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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一道強光朝了過來。
蘇嘉言嚇得心臟幾乎驟停,立即轉身,強光照得她幾乎睜不開眼睛,只感覺光束正朝著這邊慢慢靠近。
蘇嘉言只看了一眼,又立即去扭鑰匙,一邊開一邊拍著門,“晨晨,晨晨你幫媽媽開一下門好不好?”
沉重的腳步聲踏著泥濘,隨著亮光越來越近,蘇嘉言頓時想到了報紙首頁社會版面上印著的那些駭人聽聞的兇殺案,越發驚恐慌亂;她叮囑自己保持鎮定,身體卻不自覺開始發顫,裡面蘇迎晨哭得氣斷聲吞,更是拉扯著她越崩越緊的神經。
她轉動著鑰匙,使勁推搡著門,下一瞬便感覺一陣濕冷的氣息密密地罩了過來。她身體頓時僵直,嚇得忘了呼吸。
身後那人手伸了過來,握住了她手裡的鑰匙,蘇嘉言便似觸電了一般,嚇得尖叫出聲,隨即猛地轉身不顧章法地朝著那人身上招呼過去。
“是我!”
熟悉的聲音鑽入耳中,蘇嘉言微微一怔,動作停了下來。那人將她的身體緊緊抱住,制住了她的掙扎,而他濕冷的呼吸就貼在耳邊。
蘇嘉言瞬間冷靜。
不過一瞬,他就放開了她,立即拿手電照著鎖孔,將鑰匙拔了出來,蘇嘉言驚魂甫定,順著看過去,才發現她一直在拿車鑰匙開門。
傅寧硯緊擰著眉,換了大門的鑰匙,j□j去飛快地開了門,又扯下了身上的雨衣,蹲下|身將地上的小女孩一把抱了起來。
整個過程乾淨利落,只花了不到十秒時間。
蘇嘉言還沒回過神,就看見女兒已經到了傅寧硯懷中。蘇迎晨看到了她,“哇”地一聲,朝她伸出手去,“媽媽……”
蘇嘉言頓時心疼不能自已,立即伸手將女孩兒接了過來,用力地吻著她的臉頰:“晨晨不哭,沒事了,沒事了……”
這邊傅寧硯看情形安定,又拿著手電鑽進了雨幕之中,院子裡燈光晃了一陣,他帶著一身濕氣走回來,“頂樓的紫藤花架被風吹倒了。”
此刻蘇迎晨哭聲漸息,頭靠在蘇嘉言肩上,輕聲抽搭著。
蘇嘉言看著他,“真的非常謝謝你……進來坐一會兒吧。”
傅寧硯雨衣之下是襯衫,此刻已經濕透了,緊緊貼在緊實的身上。蘇嘉言只看了一眼,立即移開目光,抱著蘇迎晨朝里走去,傅寧硯換了拖鞋,打著手電跟在她們後面照明。
一路回了臥室,蘇迎晨重回到溫暖的被窩裡,情緒總算漸漸平復。
蘇嘉言站起身,“晨晨,我去拿條浴巾過來,讓傅……傅叔叔在這裡陪你三分鐘好不好?”
蘇迎晨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傅寧硯,點頭說:“好。”
蘇嘉言看了傅寧硯一眼,張了張口,仍是沒說什麼。等她拿著浴巾和蘇懿行乾淨的衣服走回臥室門口時,眼前的情景讓她吃了一驚:傅寧硯正坐在地板上,拿著手電為蘇迎晨讀童話書。蘇迎晨甜甜笑著,一邊聽一邊問問題,“國王不穿衣服會不會冷?”
