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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輕輕呵了一口氣,眼光逐漸變得虛無渺遠:“這些年來,我受到了很多因素的牽制,有家庭,也有感情。當然,更多是我的家庭情況,其實說起來也不複雜,無非是世俗的東西在作怪,但也不好受就是了。”
“如果非要當我是一張紙,那我之前二十多年的經歷,是在這張紙上潑了墨,塗了層灰水,陰森森的,很隨意,也不好看。”
“所以,那個晚上,我和景勝吵架提分手的那一晚,我看著他,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我要把這張紙翻面,把筆握回自己手裡,重新給自己題字,”
女人的眼裡,似能跳動出火光。她的聲音,那樣從容不迫,也那樣堅定不移:“也許那麼鮮艷華麗,五彩斑斕,但一筆一划寫下的,都是我真正想要的人生。”
☆、第五十六杯
林有珩許久沒有開口, 只是深深端詳著於知樂。
此刻的她,可真像一張翻面的白紙啊。
她好像什麼都沒有了,親情,愛情, 但也好像什麼都不需要了。
林有珩莞爾道:“看來你已經準備好。”
於知樂恍然回神:“什麼?”
林有珩又喝了口拿鐵:“我今天過來,是想告訴你一個消息。”
她放下腿,正襟危坐:“公司同意簽你了, 你的那些條件, 我們也接受, 你不用和嚴安組樂隊, 單獨出道。”
於知樂的瞳孔, 隱隱浮出亮。在許多追夢年輕人的眼裡, 林有珩都見過這種不可抑制的光芒。
但很快,這點亮又黯下去幾分。
女孩的反應在林有珩意料之中,她一語道破:“你剛和景勝分手, 又簽約他家旗下的公司,對你來說, 是有些為難。”
“所以, ”林有珩看著她:“我剛才會問你那些問題。”
“你心態豁達, 是我欣賞的那類人,”中年女人雙手交疊到桌上:“你剛才的話里,我也聽出了一些你想要擺脫景勝控制的意思。但我必須說兩句,你去別的公司,其他地方,其實還是脫不開景元的勢力。每個行業輔車相依,不止是我們傳媒業。”
林有珩一臉的感同身受:“我年輕時和你一樣,也是一個不被家裡重視的女孩子,我父母是老師,非常傳統,他們常說一句話,好女孩子去唱什麼歌啊!”
“但我還是去了,”她笑笑:“雖然最後沒怎麼唱吧,但我創造了許多好聽的曲子,成就了不少優秀的歌手。”
“所以我坐在這,完全有資格,也有資本說這些‘大話’。”
林有珩正視著面前這個,似曾相識的自己:“於知樂。”
她第一次叫出她的全名,不再是那麼客氣的於小姐,也因而顯得更為親近:“你要實現自我,實現夢想,在哪都一樣,沒必要為了男人膈應這些。我大學時還拒絕過景致成呢,現在不一樣在他手底下幹活,相處愉快。”
似乎想到什麼,林有珩掩唇笑出聲:“哈,他們景家的基因太有趣了。景董事長的夫人,景勝他奶奶,也是個女歌星,戚鶯音,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
於知樂搖頭。
“民國時期的了,先不提這個。”
見女孩臉上的遲疑在減退,林有珩才放心滿意地總結陳詞:“既然決定好了,那就心無旁騖,走下去,別回頭,更別左顧右盼。能影響你的,只有你自己。”
——
四月中旬,於知樂正式簽約景元音樂。
這紙消息很快傳到景勝這裡。
彼時,他在開周五小會,並把財務總監訓了個狗血淋頭。大家都戰戰兢兢,不發一言,小景總最近火氣大得仿佛更年期提前了三十年,在公司內部是眾所周知的。
桌上手機一響,景大噴菇被打斷,面色更為不快。
他閉了閉眼,癱坐迴轉椅,一把撈過手機,舉到眼前看,是條微信新消息。
宋至:[圖片]
景勝放大那張圖,是份景元音樂公司的藝人合同,乙方那欄,儼然簽上了龍飛鳳舞的“於知樂”三個字。
眉心瞬間舒展,景勝揉了兩下左眼,放大縮小,再放大再縮小,把那個簽名重看了好幾遍。
然後嘴角咧開了,眼尾也彎起來,不受控制地無聲地痴笑。
這番神態當然被一圈的下屬盡收眼底,眾人對望,不知原委。
緊接著,更詭異的事發生了,前一秒還美滋滋笑眯眯地景勝一拍桌子,起身宣布:“散會了,散會。”
然後拿上筆記本徑直走出了會議間。
留下大家面面相覷。
一回辦公室,景勝就給宋助打電話,興沖沖問:“哎哎哎宋至宋至,圖片不是你p的吧?”
