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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盤子便宜的食物,一杯麥酒,這是榔頭目前買得起的午餐,小飯店的老闆娘,就像一隻渾身都長滿肥肉的賴皮犬,她在榔頭身上聞來聞去,又問來問去。
“外地人?”她問。
“是。”榔頭不覺得自己是一個天才的間諜,他完全不會遮掩,尤其是……那一口遮蓋不住的吳嵐口音。
“來做什麼?”老闆娘和店裡的不再說話,大家都看著他。
榔頭喝下一口麥酒,驅下身上的寒氣,他想起那個油漆匠,也不知道那人怎麼樣了。
“我來……賣糧食。“榔頭回答。
小店裡爆發出了一陣哄堂大笑,有人高聲問:“啊,這是個不錯的生意,你的糧食賣了多少啊?可不能便宜賣了,一定要賣個好價錢。”
榔頭做出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低下頭“羞愧”地喝酒吃東西,於是他這樣的舉動更加滿足了萊彥人的某種情緒。
“吃吧,不要你錢。”那個肥碩的老闆娘,突然端了一些燕麥粥給榔頭,她的臉上倒也沒帶多少嘲笑的神情。這幾天,萊彥街頭到處流浪著手拉肩挑糧食的可笑的外鄉人,這些人再也沒有回去的路費,於是悲哀地流竄在異地的街頭。
榔頭感激地看下老闆娘,突然覺得她那張臉看上去不是肥碩,而是慈祥。
時間如此難熬,榔頭無處可去,他呆的這家小飯店,正在皇宮的外牆,榔頭在此等待夜幕降臨的時刻。他很擔心被驅趕出去,一旦出去,就意味著他無法再在此地徘徊,皇宮周圍的巡邏總是有很多的,他這樣一看就能看出來是外來的人,估計會被驅逐吧。他的身上,實在再也找不出一枚錢可以叫他再去一家店消費了。
好在,這家老闆娘人真的不錯,她任由榔頭躲避在店子的角落,看著電視上的新聞,今日的電視,蝴蝶君那張高額懸賞的面孔,沒有再出現。
夜幕降臨,榔頭慢慢站了起來,他彎腰把自己那捲濕衣服放置在屋子的桌子上,那些衣服很好,也許能償還一些老闆娘的情意。他沖老闆娘點點頭,那個老太太看了他一眼突然大聲說:“以後不要來了。“是啊,如果他天天來,人家還要這麼做生意呢?榔頭點點頭,沖老闆娘笑了下,無論如何,他是一位如此英俊的男士,頓時,老闆娘的臉紅了。
皇宮的護城河水安靜地流淌著,它的聲音很小,幾乎聽不到,高聳的圍牆和古代監獄的圍牆無甚區別,河流、高牆,這些是皇宮的天然屏障。
榔頭突然想喝一口,可惜,他現在真的實現了一貧如洗這個詞彙,他望著圍牆頂端的亮光,他的目標就在裡面。
當午夜的城市大笨鐘敲響,兩隊士兵交班,榔頭悄悄地下了河。他游得的非常快速,此種試探對他來說是手到擒來,有時候,一個喪盡天良的黑社會分子的家,會下意識地裝滿各種各樣的保全設施,甚至那些人會僱傭殺手、保安、保鏢以及傳說中的特種兵,今天的刺探,對於榔頭來說是如此的駕輕就熟,因為他也曾經做過“刺客“。
猶如深夜的黑貓,榔頭踩著他特有的貓步,無聲敏捷,夜幕中他猶如走在自己家臥室一般愜意地在皇宮屋頂窺視著,一扇又一扇的窗戶。很快,他發現,那些樂醫只是住在皇宮的外圍,並未進入中心區,他猶豫了一會,還是留在了外圍窺視。
從下午開始,小豆的情緒就極其不安穩,那雙總是很平靜不表露任何表情的眼睛裡竟然露出了毫不遮掩的情緒。坐臥不安,心緒不寧,如果這些淺薄的形容詞彙可以形容,這個孩子正在奇妙地表露著這樣的情緒,猶如一隻可憐的家貓遇到了每天流浪的彪悍野狗一般,小豆整個身體都緊繃著,如果他此刻擁有試驗獸的毛髮的話,大概已經全部倒立地炸了起來。
方真看著阿綠,阿綠無奈地搖頭,全部檢測都做了,這孩子出奇地配合,他竟然露出了可憐之態,手可憐巴巴地抱著方真的脖子,緊緊的就是不撒手。
“豆?恩……告訴哥哥怎麼了?你怎麼這麼畏懼?是什麼驚擾到了你的心呢?”方真摸著小豆的小臉,輕輕地撫摸著,問詢著。阿綠搖搖頭,轉身去拿小豆喜歡的那隻水鴨子,一個沒拿好鴨子掉落在地上,這原本沒什麼,只是一隻塑料鴨子掉在了地板上,但是,小豆突然大叫了一聲。
是嘯聲……小店市里試驗獸的嘯聲,最起碼,來到這裡之後,小豆從未發出過這樣的聲音。小豆嚎叫完畢後一些抵抗力弱的工作人員立刻進入了二級暴虐狀態!