“嗯,大約會有點冷;不過也許故事發生在夏天。”
蘇迎晨咯咯一笑,“不穿衣服,羞羞臉。”
傅寧硯也是一笑,他發梢扔滴著水,地板上也是一攤水漬,然而他臉上溫和的笑容,卻讓他看起來無比溫暖。
……見鬼,傅寧硯居然會和“溫暖”這個詞沾上邊。
蘇嘉言輕咳一聲,臥室里的兩人都轉過頭來,蘇迎晨甜甜一笑,“媽媽。”
蘇嘉言將衣服和浴巾遞給傅寧硯,“這是懿行的衣服,你換一下吧,免得感冒。”
傅寧硯伸手接過,“謝謝。”
“傅叔叔,還要給我讀故事哦。”
傅寧硯朝著她比了一個“OK”的手勢,“我換完衣服再給你讀。”說著,不自覺朝著蘇嘉言看了一眼。兩人目光頓時相遇,又立即不動聲色地錯開。
傅寧硯出去以後,蘇迎晨伸手勾住了蘇嘉言的手指,聲音軟軟地說:“媽媽,我喜歡傅叔叔。”
蘇嘉言不由一怔。
早產了一個月的蘇迎晨,性格一直有些敏感,非常認生。如今她坦然打招呼的這些人,都是三年多朝夕相處下來的結果。當時程似錦為了獲得她的信任,幾乎費盡心思。而今天,她和傅寧硯見面不過兩次,就可以說出“喜歡”這樣是話,除了父女天性,大約沒有其他解釋了。
小傢伙折騰了一番,又哭了這麼久,早就累了,說是要等著傅寧硯回來,結果不到三分鐘就閉上眼睛睡著了。
傅寧硯立在門口,見蘇迎晨已經睡著,便也不再進去。蘇嘉言關上筆記本,拿起手電,輕手輕腳地走出臥室,緩緩帶上門。
傅寧硯穿著蘇懿行的黑色襯衫,身形清瘦頎長。蘇嘉言不自覺去回想四年前他的模樣,心說,他真的是瘦了太多。
停電了沒有熱水,蘇嘉言只好給傅寧硯倒了一杯橙汁。她將冰凍的橙汁遞給傅寧硯,又把剛剛翻找出來的點燃的蠟燭放在茶几上,在沙發上坐下,微有幾分侷促,“你怎麼……怎麼在這裡。”
傅寧硯將玻璃杯放在茶几上,淡淡地說:“我買了Steven的房子。”
蘇嘉言一怔,便明白過來為什麼這幾天都沒看到Steven的身影了。
“他現在在加州,和他女兒住在一起。”
蘇嘉言心情有些複雜,自己一時也分辨不清,垂眸沉默了片刻,只說:“你是打算搬過來嗎?”
傅寧硯一頓,抬眼看著她,“我並不打算打擾你的生活,如果今天不是……不是停電,我不會過來。”
微微搖曳的燭光下,他目光沉靜如水,卻帶著坦蕩的溫情。
蘇嘉言覺得心臟微微揪了起來,卻不得不承認,自己並不反感這樣的注視。
作者有話要說:
第69章 秉燭夜談
這樣一想,蘇嘉言又覺得十分侷促。生怕傅寧硯看穿了她心裡的想法,便立即地別過了目光,不與他對視。
傅寧硯端起茶几上的橙汁,很淺地喝了一口。他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捏著杯子,在杯壁上留下幾枚指印。
蘇嘉言有些懊喪,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總是不自覺去在意這些細枝末節的東西,便找個話題,也沒細想,開口說,“你打算……”
“你現在……”正好傅寧硯這時候也開口準備說話。
兩個人撞到了一起,都是一怔,蘇嘉言不自在地捋了捋頭髮,說,“你先說吧。”
傅寧硯仍是看著她,目光清亮,聲音清越柔和:“你現在過得很好,我很高興。”
蘇嘉言便又覺得心臟似是微微懸空,幾分沒著沒落的悸動,她微微咬唇抬眼看了傅寧硯一眼,道歉的話便不自覺到了嘴邊:“對不起……”
傅寧硯反而一怔,“對不起什麼?”
蘇嘉言微微側過頭去,看著茶几上搖曳的燭光,“前年我到紐約,給謝澤雅掃過墓。”
她心裡幾分梗得難受,便也不管傅寧硯的反應,自顧自往下說,“當年我不想讓師兄以身涉險,也無法接受師傅就這麼不明不白去世,所以我設計陷害了她。雖然懿行說她是罪有應得,但我自己知道,不是這樣的。她雖然有錯,但我也沒有任何資格制裁。”
她頓了頓,“她死了以後,我本來以為我可以好受一些,但初來紐哈芬,我幾乎每晚都做噩夢,夢到她沉在河底,被水糙纏繞,伸手向我求救。但是我沒有出手,只是冷漠看著她被淹死……”
“嘉言……”
傅寧硯微擰著眉,想要打斷她,蘇嘉言卻做了一個制止的動作,“你讓我說完。”
傅寧硯便默不作聲,仍是注視著她,目光里卻染進幾分沉痛的擔憂。
“晨晨生下來後,我才終於沒再做這些夢。”她伸出手掌蓋住額頭,“四年以來,我一直在想。當時我們大家似乎陷入了一個狂熱的怪圈,沒有一個人身處局外冷靜理智,都仿佛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拉扯著往最壞的境況狂奔。但我又想,即便有更加溫和的解決方式,那時候的我和你,也一定會選擇最慘烈的一條路。”
“是。現在的我回到過去,很多事情都不會發生,”傅寧硯低聲說,“我們的生活甚至不會產生任何交集。”
蘇嘉言抬眼看他。
兩人對視,傅寧硯目光仍是坦蕩,“你很勇敢,選擇了破釜沉舟。我也始終在想,如果不經歷這些事,我或許就這麼渾渾噩噩將一輩子過下去。我本來以為,我的生活不能缺少權勢和女人,因為這些東西我可以牢牢掌握在手裡,就像……”他比了一個動作,“就像下棋的人掌握著自己的棋子。但你的‘死’讓我發現,我才是被人握在手裡的棋子。我以為不能缺少的東西,恰恰是我最可以毫不猶豫捨棄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