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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什麼時候來接我啊?要不我回家找哥哥,媽媽說要去找哥哥。我也想哥哥了。”小豆喝完開始嘮叨,這幾天,他一直嘮叨這些話的。
“小豆喜歡哥哥嗎?”方真拿起乾淨的絲巾擦著小豆的嘴角,猶如小時候幫那個人擦嘴角一般,每次他都喝得嘴唇上下都是白色,就像長了鬍鬚。
“恩,喜歡的。”小豆點點頭。
“這樣啊,再等幾天,再等幾天就送小豆回去。”方真笑著抱起小豆輕輕拍著他。
方舟默默地站在門口,看著方真認真的樣子,他沒有去打攪方真。從他認識這個人開始,他就像一塊冰,他暖了他這麼多年,卻從來沒融化過。他的這份溫柔是少見的,他貪婪地看著,如果可以,他甚至想他可以收養小豆,接著三人組成一個家庭,離開有風,隨便找一個地方快樂地生活一輩子。即使這個人一輩子都對自己冰冷下去,就這麼看著也是好的。
方舟看著手裡的報告書,微微嘆息了下,願望畢竟是願望了,最後一隻實驗獸的移植腦,他們勢在必得。
“噓……"方真聽到方舟的嘆息,悄悄回身,對方舟做了個小聲的手勢。
“什麼事,不是叫你沒事別來這裡嗎?你知道他怕你。”方真看著方舟,聲音中帶著一絲責備。
“上午八時四十分,小店市再次出現遇害者,根據內線報告,最後一隻實驗獸蛻變了。”方舟小心地把袋子遞給方真,悄悄打量他的神色。
“知道了,目前,恐怕還是需要藉助小店市樂醫的力量,所以,我們按兵不動吧。”方真順手把報告書很隨意地丟在桌面上。
“方真,那些樂醫,是你的至親吧?”方舟收起檔案袋,假意不經意地問。
“那又如何?”方真冷笑。
“你一點都不在意嗎?”方舟再次問。
“在意?啊,也許以前是在意的,可是,我自己都是個實驗體,又何來在意。對於他們我不過是個成功的工具而已,我和吱吱的唯一區別是,我是成功的實驗體,他是失敗的實驗體。不,也許吱吱比我還要成功。對於我和他來說,我們因為被需要才被賦予出生的權利,所以,我為什麼要在意呢?”方真看著潛艇外的游魚語調里不帶一絲一毫的感情。
六國酒店頂層,為死去的舞道者和樂醫臨時搭建的靈堂邊,隨伯祿和四季婆婆坐在角落看著靈堂內的遺像。這裡鴉雀無聲,安靜非常,前來悼念的人們微微鞠躬,悄悄離開,尊重是發自內心的。
“你說,那個東西到底是什麼樣子的存在?現代科學在它面前就如一個玩笑一般。”隨伯祿微微嘆息道。
“什麼東西?算是神跡吧,別人不清楚,難道你還不清楚嗎?二十多年前,曾經發生在吳嵐臨時實驗室基因標本失蹤事件,不正是您這位德高望重的樂醫閣下在幕後操縱的嗎?”四季婆婆冷笑了下,看著逝去的魚家奶奶的遺像說出一番令隨伯祿臉色大變的話語。
第71章 捏
隨伯祿驚訝地看著四季婆婆,滿眼的震驚和驚懼,她如何得知的這些事情?