伴隨著一聲玻璃破碎的聲音,受驚的小豆突然推開方真蹦了出去,從四樓的窗戶。
一個野獸,它的思緒也許沒有人類複雜,遇到天敵也許它會逃跑,可是如果逃不掉呢?它會做最後的反抗,最後的以死相博。
“豆?”榔頭驚訝地看著突然出現的這個孩子,他們找了他那麼久,久到大家豆以為他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榔頭很激動地想去擁抱這個孩子,他的思緒甚至沒有回覆正常,甚至沒有考慮到,這孩子剛才幾乎是從天而降地蹦到他面前來的。
榔頭伸出手,有些激動,他就連這孩子臉上的不妥都沒看的出來,小豆突然迅速地伸出了爪子,一道又深又長的五指抓痕,迅速出現在榔頭的胸口。那些抓痕每一道都很深,若不是榔頭是學舞道的,此刻他應該已經命喪黃泉。
榔頭迅速向後飄了幾下,原地打了個旋子,他驚訝地看這那個有著小豆面孔的孩子,他的手奇怪地延伸著,指甲上還沾染著自己的鮮血,滴答滴答的。
“你是誰?”榔頭身後突然傳來方真的聲音。
榔頭回頭看著方真,他的嘴唇扭曲著帶著譏諷的意味:“這話,我該問你吧?你是誰?隨知意?方真?萊彥陰謀的締造者之一?當然這些沒有關係,即便是那個人發誓也要找到你,甚至他千里迢迢地派遣我來這裡找尋你,叫我對你說,如果可以,請你跟我回去,你的弟弟說,他是如此的想你,即使他的哥哥如今已經成為融心樂醫的一級通緝犯,他也不惜餘力的要保護你,即使跟全世界去作對,他都不在乎,接著,我來到這裡,找到了你,您可真好,送了我一個天大的禮物呢。”
方真並不明白榔頭到底說什麼,有些他知道,有些他是完全不明白的:“你先別慌,他只是一時狂躁,很快就好,我保證你會沒事的,所以你最好一動不動。”方真安慰著榔頭,他對於弟弟派來的人並沒有傷害的意思,甚至如今看到鮮血淋漓的榔頭,他已然慌了,不知道該如何和吱吱解釋。
“小豆,你對他做了什麼?”榔頭突然指著猶如一隻亮著利爪的野貓一般匍匐在附近的小豆問。
方真大驚,他看著榔頭:“你怎麼知道他叫小豆?”
