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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蟬盪了幾下,忽聽見柵欄門咔吱一響,一個女人自外面走了進來。
女人穿長裙,外面罩了件駝色大衣。她在門口立了一瞬,看了看院子裡的情況,方又邁開腳步。
賀槐生見夏蟬望著門外,也順著她目光看過去。
女人幾步走到賀槐生跟前,笑著喊他一聲,隨即打起手語。
在這裡,好像手語才是官方語言一樣。
夏蟬從鞦韆上站起來立在一旁,預備等他們寒暄完了,同女人打聲招呼。
然而等了半晌,竟有些沒完沒了的架勢。她自己一個人進去不禮貌,打斷兩人的交流,更加不禮貌。
好在沒過多久,賀槐生似乎終於想起來院子裡還有一個活人,回頭看了夏蟬一眼,衝著女人比劃了幾下。
女人笑了笑,走到夏蟬跟前,伸手道:“你好,我叫申雪霏,是槐生的朋友。”
夏蟬與她握手,“你好,我叫夏蟬。”
“嬋娟的嬋?”
“貂蟬的蟬。”
申雪霏微微一怔,笑說:“夏小姐名字很特別。”
“申小姐名字也很特別,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互做了自我介紹,申雪霏請夏蟬進屋。
走到樓前的台階上,申雪霏腳步一停,“對了,夏小姐,這鞦韆年久失修,可能不大安全。”
夏蟬頓了頓,“謝謝申小姐提醒。”
到了屋裡,申雪霏放下提包,洗了個手,去廚房裡幫申姨的忙。
半小時後,正式開飯。四人圍坐桌子坐下,夏蟬和賀槐生坐一邊,申雪霏和申姨坐另一半。桌子也是木質,塗了黑漆,因年代久遠,漆面已有些剝落。
六道菜一個湯,菜品賣相極佳,夏蟬小嘗一筷子便覺食指大動。
申姨笑說:“都是家常菜,粗茶淡飯的,夏小姐別嫌棄。”
夏蟬忙說:“您太客氣了,菜都很好,比我在酒店裡吃的還要慡口。”
申姨笑了,“好吃就多吃點兒,你們這些年輕的小姑娘,一個二個都愛減肥,減得跟火柴棍子一樣。”
賀槐生微微偏頭,看了坐在身旁的夏蟬一眼。
夏蟬有所覺察,拿眼角餘光一掃,然而賀槐生已經轉回去了。
吃過飯,外面已是夜幕四合。
趁著申雪霏和申姨收拾廚房的時候,夏蟬給賀槐生發了條信息:“到底什麼事。”
賀槐生本坐在沙發上,收到信息後站起身,看了夏蟬一眼。
夏蟬跟著賀槐生,走上二樓,進了書房。
書房裡有兩張小沙發,中間擱了一個小小的茶几。
兩人面對面坐下,賀槐生先問她:還想留在凱澤嗎?
夏蟬搖頭。
正如陳蓉所說,有劉弘毅一手遮天,客房部這地方根子上就爛了。原本她也是存了能留則留的心思,但現如今,不若換個地方重新開始。
賀槐生說:如果你還想留,我能幫你。
夏蟬仍是搖頭:“不能留了。”
劉弘毅對她什麼心思,整個客房部都都看得出來,以前便有不少風言風語,這次若是她留下來,免不了得被人蓋棺定論。她並不願意自己的名聲與劉弘毅這樣的人捆綁在一起。
賀槐生:如果不留,現在有一份工作,更適合你。
夏蟬問:“什麼工作?”
賀槐生沉默一瞬,並沒有直接回答:賀啟華向程子晉打聽過你。
夏蟬一怔,“打聽我幹什麼?”
賀槐生簡短解釋:上回你替我攔住他,他認為你工作能力強,有原則,有意招你進公司做秘書。
夏蟬只當那次與賀啟華已然結下了梁子,沒想到自己這刺頭一樣的性格也會有人欣賞。
夏蟬問:“哪種性質的秘書?”
賀槐生看她一眼,回覆:正常意義的秘書。
夏蟬笑了,“賀總的用人方式倒是不拘一格。”
賀槐生回:賀啟華並不像劉弘毅。
夏蟬問:“你希望我去?賀啟華跟你可是死對頭。”
賀槐生頓了頓,方才回覆:星暉更重個人能力,你進去能比現在走得遠。
夏蟬拿眼看他,“你真心實意想幫我,還是……我到賀啟華手下工作,對你有什麼好處?”
