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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傅廷川。
“造型組人呢!過來換髮型和衣服!準備拍薛紹下一組,小童你先上去。”
導演焦急的催促打斷神思,姜窕趕緊將這張偷拍的照片設置成新壁紙,提起化妝包就向背景幕後邊小跑過去。
她從沒把傅廷川的照片放在鎖屏界面過,寶貝麼,應該藏在只有自己能看到的盒子裡,而不是人人可見的托架上。
到場後,傅廷川已經在後台坐定,他的助理擰了一瓶水遞給他。
用來拍照的長袍被脫掉了,男人上身就剩一件白色短袖T。
導演也在,他對組裡的小輩凶歸凶,但對傅廷川卻一直笑呵呵的,諂媚得很。
他從褲兜里摸出一包黃鶴樓,抽了根送到傅廷川面前:“傅老師,抽菸嗎?”
傅廷川抬高手裡的瓶子,婉拒:“不抽,喝點水就好。”
“誒,好,不抽菸好,”佟導慈愛的樣子跟彌勒佛似的:“那我去前面了啊,你休息一下。”
“好。”
目送走導演,傅廷川隨意仰頭,喝了一大口礦泉水,他喉結上下輕滾,男人味爆表。
幾個圍著他整理衣冠的小姑娘立即紅了臉。
姜窕停在他們旁邊,熟練地從腰包里捻出幾張吸油紙。
傅廷川不是純干皮,外加長時間的強光照射,T區難免要出些油。
姜窕又忍不住想要提前講解,停頓幾秒,才保證自己住嘴,把吸油紙壓在了傅廷川額心。
那種微妙的氛圍又出現了。
姜窕也搞不清楚它是什麼,反正每當她把手緊貼在傅廷川皮膚上的時候,總會有一種奇怪的感受。
可能來自她,也可能來自對方。
難道是她拼命壓抑著那些對傅廷川的喜愛和崇拜,導致她有了幾分做賊心虛?還是說,她現在能這樣堂而皇之地摸到他的臉,有很多因素其實來自於她的以權謀私?
算了,別想了。
只是工作,這只是工作。她心裡是清楚的。
甩掉這些莫名的想法,姜窕又換了張吸油紙,很流暢地從男人的鼻尖按壓到他眼下,臉心。
緊接著,她發現傅廷川有個很奇妙的表現,這是她幾年的劇組生涯都未曾經歷過的。
很多演員,不管是男是女,在給他們化妝或者補妝的時候,他們通常都會昂著臉,巴不得自己的全部五官全都化妝師的掌控之下。
而傅廷川卻不一樣,他斂著長睫,下巴微收,不看她,也不看別處,眉心就那麼擰著,勉強且敷衍地適應著她的動作。
在別人看來也許沒什麼,但從業多年的姜窕能明顯感覺到:他在迴避她。
雖然不知道是誰的原因,但可以肯定的是,
他絕對是在迴避他。
就和剛才在化妝間的時候一樣。
她想,她終於搞清楚這種縈繞在他倆間的詭異氣氛是什麼了。
就是他的不自在,他的煩厭,他的規避。
他想要遠離的情緒異常強烈,以至於她能馬上察覺到。
“傅先生。”姜窕收手,叫他名字。
“嗯?”傅廷川的雙眼隨著這個字的尾音一道揚起來。
他是桃花眼,狹長,深邃,平視某個方向的時候,總是漆黑冷靜,看不出情緒;但這會望向高處,對著光,瞳孔里登時水瀲瀲的,瞄誰一眼都能讓對方心砰砰直跳。
姜窕鎮壓著那些蠢蠢欲動的顏控因子,說:“您是不是不太適應我的化妝方式?”