榔頭依舊是那副笑容,他看下隨時都要蹦起來的小豆說:“隨知意,你知道嗎?你的弟弟是個寂寞的人,不管在這個世界到底是誰拋棄了誰,過去了就是過去了,魚悅現在有他最珍惜的人,為了這些他最最珍惜的人,魚悅即使丟出自己的性命都是在所不惜的,當然我也是如此。你知道嗎?這個孩子,他是你弟弟在小店市,最最,最最珍惜的人之一,他是魚悅的弟弟,我們家的孩子,我們的小豆。作為這個孩子的家長,我想問問你們,你們這些人對我們的孩子做了什麼了?我們的孩子怎麼成了野獸了?還有剛才那聲嘯聲,那聲音是這個孩子喊出來的吧,那種嘯聲分明帶了童音,說吧,你們有風對我們家的孩子做了……”
榔頭的話音未落,小豆那邊卻再一次地發出了攻擊,榔頭一味閃躲著,空氣里小豆發著不符合他身軀的嘶鳴,每一下都毫不留情地衝著榔頭的身軀攻擊而去。
阿綠帶著幾個手下沖了過來,接著這些人驚呆了,因為現場的空氣因為某種廝打而捲起的氣流幾乎使人站立不住,他們即使帶著厚厚的耳罩依舊被那些小豆吶喊出來的聲音攻擊著,有些人的眼眶已經崩裂出了道道鮮血。
“真不敢相信,人類的速度可以快速到如此的程度!”阿綠大聲地對方真說著,方真劈手從阿綠手裡搶過麻醉槍,小豆的皮膚並不像實驗獸,他是有弱點的。
“那是,舞道,那個人是舞道者。”方真解釋了一句,手卻抬起瞄準了上面纏鬥著的兩道快速的身影。
他也不知道該打哪個,此刻他已然心慌意亂,實在不知道應該攻擊誰。榔頭的質問,那些話語猶如利劍一般,他的心已經被穿得滿是窟窿。
“豆!”方真突然大叫了一聲,纏鬥中的小豆下意識地身型頓了一下。
接著,那孩子被高劑量的麻醉劑襲擊到了。
緩緩地緩緩地,小豆從高空隕落,方真丟開麻醉槍上前接住了這個孩子。小豆眼神朦朧地看著方真,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身軀麻木,他害怕極了。
“別怕,孩子,哥哥在這裡,別怕,一覺醒來,什麼都好了。相信哥哥。”方真安慰著,額頭貼著他的額頭,小豆安心地合住眼睛,兩行淚水緩緩地流淌下來。
“哥哥,哥哥……”他呢噥著,帶著哀求還有一些撒嬌的味道。
榔頭喘息著,慢慢的走到他的面前,伸出手:“把我家孩子還……給我。”
當緊繃的身體,全然放鬆,榔頭撐不住一般地跪倒在地上,但是他的手還是倔強地伸出去。
方真把小豆緩緩地放在地面上,脫去身上的皮大衣彎腰幫榔頭披上:“你要跟我去治療一下嗎?好像有些不妥當。”
榔頭搖頭,打開他的手,方真嘆息了一下:“恐怕,我無法把他還給你,能還的只有我這條命了,如果你要,你拿去吧,我知道,即使如此,有些事情發生了,已經無法挽回了。”
榔頭慢慢走到小豆面前,俯身伸出手,摸著孩子冰涼的小臉:“豆,哥哥來接你了,是榔頭哥哥啊,以前你最喜歡騎在哥哥的脖子上了,豆……我的天,你怎麼會這樣?哦……我該怎麼跟魚悅交代,天哪?媽的,天那!”
方真走到他面前,彎腰抱起小豆:“你走吧,在方舟回來之前,我能保證你十二個小時的安全,你舞道者的身份我會幫你遮掩的。你去跟魚悅說,我渾身罪孽,已然洗不乾淨,等到我等待的那個時刻來臨,我會和豆,一起同歸於盡。有些東西過去了,也許就只能成為記憶,告訴……吱吱,他的哥哥,早就死了,屍體都涼了。”
榔頭慢慢站起來,撫摸著胸口的傷痕,血還在不斷地流淌著,他考慮了一下,憑他現在,恐怕什麼都無法做到了,他無奈地再次看了下沉睡中依然不斷流淚的小豆。
“我來,還要帶一個人走,我已經做了令自己終身遺憾的事情了,這一次,我不想再後悔。”榔頭看著方真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