四季婆婆依舊很悲傷的樣子,她轉頭看下不遠處,向正在接待祭拜者的奉游兒點點頭,奉游兒沖四季婆婆致意了下,繼續忙著手裡的工作,他從來是個懶人,可是這次主動請纓幫忙。當悲傷抑制不住,只有用做事來表達了。
“隨知意、帝堂秋這些孩子,從出生就被樂靈島注意了。這些年,樂醫島的人才也算青黃不接,到達樂聖的人越來越少,我們也在想辦法,可惜,人才總歸太少。隨知意那麼高的天分,我們自然也要研究他的基因體。那個結果是島主無意發現的,島主他的意思是,假如找到隨知意,或者隨知之,希望可以從他們當中找出繼承人,所以隨族長還是不必害怕。”
隨伯祿眼神閃了一下寒光,他看下四季婆婆:“您知道,我是二島主的人。”
四季婆婆笑了下,在靈堂,原本,她是不該笑的,這種笑容像是在譏諷什麼一般:“您不知道嗎?如今三位島主格外的團結,親如一家。”
隨伯祿張張嘴巴,有些不敢相信地看下四季婆婆。樂靈島內部派系之爭,不是一天兩天了,這個時間段是幾百年。上下三位島主從來就未曾一心同體過。
四季婆婆微微搖頭:“不要懷疑,這是真的,因為,他們忽然發現,有了強大的外敵,所以現在感情很好,親如一家。”
“外敵?”隨伯祿嘴巴嘮叨了一下,隱約著抓住了什麼。
“是啊,外敵,有種不和諧的風吹到了海面,雖然海底依舊平靜。就像這次把我們封在小店市,以前的吳嵐政府是萬萬不敢的。隨族長,融心不是唯一的樂者了,有風出現了。”
隨伯祿騰地站立了起來,身後的摺椅嘩啦一聲倒在地上,前來拜祭的人猛地回頭看他,一臉驚訝。
四季婆婆沖大家抱歉地笑了下,帶著震驚的隨伯祿離開了那裡。的“幾百年前,有風不被當權者需要,所以當權者幫助融心消滅有風。幾百年後,融心的勢力波及到了權利核心,所以融心成為了不和諧者,對嗎?”帝堂秋手指在茶几上敲來敲去,一些奇怪的節奏被敲打出來。
華萊西亞為難地咬下下嘴唇,她的行禮就放在不遠處。海岸上,一條來自人魚遺族船隻停泊在那邊,那是來接華萊西亞的歸家航船。
“堂秋,我們這個種族的人很少,就像你們四大家族,就像樂靈島那些看不到的力量,就像那些消失的樂者種族,大家各自有生存方式,我不怕死,可是族長婆婆說,這次實驗獸事件,根本是一場來自樂醫的派系之爭,我不得參加。我,很抱歉。”
華萊西亞說完,有些煩躁地坐回沙發,一向個性如男生的她,此刻頗為女氣,眼眶邊緣竟然泛起了紅色,她咬咬下嘴唇:“那個該死的鼓手,消失了有十二年了吧?”
“恩,快十三年了。”帝堂秋拍下她的手背,這個時候離開,他不怪她,遺族本身就是微小的力量,她們奉行的生存定律就是誰強大依附誰,這是她們生存的秘訣,談不上背信棄義這一說。帝堂秋只是覺得很難過,從華萊西亞第一天入校,他(她)們五人就親密無間。
建立一個可以和樂靈島抗衡的新世界,這個幼稚的誓言就是那個時候發下的。帝堂秋微微閉起眼睛,眼睛裡浮現的是四色花下五個幼稚頑童撫摸著自己的胸口,他們幻想著不存在的花神,發著幼稚的誓言。如今,他總歸要守護不住了嗎?
