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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助手忙腳亂摸到床頭牛奶,把吸管送到他嘴邊:“快快!潤潤喉。”

    景勝煩躁地搶過去,咕嚕咕嚕猛喝了好一會,才慢慢緩下來。平靜之後,歸於落寞,他把只動了一口的煙放回床頭,繼續痴怔在那,保持原來的坐姿。

    看到他腳踝都露在外面,宋助把床位的被子回來,替他蓋上。

    結果景勝順勢又伸開腿,躺了回去,他側過身,完全背對著宋助,只露給他一個後腦勺:“你回去吧,我明天會上班。”

    “景總……”宋助有些心疼。

    男人不再說話。

    也許他還想靜一天,宋助不再打擾,彎身收拾床頭的空盒和菸蒂。

    “別動。”好像是聽見了他的響動,景勝忽然說。

    手一頓:“什麼?”

    “放……”他陷在枕頭裡,上下唇翕動兩下,“算了,算了,”

    接連兩聲,第一句是對宋助說的,第二句像勸自己:“扔掉吧。”

    “嗯。”宋助手裡捏著東西起身,但他不曾動過那個菸頭。

    “景總,你好好休息,我讓周姨熱了菜,你最好還是吃點吧。”

    “哦。”其實他好餓,飢腸轆轆,真的好餓。

    宋助低頭看他一眼:“那我先走了。”

    再無回應。

    宋助往門口走,手剛握到門把手,床那邊又傳來一句輕微的,躑躅的,不甚自信的問話:“你這幾天……有沒有見過她?”

    宋助知道他在問誰,無聲地長吸一口氣,如實回:“沒有。”

    “哦。”男人瞬間又把自己,從頭到腳,掩埋進被子裡。

    ☆、第五十四杯

    從景勝那出來後,於知樂直接回出租房,睡了一下午。

    她太累了,頭痛欲裂。

    漫長的一覺並沒有帶來任何舒適和好轉, 那種蹬蹬直跳的疼, 跟自己的額角如影隨形,像有看不見的榔頭一直在那玩命敲。

    傍晚, 去醫院看袁老師之前, 她在小區門口的藥店買了盒布洛芬。

    停在附近的一隻垃圾桶邊上,於知樂直掉藥盒,掰裂錫箔紙, 也沒和一口水, 直接把那顆膠囊乾咽了下去。

    在原地停了一會, 於知樂拿出手機,取消了飛行模式。

    其實景勝的所有聯繫方式都已經拉黑, 可她還是害怕, 害怕自己意志力不夠。男人的一點主動,都會使她心軟回頭。

    確認手機里乾淨得像從沒有人駐紮過, 於知樂把它重新放回去, 走進涌動的風裡。

    拎了盒什錦果籃, 於知樂再次回到醫院,徐鎮長可能已經回鄉,病房裡只剩袁慕然和袁師娘兩個人。

    一個待在床邊,撐著臉打瞌睡。

    還有個坐在床尾的陪護椅上,盯著快見底的吊水瓶。

    袁羌義仍在昏迷狀態,雙目緊闔,臉上還插著鼻導管吸氧。

    這位曾有著陳坊最高學識和名望的老先生,已見不到一絲一毫當年指點江山揮斥方遒的神氣。

    於知樂輕手輕腳進門,袁慕然沒想到她又會過來,匆忙起身。

    袁師娘也跟著看過去,她動了動唇,想說話,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於知樂拐到床邊,把果籃放下,小聲道歉:“師娘,對不起。”

    女人忽然雙目濕潤:“不怪你,是他自己想不開。”

    袁慕然深吸一口氣,嘆出。而後繞到他們身邊,按了按床邊的按鈕。

    沒一會,護士過來,重新換了一瓶水。

    於知樂走回床尾,袁慕然示意椅子:“坐。”

    她搖頭:“不了,沒事。”

    袁慕然多看她兩眼,只覺她面色慘白如紙:“你不舒服麼?”

