快駛遠,消失於視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