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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他們不一樣,真的,跟我回樂靈島吧,反正除了那裡你哪裡也不能去對吧,跟我回去吧。”琴聞人的語氣突然第一次帶了一絲絲哀求。
“很寂寞?”魚悅問。
“恩,一個人,他們怕我,不敢看我,睜開眼睛是一個人,睡著了做夢還是一個人。”琴聞人的語調里,哀傷是真實的。
“缺德事做多了吧!”魚悅咬著蘋果,很隨意的說。
琴聞人笑了下:“恩,大概吧,別人也許真的就沒你清楚呢。你身邊有舞蹈者的直系傳承,當年的事情想必已經清楚,可是……為什麼是我缺德呢?你知道嗎?如果我晚發動一星期,那麼今天我會是那個縮手縮腳,藏頭露尾的琴聞音,我的子孫後代會蓋上不能出生的印章,萬世萬萬世的卑賤,包括你。如今你能站在陽光下呼吸,而不必像你那個哥哥一樣藏頭露尾,這一切,你都要感謝我的缺德。”
魚悅丟出去手裡的果核:“他是你弟弟吧,親生的弟弟,一奶同胞,世界上你們該最親厚才是。”
琴聞人仰頭看下躲避在雲層里的月亮,看了很久:“原本……我是很愛他的,可是每個人都誇獎他,說他這裡好那裡好,就連父親都是這個樣子,還有媽媽,姐姐,他們都喜歡他,只是因為他比我聰明,你知道嗎?我覺得你是知道的,因為我們的遭遇是那麼的相同,也被人冷落,也被人遺忘,不管多麼的努力,別人也看不到,也總是拿我們……去比較,比來比去的,兄弟就成了仇人……哦……時間太久了,我都忘記了,我死了你知道嗎?死了許多許多年,你不能要求一個老人去回憶起他三歲時候的事情吧?”
“這個理由太牽強了吧?”魚悅看著他問。
“真是奇怪了,為什麼我要給你解釋這一切呢?”琴聞人低頭看著魚悅。
“我是受害人,這個理由,夠了吧?”魚悅回答。
琴聞人笑了起來,嘎嘎的那種,笑的要斷氣一般的感覺:“受害人?哈哈……你要笑死我嗎?受害人,我怎麼聽這個道理如此的牽強呢,要說是受害人的話,我才是最大的那個吧,一次一次的因為莫名其妙的理由被那些人推到前面,我沒想去比較,他們比較了,我沒去害哪個他們害了,我沒去燒死他,他們說是因為我燒死的。一切一切的不好的東西,只因為我是融心的締造者,那麼融心做的種種的錯事就必須我這個倒霉蛋來承擔,啊,到底誰是受害人呢?就連父親都說不清吧?那個老怪物,非要整出一個什麼單一繼承制,他看著我們拼的血肉起飛,他看著媽媽流淚,餵……隨知之……”
他叫魚悅,魚悅似乎很反感這個名字:“你知道,我和隨家沒關係,我叫魚悅。”
“好吧,魚悅,你知道嗎,我死了,死了很多年,你不能要求一個死人給你個交代吧?”
“死人?死人不會幾十萬里的把手伸進別人家,死人不會悄悄支持實驗獸計劃,死人不會一手簽署小店市的毀滅計劃,死人不會……命令別人骨肉相殘吧?”
“餵……這你就不能怪我了。”
“難道要怪我嗎?”
“他們每天都要把幾米厚的文件搬到我那裡,我怎麼知道我簽署的是什麼東西,再說了,我是個開明的父親,我要是什麼都管的話,也許你都無法生存在這個世界上了吧?我親愛的……不知道是我的什麼的孩子?”
這個人,他如此輕蔑,如此不在意,如此輕描淡寫的說著推卸責任的話,魚悅一直壓抑的火氣慢慢的,慢慢的從心裡噴發出來,他剛要對這個傢伙大聲吼一點什麼,屋子那邊,一聲巨大的破壁,和花椒的驚叫傳來。
琴聞人看著魚悅跑進屋裡,他依舊坐在牆壁上,嘴巴里喃喃的說:“這個世界真奇怪,非要叫死人負責,你說,他們是不是傻瓜了?冬水?”
牆壁那邊,有人溫柔的對他說:“你吃了不該吃的東西,該回去了,長時間和未作處理的空氣接觸,對您身體不好。”
琴聞人從牆壁上站起來,看著下面:“我才不怕,即使我死了,你也總有辦法令我活過來對嗎?冬水,你離不開我,就像我離不開你們四季家一樣,對嗎?”
牆壁那邊微微的嘆息了一下,等了一會:“您該回去了。”那個語氣帶了一絲絲哀求。
琴聞人托著下巴很認真的思考,他聽著屋子裡巨大的撞擊聲和驚叫聲,他看著即使亂成那樣,依舊抱著那隻貓咪猶如沒發生任何事情一般盯著他看的月光,他笑了一下,慢慢站起來扭頭看著街邊的一個角落:“真好。”他說真好。
那些金錢樹的葉子再次從地面上飛起,直射了出去,抱著貓咪撫摸的月光皺下眉頭,幾聲慘叫相繼的,從街角傳來,接著……琴聞人消失了,牆頭回復了平靜。
屋子裡,魚悅跟小豆對視著,他知道,他是小豆,不管他現在轉變成什麼樣子,他看他那雙一邊暴露著凶光,一邊掉淚的眼睛就知道,他是小豆,即使,這人看上去竟然有十六七歲的樣子。
細長的指甲,發著不屬於指甲的光,這人鞠著身體,匍匐在對面的牆壁上,他的眼球迅速的上下轉動著,隨時都準備給對面的人致命的一擊。
榔頭阻擋在魚悅面前,他認識這個姿勢,當初,他就是這樣受傷的……
屋子裡是一觸即發,而屋子外,那些一直在窺視的人們,根本沒有任何幫忙的意思。第五課的李思看著周輓歌,此刻,周輓歌的手已經把窗台上的木頭,硬生生的抓出幾道壕溝。
“你知道的,我們得到過命令,誰也不能幫,誰也不許幫,樂醫的戰爭我們看著就好,誰勝我們依附誰,幾百年來,大家都照著這個規矩走,所以……你最好不要衝動。”
周輓歌的眼睛睜得的很大,幾乎要瞪出血來:“李思,你知道嗎,如果那個屋子裡任何一個人死了,死去的也許是這個國家,乃至這個陸地未來的希望,那些人,是吳嵐,是這個世界上最優秀的樂醫,為什麼我們不能出去?為什麼我們不能出手幫上一下?”
