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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寧硯點頭,“麻煩你了。”
蘇嘉言走進房裡,房間也是傳統樣式,鏤空的木框窗戶,房間裡擺著舊式的實木床,垂掛著粉色的紗帳,靠牆擺著一個雕花的梳妝檯——和她小時候見到的家家戶戶的裝修幾乎一模一樣。
自下車聽到夜風裡河流的水音開始,她情緒便有幾分軟弱。此刻一物一景和記憶中的模樣幾乎完全重疊,更讓她有幾分軟弱之外的惶恐。
她推開臨河走廊的門,濕潤的夜風頓時緩緩淌進來,河流中倒影著兩岸燈火,波光瀲灩好似情人眼中的柔波。
蘇嘉言走出去,扶著欄杆,深深吸了一口氣。夜已沉沉,遠近非常安靜。抬頭望去,天上一輪牛角樣的淺月,周圍一圈暈開的毛邊,月光溶溶也似浸過水一般。
她的眼角也不知是否浸染了河流的濕氣,變得濕潤起來。
一雙手從她腰側環過,緩緩將她攬入懷中。
弔詭的是,她竟然覺得這個擁抱非常溫暖,而傅寧硯的胸膛亦是堅實得讓她有一種倚靠的衝動。
“如果這是你的目的,恭喜你做到了。”
蘇嘉言聲音清冷,帶著細微的哽咽之聲。
“拜託,讓女人哭從來不是我的目的。”傅寧硯無奈笑道。
“我想不出還有什麼其他的理由你會將地點選在這裡。”
“你真是不憚用最壞的惡意來揣測我的動機,讓你失望了寶貝,沒有什麼目的,我就是想看看你家鄉的樣子。”
傅寧硯聲音自頭頂傳來,幾分沉悶之感,蘇嘉言鼻息之間是他身上淡香水的味道,在潮濕的風中,格外清淡好聞。便有幾分錯覺,此刻的傅寧硯少了平日裡讓她覺得危險的氣息,多了幾分詭異的……溫柔。
她正要繼續說話拯救自己好似出了問題的判斷力,傅寧硯卻率先一步說:“雖然我喜歡你和我抬槓時的模樣,但並不意味著我任何時候都會喜歡,比如……這個時候。”話音剛落,他便將她的身體轉過來,攬著她的腰落下一吻。
極其溫柔輕緩的一個吻,好像情人之間的呢喃耳語。
耳畔水聲輕緩,夜風輕撫髮絲,若是拋卻主觀因素,客觀而言,此時此地的這個吻……並不賴。
蘇嘉言當下被自己腦海中冒出的念頭驚嚇,立即推開傅寧硯,低頭飛快朝屋內走去,“宵夜要端過來了。”
傅寧硯看著她幾分倉皇的背影,緩緩露出一個玩味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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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寧硯洗完澡時到床上時,蘇嘉言已經睡過去了,她一隻手臂露在被子外,昏暗燈光下看來白皙膩滑,便無端想到了早年看的《紅樓夢》里寶玉看到寶釵戴紅麝串的手臂那一幕。暗嘲自己是魔怔了,便將蘇嘉言的手臂塞回被子裡,關了燈在她身側躺下。
蘇嘉言本是擇床嚴重,今日卻莫名入睡極快極沉。等她醒來之時,已是天光大亮,時間指向八點,而傅寧硯並不在屋內。
她洗漱之後下樓,老闆娘正在給客人端水餃,見她露面立即笑說:“傅先生讓你吃過早餐之後去橋頭找他。”
蘇嘉言出門之後往兩邊看了看,果然見右手邊不遠處有一座橋,橋邊橋上都是賣紀念品的小攤販,還有算命先生和畫素描的街頭藝人,和全國其他的旅遊景點並無不同。
蘇嘉言今日穿款式簡單的針織薄衫,搭配九分褲和平底鞋,優雅之外多了幾分幹練之感。她走到橋頭,仔細看了一圈也未在人群中發現傅寧硯的身影。正要打電話,身後突然傳來熟悉的略帶幾分調侃的聲音:“畫像嗎小姐?”
蘇嘉言當即回頭,果見欄杆邊站著一派閒適的傅寧硯。他也穿得隨意休閒,帶一頂不知從何而來的破帽子,手裡執著鉛筆,倒真有幾分藝術家的不羈氣質——只是他旁邊地上垂頭坐著睡覺的乞丐有些煞風景。
蘇嘉言不知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藥,“你會畫畫?”
