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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現在已經沒有關係了,類似“該結束的早晚會結束”這樣的話在人群中悄悄傳開,阿星也聽得真切,於是沉默的不再看黃昊升。
黃昊升像一頭困獸鬱悶地瞪著天空,從早上到現在這是他聽到阿星說過的最理智的話,一個把支離破碎的情感全堆在臉上的人,好像輕輕碰一下就會成垮掉的散沙,我不知道現在該同情或是幸災樂禍。
“嚴不嚴打我先不管了,我反正是出不了這個村子,要掃就把我也掃了吧。”黃昊升在遠處喊著,伴隨著怒氣慢慢閉上了眼睛,當世界只剩下他一人的時候,那是最寂寞最可怕的事。
我們愣著看著周圍的彼此,沒有誰再打鬧和謾罵,可能真像阿星說的,在不久的將來這裡將會夷為平地,那意味著有一部分人會被各自的天敵處理掉,所有渣子們的臉上顯得很蒼老,我的心也在慢慢變老,不管怎樣都會面對這最嚴重的問題。
黃昊升說的話讓我覺得自不量力,閉目養神讓我覺得匪夷所思,我想沉默但不能沉默,仔細看黃昊升,他是在左眼色迷迷右眼閃茫茫的看著沫沫,這情形讓我心如刀割。
為此我先打破了沉默,“黃老大的顧及有些多了,我們何嘗不這麼想呢?要說誰留戀這個地方那純是扯淡,說是在這裡自由自在那也是苦中作樂。”
我開始有些懊悔嘮叨這些無聊的廢話,黃昊升聽不進這些,他走到離沫沫不遠的地方但不敢靠近,“沫沫,當時都是我的錯,如果你能給我一次機會,我會永遠在你身邊,哪也不去了。”黃昊升當我不存在,實質是在挑戰我的心理防線,我不可能就這麼站著。
我替沫沫回復他,“黃老大,你這麼說就是你的不對了,既然你有你的選擇,那沫沫也有她自己的選擇,誰也別讓誰為難,互相給彼此一個空間不是更好嗎?”我不願意黃昊升再跟沫沫有瓜葛。
“閉上你的嘴吧。”黃昊升的原形剛一漏出來,又立刻收回那條變了異的尾巴。
當一個人看透另一個人的時候,眼光必定會發生改變,沫沫沒有絲毫同情,“那時候除了真心我什麼也給不了你,可是我唯一有的你卻偏偏不要。”
“沫沫,我……”黃昊升頓時語塞,不管他是不是真心懊悔,反正我覺得自己吃醋了。
沫沫拿著柳枝在地上不停地畫同一個圈,“我見慣了人的本性,尤其是你們這種失了魂的人,總是有太多的當初,太多的如果,太多的我會,太多的一定,擁有時從不把珍惜當回事,失去了才知道這不該那不該的,誰的心都是肉長的,我心疼的時候你在別人的被窩裡尋歡作樂,我難過的時候你在跟別人甜言蜜語,我失望的時候你這個孫子又在哪裡?”