李思嘆息了一下,拍拍自己的搭檔:“我們只是小人物,一部為國家生存的機器,不要把個人的感情糾結在這裡,第五課不止是你一個人,下面一大綁的同僚個個有老有小。”
魚家的院落,一聲沉悶的撞擊聲,一個巨大的沙發飛了出來,在天空中突然碎成無數塊,接著易兩飛了出來,身體重重的撞擊在周輓歌屋前的牆壁上,包四海驚叫了一聲,想衝出來,但是又被誰拉扯住。
周輓歌轉身向樓梯那裡沖,李思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大吼:“周輓歌,我們只是小人物,這些跟著你吃飯的兄弟,個個都要養兒育女,你這一出去,第五課就完了,你叫大家怎麼跟家裡交代?”
周輓歌透過破碎的窗戶,看著牆壁那邊一動不動的易兩,大灘的鮮血從他身上流淌出來,那是教官,那個手把手教過自己,無數次挽救過自己性命的教官。
屋子裡魚悅的聲音傳來,他的音調裡帶著哀求,帶著壓抑的哀調:“不……月光,求你,不要殺他,不要傷害他,他是小豆啊,他只是個孩子……不……”
一陣刺耳的帶著攻擊性的痴纏突然從風笛里傳出,伴隨著一連串的被音刃破壞掉的玻璃碎片聲,地面突然的塌陷聲,這個夜……已經混亂到了不堪入目!
第154章 黏貼在一起的背影
屋子裡的情形,無比緊張,一觸即發,不管外面的人到底抱著什麼態度,或窺視,或旁觀,都無暇顧及了。
月光所有的精神本來全部籠罩在院子裡,當牆壁破了一個大洞,易兩第一個沖了出去,但是身體還未觸及到某種東西的時刻,他就被一股強大的力量逼迫著飛了出來,肉身生生撞塌兩層磚牆,接著無聲無息……四海大聲想叫點什麼,但是,他發出來的語調似乎只有他自己能聽得到,那股,那股強大的恐懼的氣緩緩的壓了過來……
榔頭阻擋在魚悅面前,魚悅伸手拉開他,他緊緊的盯著面前這個人,這人的形態已經脫離了人類的樣子,他的手臂長到垂在地板上,身體鞠著,一些咕咕的聲音從他的肚子裡發出來,他的毛髮根根立起,發尖閃著寒光,他身上的每個細胞都演變成了利器。
他記得這兩個人,他當然記得,就是距離幾千年他也無法忘記,就是那後面的人,殺死了自己的哥哥姐姐,在地下水道,哥哥把自己扔了出去,回過頭去,哥哥已經粉身碎骨,在那個城市,它們一直被追殺著,被那個人的聲音追殺著。
它們每一天都在拼命的逃……它們只求一小塊可以叫它們生存的地方……只要有一點點就可以……
然後在那塊地方,一家子快樂的匍匐在陽光普照的糙地上,就那麼互相依偎著,舔著……幸福的對視著……
它是最軟弱的那一隻,總是得到最好的照顧,最大份的獵物,最安全的位置。哥哥姐姐的眼神是那麼的溫柔,它們說,安心去睡,睡醒了,一家人在一起,就永遠不分開了……然後它好聽話,好聽話的睡去……
當它再次張開雙目……
當它再次的呼喚……
世界上……就只孤單的……那麼孤寂的……剩下它一個……
它徘徊著,尋找著,奔跑著……
要活著,無論如何也要活著……它找啊,找啊,聞啊聞啊、叫啊叫啊……誰能回答它,誰來清潔它背部觸摸不到的皮毛?
接著它看到了,聽到了,那個動人的聲音,它在呼喚著……幫它追憶著,一家子快樂的粘在一起的日子,互相依偎的日子。它每天都去聽啊,那個時候,它第一次覺得,那種生物除了果腹之外,也能帶給它溫暖……慢慢的……慢慢的……它忘記了哥哥的忠告……姐姐的教導……
於是,它又睡去了……以為這一次,可以幸福的不用再醒來……不用再孤獨一次,沒有人能知道,那種滋味,多麼難熬。
天地間,只有它一個的恐懼,如果它明白,如果它知道那是一種什麼樣子的感覺,那麼它寧願選擇……
“死亡!”
心甘情願的,去死亡……
一步,兩步,魚悅在接近著,他看著他的眼睛:“豆……”他叫他,想伸出手去擁抱他。
他認識那雙眼睛,那雙充滿矛盾的眼睛,雖然他長大了,但是,嘴角那個小小的酒窩,就是年輪怎麼跨越,它都在那裡。
“嗷……吼……”他突然大叫,周圍的東西飛了起來,巨大的衝擊波和嘯聲頓時引發了花椒和一些僕人的暴虐,那些可憐的人,身上的毛細血管頓時受到強大的損傷,七竅流血不止的神態癲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