賀槐生回:有沒有好處,取決於你的意願。
夏蟬明白過來了,他希望自己成為一枚棋子,安插在賀啟華身邊。
夏蟬問:“要是我不願意呢?”
賀槐生沒有半點猶豫和不悅,回復道:這是你的自由。
“那你還打算幫我?”
賀槐生頓了片刻,回道:舉手之勞。
舉手之勞?夏蟬對這話有些糊塗,“你是說假裝追我這事?”
賀槐生點頭。
“為什麼?”
“一則加強賀啟華對你的印象,二則……”
夏蟬看他,“二則?”
賀槐生想了想,打下一句話:我的敵人,才是賀啟華的朋友。
夏蟬將方才賀槐生打下的所有話又從頭到尾看了一遍,一時沉默。
賀槐生也不著急,似乎是在等她慢慢考慮。
夏蟬忽然問:“那天在城西那家菜館,跟你在一起的,是不是程總?”
賀槐生點頭。
“裝瘋賣傻”,自然也是程子晉對賀槐生說的。
又是一陣沉默。
夏蟬心裡轉了數個念頭,最終在心裡做了決定。她抬頭看向賀槐生:“我該怎麼做?”
賀槐生也看她,低頭打下四字:按兵不動。
有人來敲門,夏蟬從沙發上站起身,看了賀槐生一眼,最後似笑非笑地說了一句:你的女人緣估計不會太好。
賀槐生目光微微一沉。
打開門,是申雪霏。
申雪霏往裡看了看,笑問夏蟬:“切了水果,夏小姐要不要吃一點?”
賀槐生也站起身,走到門口,向申雪霏打了一陣手語。
申雪霏看完,對夏蟬說:“夏小姐,槐生說送你回家。”
夏蟬問:“他不住這兒?”
申雪霏搖頭。
申雪霏和申姨將賀槐生與夏蟬送到院子外面,申姨比劃一陣,夏蟬看不懂,但猜測應是些叮囑之類的話。
賀槐生似都點頭應下了,最後,沖申姨做了個再見的手勢。
夜裡,小路越發顯得幽深安靜。
起了風,從耳畔擦過之時,頗覺料峭。
夏蟬與賀槐生並肩而走,一路沉默。
夏蟬抬頭看了看,支棱交錯的樹杈間,有一輪牛角似的弦月,月光淺淡,仿佛不抵夜色濃稠。
正看著月亮發呆,忽聽身旁一道沙啞的聲音:“小心。”
緊接著,手臂讓人抓住,整個人被往旁邊一帶,夏蟬未防,這一下差點沒站穩。待她立住腳跟,低頭一看,前面一汪發亮的積水。
夏蟬心有餘悸,這一下要踩進去,腳上這雙靴子只怕就毀了。
她急忙說了句“謝謝”,卻又突然想起來,這人聽不見。
此刻,她才察覺到賀槐生的手仍然捏著他的手臂,頗用了幾分力。
兩人站得近,她能嗅到他身上,一點淺淡的煙糙氣息。
這讓她突然也有點想抽菸。
賀槐生低頭看她,確定她已經站穩了,方鬆了手,似是不放心,又吃力地囑咐一句:“……看路。”
夏蟬不覺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口袋,掏出煙,在賀槐生跟前晃了晃,又比了一個抽菸的姿勢。
賀槐生看著她,點了點頭。
夏蟬抽出一支煙,含在嘴裡,正要點火,頓了頓,又抽出一支,遞給賀槐生,問:“要嗎?”
附近燈光昏暗,她不確定賀槐生能不能看見她的口型。
賀槐生看了看她手裡的煙,最終接過。
夏蟬又將自己的打火機遞給他。
賀槐生將打火機點燃,微微低頭,手指習慣性的一檔。
一捧橘紅色的光,照著他俊朗的眉眼。
不過一瞬,煙點燃了,賀槐生把打火機遞還給夏蟬。
夏蟬突然不想抽了。
她深知自己抽菸的模樣定然顯得百無聊賴,可這個男人抽菸的姿態,卻讓人從心底里感覺到落寞。
謝星洲從不抽菸,也反對她抽,為此兩人甚至多次發生爭吵。
夏蟬手心裡捏著打火機,將指間的煙掰斷了。
她從兜里將整盒香菸掏出來,連同打火機一起遞到賀槐生跟前。
賀槐生不明所以,卻還是接了過來。
夏蟬輕聲說:“送你了,雖然這煙是愛喜,女士煙,你肯定不愛抽。”
賀槐生緊盯著她的唇,然而光線太暗,什麼也分辨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