感情一再疏遠的原因,或許是沫沫需要陪伴的時候而黃昊升每次恰好不在。這些話本應該是說給我聽的,沒有學會珍惜的人是我,對號入座的心理讓我感到十分愧澀。
沫沫經歷的事多了也成了一個失了魂的人,並不是每個人後悔以後還能站在原地等待,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在被傷害過以後可以選擇忘記和既往不咎。到那個時候,重歸於好變成了最大的奢求,即使重圓的破鏡,映照出來的也變成了殘缺的愛情,只怕在明白最想珍惜的人是誰,最大的幸福誰能給的時候,卻再也找不到那個散入茫海的人。
沫沫的聲音開始變的低沉,好像是在說給自己聽,“黃昊升,別再為自己的錯過了而懊悔了,只有你錯過,別人才有機會遇見,別人錯過,你才有機會擁有,你所失去的其實並未真正屬於你,所以沒必要惋惜,我曾順著軌跡尋找過你的影子,如今找到了,可早已不是當初的我們。”
這一切早就應該沒有了,所有的曾經仿佛是一場夢,在夢裡歡歌,夢裡暢笑,夢裡欣喜,然而無形的大手狠狠地扼殺了這一切,只留下飄零的殘片,讓人思念,讓人幻想,讓人心碎。
回到那張破草蓆上躺了下來,我的心裡有喜也有憂,有甜也有愁,今晚睡的很不踏實,因為沫沫就在我的身旁,我堅決讓自己早些入夢。
在我的夢裡,我聽到沫沫對我說了好多話,時而甜,時而悲,時而喜,時而傷,別離有些難捨難分,雖不悵然有點遺憾,但不覺得悲觀,所有的希望都在沫沫的安慰里,而我在沫沫的安慰里分了神。
清晨,雨露未乾。
我靠在門口等尋沫沫的身影,與其說我十分盼望,不如說自己更像個碎了心的人,今天的村子格外冷清,很多跟我一樣的畜生守候在黃昊升的門口,沒有阿星,沒有劉子易,他們試圖把那個貼著對聯大門看守的嚴嚴實實,以防我發現不妙的漏洞。
☆、《幽夢長酩》第二卷 無名村落(07)
我在等我要等的人回來。終於,衣冠不整的沫沫從黃昊升的狗窩裡挪了出來,她拖著疲憊的身子怕是見到我一樣把頭扭向別處,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得出來,她在昨晚發生了讓我難堪的故事。
沫沫的腿和胳膊上的幾處淤青讓我不免心疼,抓賊要抓贓,捉姦要捉雙,沫沫低著頭向我的屋裡走去。
劉子易跑過來對所有人說,“昨填晚上耿於懷死了,實在挺不住了,餓死了,餓的連呼吸的勁兒都沒了。”其他人並沒有在意他的話,而是擰著脖子關乎我的反應。
沫沫帶著呆滯的眼神走了回來,她看著黃昊升的屋子糾正了劉子易的話,“還有一個,自殺的。”
我儘量不跟沫沫多說半句,沫沫也沒有看我,可能她的心裡比我還難受,她低垂著幾乎披散著並沾滿草葉和泥垢的頭說,“就在昨天晚上,黃昊升要見我最後一面,你睡的死死的,喊也喊不醒,他一直把我拖進他的屋裡說只要最後一次,就算是死也瞑目了,然後把我……把我……”
我沒有憤怒,沒有埋冤,親自燒掉了黃昊升的屍體,那是一具永遠都不會輪迴的屍骸,雖然他沒在我的大腿上烙下疤痕,但在我的人生中刻下了抹不去的印記,死了的安詳,活著的茫然,現在才懂,原來一個人可以難過到沒有情緒,沒有言語,沒有表情。
我把他的骨灰撒進了糞池子裡,按照阿星所念叨的黃昊升的確是一個狗娘養的,我只能這樣評價一隻真正的畜生。每一個人都懂得有痛苦就會有成長,吃一塹就會長一智,而我的成長伴隨著或深或淺的傷口痛苦著,吃了塹也長不了智,都是過於喜歡惹得禍,痛倒是沒什麼可怕的,面對才是最可怕的,說成褒義詞它是一種良藥,說得不好聽一點它是熬不過的痛苦,崩潰在的道路上根本不敢想像。
以往的日積月累,石蒜花叢不遠處已經埋了幾十個屍體,沒有墓碑,沒有記號,我把耿於懷的屍體放進刨好的坑裡,因為我欠他一隻兔子,所以很認真的一把把埋葬,身後的阿星急促的跑了過來,“兄弟,發生了什麼事?”
我嘆了口氣,撕破了我心底壓抑已久的情愫,撕的心尖陣陣作痛,“什麼都別說了,糞池子裡的黃昊升看著呢,人都有一死,但死法不同,該去的地方也不一樣,他死的很灑脫,但無法決定後人對他的安排和評價。”我不想看見這裡的任何一個人,包括阿星在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