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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比你兩面三刀的好,”蘇嘉言神情漠然,“機關算盡結果一無所有,你現在也只能逞一逞口舌之勇了。”
謝澤雅眉毛一挑,“你說誰一無所有?”
“謝小姐何必讓我說得更明白。”蘇嘉言淡淡地看著謝澤雅。
“你!”
正當此時,劇院戲劇也開場了。謝澤雅似是被踩到了痛腳,霎時抬高了聲音,“你一個人盡可夫的婊|子,有什麼資格來說我!你以為寧硯真的喜歡你嗎?自始至終他都沒忘記我!他說過只要我回頭,他就會第一時間回到我身邊。”
蘇嘉言沒接茬,只是非常輕地笑了一聲。這一笑極其輕蔑,卻又帶著幾分好似看著跳樑小丑恬不知恥張牙舞爪時的同情。
謝澤雅頓時被這一聲笑激怒,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一把拽住蘇嘉言的手臂,拉開後邊車門,將她狠狠推了進去。
蘇嘉言重心不穩,往後倒在了座椅上,謝澤雅順勢狠狠壓上去,順手從靴筒里掏出一把匕首,借著幾分微弱的月光,鋒利的刀刃靜靜閃著寒光。
劇院裡飄出慷慨豪邁的唱詞,一聲聲似是要劃破這沉沉夜幕:“大丈夫東去浪前疊,趁西風駕著這小舟一葉……”
蘇嘉言被謝澤雅狠狠地壓著,動彈不得,匕首的利刃離她的臉不到一寸,而她一動不動,目光落在虛空處,眼眸如潭水幽黑。
謝澤雅眼中怒火焚燒,“傅寧硯喜歡的不就是你這張臉嗎?!我今天就把它劃爛了,看你還怎麼妖妖調調地勾引他!”
蘇嘉言依舊沒動,仿佛死過去了一般,眸中沒有半分神采。那唱詞依舊不斷地飄出來:“……大丈夫心烈,我覷這單刀會似賽村社。”
“說話啊!”謝澤雅雙手顫抖著又將匕首推近了一分,冰冷的刀鋒緊貼著她白皙的臉頰,“你不是最愛說些yín詞艷曲嗎?在寧硯的床上不是說得很好聽嗎?!說話啊!”
蘇嘉言這才將目光轉過來,盯著謝澤雅,極短促地笑了一下,“我的臉,不就是你的臉嗎?”
謝澤雅手頓時一抖,一滴血珠迅速沁了出來。
刺目的血紅仿佛一瞬間將謝澤雅所有的憤怒都激發出來,她將抵在蘇嘉言肚子上的膝蓋狠狠往下一壓,將沾血的匕首提起,對準了蘇嘉言深黑的眼珠。
蘇嘉言睜著眼,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眼神堅定如岩石一般嶙峋冷硬,卻又含著幾分不加掩飾的深深鄙夷。謝澤雅手莫名一抖,匕首在離眼珠僅於一分的地方硬生生停了下來。
蘇嘉言不由冷笑:“怎麼,還是不敢?”
“誰說我不敢?”謝澤雅挑高的眉毛,將鋒利冰冷的利刃緊貼著蘇嘉言的臉頰,“我得讓你睜大眼睛看著你這張臉是怎麼毀掉的。”
她閉了閉眼,咬緊牙關,下頷處線條繃緊,陡然間目光一凜,手指狠狠往下一用力……霎時間,蘇嘉言疼得幾乎尖叫出聲,卻又在瞬間硬生生忍住,她感覺有溫熱的液體正沿著臉頰往下,流進了頸項處。
傷口撕裂一般灼熱疼痛,狠狠牽扯著神經,蘇嘉言目光冰冷,卻又仿佛帶著被激怒的猙獰,她突然伸手,死死扣住了謝澤雅的手腕,“現在輪到我了。”
“你要做什麼!”
謝澤雅拼命掙扎,見掙扎不脫,便立即鬆開匕首,另一隻手屈肘往蘇嘉言肚子上狠狠撞去,謝澤雅聽見一聲痛極的悶哼,自己的手腕終於解脫出來,她立刻抬頭去看蘇嘉言,見她眉頭緊鎖,牙關緊咬,然而目光狠絕,好似一頭被逼到絕境的孤狼,下一秒就要撲上來一口咬斷她的脖子!