    女人還是輕描淡寫的兩個字:“沒事。”

    袁慕然走去置物櫃,取了一隻一次性紙杯,給她倒了杯熱開水:“喝點水。”

    “謝謝。”於知樂接過去。

    “別客氣。”

    於知樂把杯子端在手裡,此時此刻,她的指腹仿佛才有了觸覺,喉嚨里才感知到乾涸。

    原來這是燙,原來這是渴。

    安靜片刻,袁老師又睡了過去。

    袁師娘才鬆懈下身子,朝床位兩個年輕人望過去:“小於,你坐啊。”

    他們不發一言,一左一右站在空椅子旁。

    她本來對於知樂心懷怨言,畢竟申遺的事是這女孩子先提的。但看她這麼對袁老師這般上心,一天跑兩趟,那些不悅也就沖淡了不少。

    於知樂仍舊搖頭。喝掉整杯水,在找往哪擺時,一隻手已經伸過來,接了過去。

    “還喝嗎?”袁慕然問。

    “不用了。”

    饒是這樣說,他還是又接了杯熱水,放在床頭櫃,冷著。

    等袁慕然再回來,於知樂低聲問:“袁老師怎麼樣?”

    袁慕然回:“看預後了,醫生說出血量不算太大。”

    “嗯。”萬幸。於知樂的爺爺,就是死於腦出血。

    這時,一個老太拎著飯盒,走進病房,好奇地打量了他們好幾眼,才走到相鄰的病床邊。

    老太把飯盒放下,關心問袁師娘:“你家先生醒了嗎?”

    “醒了。”

    “那就好,”她點著頭,目光又回到於知樂和袁慕然身上,來回逡巡幾趟後,才問:“這是你兒媳?”

    袁師母:“……”尷尬地牽出笑:“不是,是我先生學生。”

    “哦哦,”老太太也不好意思的笑了,拍拍被子想喚醒自己老伴兒,一面說:“我以為是呢,站一起郎才女貌的,看著好登對。”

    “不是,真不是。”袁師母又說。

    聽老太誤會,於知樂也覺不便在病房久留。

    許是止痛藥的副作用,她胃隱隱作痛,喉頭直泛酸。

    “我出去買煙。”隨意摘了個藉口,於知樂往外走。

    袁慕然叫住她:“你等會。”

    於知樂回頭。

    男人拎起椅子上的男士挎包,從裡面取了包軟中給她:“我這有,別買了。”

    於知樂一愣,“不用……”

    “拿著吧,我也不抽。”他還掏出一隻銀色的打火機,一併遞過去。

    袁師娘回頭瞧他倆,也勸:“都是街坊鄰居,你別跟他客氣。”

    於知樂沒再推辭,雙手接過,往電梯走。

    住院大樓下面,有一條曲折延綿的長廊,正值早春,那些纏繞的藤蔓還未見動靜,但苗圃里的白色小梅花,已經爭先恐後地張開了瓣。

    許多犯了癮的家屬就坐長廊里抽菸,有不語犯愁的,也有高談闊論的。

    於知樂把煙含在嘴裡,一面低頭點菸,一面目不斜視往裡走。

    一個高挑漂亮的女人突兀出現在這,不少男人都止了聲,抬頭瞟她。

    暮色四籠,那零星火光,也變得鮮明起來。

    於知樂緩緩呵出一團白霧,把香菸夾回指間,而後望向遠方。

    “好抽嗎?”

    倏然,耳邊浮出男人的嗓音,似曾相識的問話。

    心跳陡增,於知樂驚慌地側目,看清來人後,她眼底的波動,才一點點平息下去。

    是袁慕然。

    心頭髮苦,又想自嘲。

    本來就不是那小子的聲音啊。

    她這些劇烈的反應又是緣從何起?

    留意到女人的神態,袁慕然問:“你怕我?”

    “不是。”於知樂斂目。

    “我也在想,我長得應該沒這麼可怕。”袁慕然單手插兜,也看向別的方向。

    於知樂不再說話。

    靜悄悄並排站了會。

    “你……”

    “你……”

    拿人手軟,於知樂不太好冷著他,準備隨便聊點什麼,把這吸菸的當口熬過去。

    不料袁慕然碰巧也開了口。

    他笑:“你先說吧。”

    於知樂垂手,抖了抖菸灰:“你和我朋友怎麼樣了?”

    袁慕然回:“張思甜?”

    “嗯。”

    袁慕然說:“沒再聯繫了。”

    於知樂頷首,不再多問。

    袁慕然見她沉默,頗覺這女人與眾不同:“你不好奇?”

    “嗯。”於知樂承認。

    袁慕然鼻子裡溢出一聲笑,他真以為她會接著往下問。

    再無對話。

    於知樂抽完手裡的煙,把煙盒和打火機都還給了袁慕然。

    男人接過,攏在掌中:“你明天會來嗎?”

    於知樂看他一眼,給了個模稜兩可的回覆:“看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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