宋助回:“我哪有這麼高的p圖技術。”
“喔,”失而復得的狂喜快把景勝沖暈了:“她簽了我家公司!是不是在暗示我還有機會?一定是吧,哈哈,呵呵,肯定是。”
他浮想聯翩,在那情不自禁地樂呵。
景勝撐臉,一隻手急促地在桌面叩著,腿也焦慮地抖:“你今天見到她了嗎?”
“見到了。”
“我靠!我都沒看見!”景勝來回掀著面前一本無辜的商業書,一定做些高頻率的動作,才能緩解他內心那些激動的顫慄。他埋怨道:“你怎麼不偷拍幾張?我雇你有什麼用?”
宋助很委屈:“我怎麼拍,也就遠遠看了幾眼,於小姐今天搬到公司宿舍了。”
“她……”景勝有好多話想問,百轉千回,終究只說了兩個字:“好嗎?”
“我看於小姐狀態還不錯,”宋助停頓少刻,又道:“哦,她還剪了短髮。”
“多短?”
“到下巴,內扣那種。”
“好看嗎?”
“好看啊,感覺更有女人味了。”
“你他媽不准再看了!老子要把你眼睛挖了!”景勝語氣陡然兇殘起來。
“……我現在沒看了啊,”怎麼會遇到這種上司:“我都在回公司路上了,你駕照我也領過了。”
“你別回來了,”景勝吩咐:“到張弛店裡等我。”
“啊?”宋助困惑。
“買車。”
“??????????”
“慶祝我重新拿到駕照。”
“……”
——
張弛也是景勝的老朋友了,前幾年,就在寧城市中心開了家蘭博基尼專賣店。
最近店裡引了一輛lp750,他還特意拍下幾張照片在朋友圈大炫特炫,聲稱沒人要就自己開。
碰巧這半個月,景勝都在潛心重考駕照,想藉此轉移對於知樂的思念之情。
刷到他朋友圈的跑車九宮格,他留評道:給我留著。
張弛回覆:留多久?
景勝:不用多久。
現在來到店裡,景勝繞著這車瞧了兩圈,愈發愛不釋手,騷黃色的車身簡直為他量身定製。
宋至跟在他後面,心裡翻白眼:一高興就買車,不是第一次了。
張弛挑眉:“怎麼樣,要嗎?”
“要啊,”景勝揮揮手:“叫財務開單子,我開出去晃一圈。”
張弛把車鑰匙交給他:“不要人陪?”
“瞧不起哥哥?又不是第一次開這種車。”剪刀門一開,景勝坐進駕駛座。
在一步三堵的商業區,弄輛超跑,實屬有錢人手癢閒得慌。
但這種充滿銅臭味兒的車型一上路,註定了它地位崇高,方圓十米以內的車主都變得分外謙讓,沒人敢加塞占道。
所以一路上,景勝開的也算通常。
偶有人跡罕至的大道,他會加速飆一飆,那令人窒息的推背感,簡直和他迫不及待想見到於知樂的心,如出一轍。
中途,景勝還去了趟商場,換了身新行頭。
跟駕照有個蛋關係,單純想以最酷的模樣,重新出現在他想瘋了的女人面前。
風水輪流轉嘛,以後他當她的司機。
車上就剩一個座椅,只屬於她一個人。
把車停到景元傳媒的公司大樓下,景勝降下車窗,緩緩往大院裡挪。
門衛一見是他,匆忙升起橫杆,拿開路障。別人進這兒得刷工作證,但景勝不用,他直接刷臉。
底盤太低,不得不慢吞吞趟過那兩個減速帶,景勝越發心煩氣躁。
他把車停好,下來就給二叔電話,一接通,他急不可耐問:“叔啊,你在公司嗎?”
景勝邁著兩條大長腿往樓里走。
電話那頭,吵吵鬧鬧的,二叔似乎在忙,等了一會,他才到靜處回話:“我不在啊,我今天到上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