時間停滯了一瞬,兩人都飛快坐起來不約而同地去撿落在地上的匕首,謝澤雅先一步摸到了,立即抄起來,毫不猶豫地朝著蘇嘉言胸口送去……一時之間,仿佛所有的聲音都停了下來。
四周陷入絕對的寂靜,只有謝澤雅激烈的呼吸聲,一聲,連著一聲。
謝澤雅緩緩低頭,殷紅的鮮血正順著刀口汩汩地流出。
“不……”她搖了搖頭,手指鬆開,似乎難以置信,怔怔地看著插在傷口處的匕首。
鮮血依然不停地往外冒,瞬間將蘇嘉言白色的風衣染透。
她手指顫抖著靠了上去,似乎是想去捂,然而手指一觸到粘稠腥膻的液體,便立即像觸電一般飛快彈開。她攤著染血的手,僵硬地抬頭去看蘇嘉言。後者緊閉雙眼,臉色煞白,仿佛已經死去了一般。
她立即後退一步,伸出顫抖的手打開車門,然後飛快鑽了出去,朝著巷口逃命般地往前跑去。
那粘黏噁心的觸感仍然留在手上,血腥味如跗骨之蛆一般久久不散,仿佛一張結實的網,將她包裹得密密麻麻。
她想,她必須找個地方洗手。
她向著棲月河的方向不斷奔跑,許久之後,波光瀲灩的河流終於出現在視野之中。她飛快跑下河堤,蹲下|身將手伸進冰冷的河水之中,狠狠搓洗著。
洗了很久,皮都要搓下來一層,然而血腥味仍然刺鼻。她雙手凍得僵硬麻木,眼淚卻大顆大顆地往下落。
“怎麼辦,我殺人了……”
偶一抬眼,卻見河流中心倒映著天空中的一輪彎月,牛角樣的輪廓,隨著河水微微蕩漾著,看起來那樣白,那樣可愛,好似曾經她與傅寧硯在樹屋裡數星星,仰頭看到的那樣。
她怔了怔,一時忘了哭,卻忍不住伸出手去……第60章 永失所愛
接到鍾凱電話的時候,傅寧硯剛剛應酬完畢。
如何黯然蕭索,該做的事仍舊無法推脫半分。應酬的人都是利益相關又輕易不肯吃虧的主,在飯桌上灌起酒來心狠手辣毫不手軟。吃完飯自然還有其他項目,傅寧硯一併安排好了,自己說是隨後就到,卻趁著空擋找了個沒人的地方,點了一支煙,一邊抽一邊醒酒。
抬頭一輪彎月,周圍一圈毛茸茸的邊。月暈知風礎潤知雨,心說大約明天要變天。
風雖不大,夜裡春寒仍是料峭,他只穿襯衫西裝,不緊不慢抽著煙,站得久了,不免覺得身上冷。正打算回車上,鍾凱的電話便打了過來。
傅寧硯立即掐了煙,一邊接起一邊往車上走。
“三少,出事了。”鍾凱那邊聽起來鬧哄哄的,而他聲音格外沉重。
傅寧硯腳步一頓,“出什麼事了?”
“別墅的人打電話過來,說謝小姐跑出去了,派了人去找,剛剛在……在棲月河找到了……”
傅寧硯心下一凜,將領帶扯開些許,“你這話什麼意思?”
鍾凱頓了片刻,方才沉聲回答:“謝小姐……淹死了。”
傅寧硯一驚,頓時酒醒了大半,他飛快上車,吩咐譚睿往棲月河開,又問鍾凱,“你報警了沒有?”
“沒有……謝老爺子趕過來了,說是不讓報警,因為……”
傅寧硯眉頭蹙起,“還有什麼事,你一次性講清楚。”
“三少,你先做好心理準備……”
“快說!”
“……謝小姐她,她好像殺人了。”
傅寧硯心裡頓時升起一陣不詳的預感,然而他盡力克制自己往那方面去想,靜了半晌,仍是屏住呼吸,忍不住追問:“你在棲月河哪裡?”
電話那端停頓了幾秒,“蘭亭劇院。”
——
這一路過去,仿佛身處一個燒得滾燙的油鍋里,一分一分煎熬。路極長而時間過得極慢,每一分鐘,都有一種下一瞬也許就是永訣的錯覺。
手中的電話跳個不停,仿佛一顆不安分的心臟,傅寧硯緊緊捏在手裡,卻不去看,只是冷著臉,在后座沉沉的暗影中靜坐著,一動不動。
譚睿將車開得極快,又極有技巧地避開很多個紅燈,在最短時間到了蘭亭劇院的後巷。
裡面停了兩輛車,靠巷口的一輛林肯房車,巷子深處的一輛瑪莎拉蒂,一眼望去,黑壓壓圍了一圈人。傅寧硯身體顫抖而不自覺,他腳步仍穩,面色冷肅,一路走過去氣勢極為煞人。
鍾凱看到傅寧硯出現立即迎了上去,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匯報什麼,末了只指了指房車,聲音艱澀,“謝小姐和謝老爺子在……在裡面。”
傅寧硯腳步頓了頓,走到車子旁邊,往裡看去,謝老爺子正摟著已經停止心跳的謝澤雅,痛哭失聲。謝澤雅渾身濕透,濕漉漉的髮絲垂在胸前,仿佛糾纏的黑色水藻。
而謝澤雅面色蒼白,雙眼緊閉,神色卻是安詳,好似靜靜睡過去了一般。
徹骨的寒意從腳底升起,漸漸攫住了傅寧硯的呼吸。他腳步釘在當場,大腦霎時停止了運轉。然而不過片刻,他又想起更為重要的事,僵硬地別過頭去,問鍾凱:“嘉……嘉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