她問得極盡婉轉,聲調也柔和無波。
旁邊的助理忽然露出了古怪的神情,像在憋笑。
傅廷川有些無所適從,但這種狀態僅僅維持了一兩秒,他很快否認:“沒有。”
他把水交回助理手中,從兜里拿出手機:“你繼續。”
“好,”姜窕應著,手上的工作沒有停下,她壓出蜜粉補妝,一邊平靜陳述:“其實我也就負責你們今天的定妝照而已,過兩天我師父會回來,他才是真正給你們主演化妝的,他技術要比我好很多。”
傅廷川沒理她,一言不發看手機上的新聞。
姜窕鼻子有點發酸。
第一次給自己最崇拜的男星化妝,沒犯一點錯,表現良好,莫名其妙就被反感了。
講真,她有點受不了。
可以說,她大學選擇了影視化裝這個專業,除去愛好,有七八成的緣由也是因為傅廷川。
她不是瘋狂追星粉,也沒那個工夫和花銷各種接機、送禮,藝人上通告前就成群結隊在場地門口拉起橫幅、豎粉絲牌。
她只能安安靜靜地,用她的方式,離他近一點。
指不定有朝一日能在劇組碰見他,能和他要個簽名,說上幾句話,她就心滿意足。
亂七八糟的情緒翻湧著,說到底還是女孩子,很容易玻璃心。
一邊的助理似乎嗅到了這姑娘身上那點委屈倔強勁兒,忙說:“妹子啊,別在意啊,他就是平常不怎麼化妝,一化妝就不適應。”
“沒,”姜窕深吸一口氣,試圖衝散那些灼熱的思慮:“我只是擔心傅先生不舒服。”
傅廷川把手機揣回褲兜里,抬眼:“想那麼多幹什麼?”
一場無聲醞釀的小衝突過後,姜窕沒想過傅廷川還願意和她講話。
她吃驚地看向他。
“你的工作已經做到位了,別人的情緒對你來說很重要麼。”傅廷川問。
他的嚴肅步步緊逼,姜窕只能被迫啟齒:“我的工作……也要考慮別人的審美和感受。”
“那也只是你的工作需要,不是工作態度。”
“什麼?”姜窕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不管我今天是哈哈大笑,還是眉頭緊鎖,甚至是暴躁,你按計劃完成你的工作就可以了。只要我沒明說什麼,你就不要想太多,把這種情緒的來源歸咎到自己身上,”傅廷川靠向椅背:“剛剛在化妝室我就和你說過,不關你的事。”
“我這個人,不喜歡隱藏太多東西,有意見會直接提,但絕對不會平白無故對一個人產生偏見,如果你非要一個對你工作的肯定的話,”傅廷川從助理手上抽回那瓶他剛剛喝過的水,隔空遞給姜窕:“獎勵你一瓶水,今天真是辛苦了,”
“這樣你會高興點?”
姜窕愣在原地。
而男人的手臂就那麼抬在那,細長的五指穩穩架住瓶身,像在耐心等著她的回應。
姜窕面色一凝,好吧,她是該接過去呢,還是不接?
第四章
接,還是不接?
這是個問題。
傅廷川抬著礦泉水瓶已經有接近一分鐘的時間,姜窕站在那,沒動。
粉撲被她緊緊攥在手心。
接,不就代表自己需要這種形式主義獎賞來找回那些工作上的平衡心嗎?
不接,好像又有點拂男神面子。
那麼,傅廷川是希望她接,還是希望她拒絕呢?
拖太久了,不容許她再做思考,姜窕圈住瓶口,將礦泉水捏回自己手裡。
她笑笑,客氣地回:“謝謝,傅先生,謝謝你對我工作的肯定。”
過去四年裡,她不會在意任何人對她工作的評判,褒或貶,都沒關係。
但今天,她迫切需要的,也只有來自偶像的認可罷了。
她把這瓶水當作他的答謝好了,可能對方的本意是為了說教,希望她明白一些事。
傅廷川似乎沒預見到她的反應,他挑了挑眉,不置一詞。
哈哈,哈哈,徐助不自在地乾笑兩聲,湊近自家主子轉移話題:“老傅,下面那套拍官服,和太平有合影。”
老傅?這個稱呼讓姜窕在心底莞爾。
她回過頭,招呼組裡一個姑娘:“小林,把那個幞頭帽子拿過來。”
(幞頭:古代男子服飾之一,後世俗稱烏紗帽)
“垂的嘛?”叫小林的女孩在旁邊小桌子上四處翻找著。
“嗯,給皇帝戴的才是立式的。”姜窕順手接過那頂紗帽,按在傅廷川頭頂,她小心翼翼地撥開他額頭的所有碎發,把它們壓在帽緣里,而後兩隻手繞到男人後腦勺,規矩又利落地整理好後面的垂帶。
男人還是和原先一樣,一動不動,一聲不吭。
但不知為什麼,她心情好了很多。
她瞄了眼手邊那半瓶水,自在到想哼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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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妝照拍得很順利,一個下午搞定。
五點半劇組散場,六點左右,姜窕就把化妝間收拾妥當了。
她擦乾淨梳妝檯,臀部微抬,順勢坐在了那上邊。
屁股占去一半的地方,還有一半擺著那瓶礦泉水。
所有的鏡燈都亮著,清水明澈的液質在光線下閃爍熠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