“我就不送你了,假如有命,幫我跟那兩個混蛋說,帝堂秋鄙視他們,因為他們違背了誓言。”帝堂秋伸伸懶腰,拿起沙發一邊的披風,轉身要離開。
“堂秋,你要小心,那股,那股看到不到的風已經吹到海面,婆婆的占卜,從未出過錯誤。你……要保重。”華萊西亞的眼淚終於滑下。
“好,謝謝……阿亞,你也保重,不要等了,找個好男人嫁了吧。”
帝堂秋拉開房門離開……
華萊西亞的眼淚山洪一般瀉下,再也按捺不住。
魚悅不在家中,他清醒後一言不發,只是每天很安靜地去海岸那座等待的礁石上默默地觀望著。
“就知道你到這裡了。”隨著一聲帶著嘆息的語調,魚悅知道,榔頭來接他了。
榔頭站在礁石上,看著遠處的海面,從遠處的海風中吹拂來一些屬於大海的味道,他伸開雙臂深深地呼吸了一下:“這裡真是個好地方,可以看得很遠。”
魚悅沒有說話,他的手裡拿著那隻扁扁的酒壺,繼續慢條斯理地喝著。從清醒開始,他就一言不發。一種無力感,壓抑不住的悲哀的無力感時刻籠罩著他。
靠著礁石,榔頭慢慢坐下,他從隨身帶著的保溫壺裡倒出一些熱的東西遞給魚悅,魚悅搖頭,榔頭無奈,自己端著喝了起來:“你在絕食,這很傻。”
魚悅沒吭氣,眼神很呆滯。
“知道這些東西是誰做的嗎?”榔頭端著杯子喝了幾口說。
魚悅沒有說話,依舊看著前方。
“一個老婆婆送來的,她說,奶奶去了,作為老街坊,她們有義務照顧你。她沒把你當成那些高高在上的樂醫大人,他們只是單純的想做些什麼,所以這幾天,一直是那些老街坊來送飯的。哦,整理奶奶的遺物,我發現了這個。”
榔頭從懷裡拿出一張舊照片遞給魚悅,魚悅眼球動了幾下,接過那張舊照片。
照片裡,魚家奶奶年輕,漂亮,幸福。
“我們答應的啊,要去找奶奶的親人,如果可以,希望可以一起生活。奶奶她怕你寂寞吧。”榔頭側著頭,和魚悅一起看著魚家奶奶的笑容。
魚悅放下酒壺,撫摸著那張發黃的照片,他先是嘆息了幾下,接著肩膀顫抖了下,一陣海風襲來……掩蓋不住慢慢噴發的嘶啞哭聲……
“好了,好了……哭出來……就好了……就好了……”榔頭摟著魚悅,輕輕拍打他的背,他知道,這次真的是無法走脫了。
小店市的舊街區,過去這裡是城市最熱鬧的街區,許多店鋪開在這裡,婚紗店,首飾珠寶店,特色小吃店,人們在此進行人生的周而復始。如今,這裡依舊人跡罕見,戒嚴令依舊在,只不過巡場的士兵卻不在了,幾天前,在這裡守護它的最後士兵永遠地留在了這裡。
街區邊,不知道誰採集來了一些野花和青色藤蔓編製成的花環,就祭拜在地當中,一陣風緩緩吹來,花環鬆開,從海面席捲來的風卷著發黃的野花翻滾著,翻滾著,一直翻滾進了一條小巷子。
小巷子裡,依舊安靜,破裂的水管里,細小的水柱滴滴答答地從小巷的一座舊樓上流淌下來,水質很乾淨,透明,白色,這些水滴匯集在一起,慢慢流瀉下來。在水滴墜落地面的剎那,一張乾涸的嘴接住了它們。
野花翻滾著,一直翻滾進地面上的水窪,乾渴的花瓣被水滋潤,已經曲卷在一起的黃色花瓣緩緩地再次鋪開。
一隻巨大,非常巨大的手,對,這是手,五指齊全,它非常大,最起碼是人類的四五倍。
爪子向前巴拉了幾下,顯然,從指甲下猛地閃出的利爪無法完成抓這個動作,於是銳利的鋼抓縮回指甲fèng,大拇指猶豫了一下,它向前伸展,按住花杆,小花從水窪不情願地被拖了出去,留下一排水漬。
大拇指無奈地在地面劃拉了幾下,接著無名指猶豫了很久,緩緩伸出,大拇指和無名指終於會和形成了“捏”這個動作。
小花被捏了起來,透過水簾的七色光映照的身影,那是一個和人類如此相像的一個身軀。它赤裸著,皮膚是蒼白的,它的雙腿直立,屁股後卻拖著保持平衡的大尾巴。因為善於攀爬,它的手臂很長,它在學習著,觀察著,即使它的腦袋依舊看上去和它的母親如此相似,不過陽光下,觀察小花的大眼睛裡,壓抑不住的情感流瀉出的光如此明亮。它在笑,在欣賞,它覺得……花是美的,所以它笑了,笑代表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