“當然,能在這裡擺攤的哪個不會畫畫。”傅寧硯勾起嘴角,指了指面前的小板凳,“請坐,十塊錢,十分鐘畫完。”
蘇嘉言半信半疑,但還是好奇占了上風,便依言坐了下來。
傅寧硯仔細觀察了片刻,就在畫板上刷刷地畫起來。
蘇嘉言沒學過西方繪畫,但小時候跟著陳梓良學過書法和國畫,所以雖看不出傅寧硯握筆姿勢是否正確,卻能看出他的動作嫻熟並非假裝。
十分鐘便在煎熬的好奇中過去了,傅寧硯放下筆,笑著看向蘇嘉言:“畫完了。”
蘇嘉言當即從板凳上站起來走到傅寧硯身側,在看到素描紙上的畫像時,頓時怔住。
……那的的確確是一副筆法精湛可見功底的素描,十分鐘不至於將細節照顧得面面俱到,但成型的部分已然無可挑剔。
“你……你會畫畫?”
“當然,能在這裡擺攤的哪個不會畫畫?”傅寧硯依然這樣答著,笑著將畫從畫板上取下來,捲起來遞給蘇嘉言,“給,十塊錢。”
“真的要給?”
“當然。”
“……”她認命地從口袋裡掏出一張一百的,遞給傅寧硯。
傅寧硯接過,也不看,直接用腳尖踢了踢在一旁睡覺的乞丐,“哥們兒,起來找錢。”
“乞丐”瞬間驚醒,睡眼惺忪地看了看傅寧硯,又看了看他手中的紙幣,這才驚醒過來,“哦哦,找錢,找錢。”說著立即站起身,去撈地上的一隻髒兮兮的單肩包,包上依稀可見“明陵美術學院”幾個字。
“乞丐”扒拉了半天,也沒湊夠九十,轉過身無奈地將一百遞迴給蘇嘉言,“不好意思啊小姐,零錢不夠,就送給你了。”
從方才開始,蘇嘉言就沒有從茫然的狀態中恢復過來,此刻看著被遞還回來的紙幣,除了順勢接過來根本想不起其他的反應。
傅寧硯將頭上的破帽子摘下來,戴回“乞丐”頭上,笑著說,“看你生意也不怎麼樣,還是收拾一下我請你吃飯吧,我好不容易來一趟。”
“乞丐”輕哼一聲,將帽子往下壓了壓,“如果不是你畫技太爛,怎麼會大清早只畫出去一副,還是白送的。”
蘇嘉言卻是一怔:原來這兩人是認識的。
“是,都是我的錯,請你在醉霞樓吃如何?”
“乞丐”只猶豫了一秒,當即開始飛快地收拾東西。
傅寧硯湊過來,攬著她的腰笑問,“蘇小姐,對這次服務還滿意嗎?”
“乞丐”斜眼看著傅寧硯的動作,嘖嘖一聲,“傅家少爺依然狗改不了吃|屎。”
傅寧硯微一挑眉,“我是不介意你這麼說,可是你剛剛的話可不只冒犯了我一個人。”
“乞丐”微一怔,連忙朝蘇嘉言道歉:“抱歉蘇小姐,我這是無心之失,無心之失。”
蘇嘉言尷尬地擺擺手,“沒事。”
第12章 許願祈福
“乞丐”叫齊樹,是傅寧硯的大學同學。去酒店吃飯的途中,齊樹先回家換了衣服,再出來時一掃邋遢的模樣,長相雖然不算英俊,但勝在氣質瀟灑落拓。
“醉霞樓”似模似樣地起了一個仿古的名字,裡面的裝修也全遵古意。醉霞樓是近年才突然崛起,蘇嘉言從未來過,但也聽說這裡的鱸魚天下一絕。
因是傅寧硯請客,齊樹沒有半分客氣,將這裡的招牌菜點了大半,到最後服務員都看不下去,委婉勸阻。齊樹這才合上菜單,遞給服務員。
“我點這麼多菜是看得起你,一般人請我吃飯輕易還請不到呢。”齊樹喝了一口上茶。
“是,鄙人的榮幸,”傅寧硯笑道,“聽說你畫賣得不錯。”
“還行,勉強餬口。”
傅寧硯和齊樹聊天的時候,蘇嘉言在專心品茶。陳梓良不但戲唱得好,琴棋書畫也是無一不精,蘇嘉言自幼跟著他,風雅之事倒是學了幾成。
齊樹和傅寧硯聊得酣暢,一時都未顧及在一旁的蘇嘉言。當下的話題告一段落之時,齊樹突然說:“說起來你還沒介紹蘇小姐呢。”
蘇嘉言正拎起紫砂壺續杯,聽到自己被提及立即放下茶壺,“我叫蘇嘉言。”
“蘇小姐是做什麼?”
蘇嘉言正要回答,傅寧硯卻按住她的手阻止道:“你先猜猜看吧,老齊。”
齊樹仔細打量,沉吟片刻,笑道:“音樂老師。”
“雖不准亦不遠矣,嘉言是崑曲演員。”
“原來如此,是說氣質出眾,過去那些庸脂俗粉完全沒法比。”
蘇嘉言抿嘴淺笑,“齊先生謬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