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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我們不可以一起生存在,在這個美麗的世界……
它倒下了,帶起大片的塵土,最後的氣息在它的肚子忽上忽下地急促喘息著,魚悅也在喘氣,如今他力氣用盡,但是,可以說,他是成功的,不管是實驗獸或者是他此刻都是不堪一擊的。
“結束……了嗎?”魚悅喘息著問自己,有些不敢相信。
“並沒有!”有人在魚悅的耳邊說著這三個字,這人的聲音很熟悉,甚至他的味道都是熟悉的。
魚悅緩緩低下頭,一把閃著寒光掛著鮮血的利刃穿胸而過,就像實驗獸的最後掙扎,魚悅也緩緩倒了下去。
“真遺憾,你是我見到的最厲害,最完美無缺的樂者,在這樣的情況下見面,真是遺憾。”方真遺憾地拔出匕首,跨過這個他認為很優秀的樂醫緩緩走到實驗獸面前。
方真的眼睛看著實驗獸,實驗獸的雙目並沒有閉合起來,它怒視他:“嘿,別怕,你不會死,你會以另外一種形態生存下去。相信我,那將是一個全新的樣子,你會喜歡的……”
音樂終於停頓,天空按捺不住了,積壓了一整夜的雨水終於嘩啦啦地流瀉下來。
方舟舉起特殊的鋸子,要為實驗獸開顱,方真拿起一個注射器,他也會從實驗獸最柔軟的地方為這個大傢伙打一針,打一種溶血針,這樣,實驗獸的血液在一個小時之內不會凝固有利於移植。
一切都猶如計劃一般,有條不紊的進行,包括這場大雨都會是湮滅證據的好東西。
這個時候,廣場的那邊,一聲久違的,帶著嗚咽的聲音慢慢傳來。
“哥……是你嗎?”
方真手裡的注射器顫抖了一下,他緩緩回頭,大雨瓢潑中,一張蒼白純潔的臉,帶著一絲苦笑看著他,那張臉上因為虛弱不堪而再也無法遮蓋的紅痣,在雨水的沖刷下鮮艷如血……
第79章 雨後
如果還能哭的出來,
說明還不夠哀傷……
“不……”方真的緊緊的摟著魚悅,他的一隻手放置在他的胸口,他企圖阻擋他親手鑄出的傷痕里流出的血。
“哥……能看到你,多麼幸運……以為再也,再也看不到哥了……”魚悅掙扎著伸手想為哥哥抹去臉上的雨水,他想再看清楚一些。可惜一晝夜的演奏,他的胳膊已經完全的失去了知覺,於是……只好無奈的看著那些雨水滑落。
“不……”方真掙扎著,已經不知道怎麼才能表達出內心的感受。只是在嘴裡不停的說著不……
“不怪你啊……哥,你並不知道是我對嗎……哥哥的懷抱……還是……如此的溫暖,我……一定是做了好事了,一定是……不然怎麼能看到哥哥呢,如果還能看到他,即使死了,也開心了,真是遺憾呢……”魚悅是開心的,他笑著。
“不……”方真仰天大喊,瓢潑大雨澆灌在他的臉上,沖刷著,沖刷著。
方舟呆立著,無言以對,老天爺開了個大大的玩笑,他認為是這樣的,他茫然四顧,遠處,環奉和阿綠被雨水淋了個清醒,他們奔跑過來,這是他們最後的機會了,環奉從已經不知作何反應的方舟手裡奪過鋸子,阿綠和助手們打開遮蓋雨水的布,摘去實驗獸大腦的手術再次進行了下去。
雨水澆灌在方真的臉上,雨水代替了淚水,整個城市為自己哭泣著。
“你並不知道……是我……對嗎?”魚悅視線開始模糊,但他依舊低語著。
“不……不……”方真拼命搖頭,他吻著弟弟的額頭,他搓著他冰涼的臉頰試圖叫他熱起來,他托著他血淋淋的身體來到一處遮蓋物下,他四處看著,帶著求救的目光,這是我的弟弟,全世界對我來說,最重要的人,我卻親手殺了他。
那把染血的匕首,被丟在附近,方真搖晃著站起來,他想拿起它殺死自己,除了這樣,他想不出更好的解決辦法,他掙扎著,可惜那雙早就失去知覺的手卻抓的那麼有力,他無法掙脫……
“哥……一起……回家吧,看四色花,在春天到來之前,哥……一起……回家。”魚悅的思緒開始模糊,音調回歸童年。
“好……一起回家,回家……看四色花,看吧,春天要來了呢,吱吱,不要睡,不許睡。”方真胡言亂語,抱著魚悅要離開。
方舟默默的走到方真和魚悅身邊,他伸手狠狠擊打了毫無防備的方真的腦幹。方真回頭看著他,一臉不甘的緩緩閉起眼睛。
方舟默默的蹲下,摸下魚悅那張臉,他脫去外衣,從裡面襯衣的邊角撕下幾條長長的布條,他把那些布條連接成長帶子,他半扶起魚悅一圈一圈的幫他裹著流血不止的傷口,一邊綁一邊說:“你要活下去,活下去……如果你死了,這個人也無法活下去,所以,睜開眼睛(他拍打魚悅的臉頰),努力的為了這個人,這個可憐的人活下去。”
原本逐漸放大的瞳孔突然有了精神,魚悅已經無法說出任何的話來了,但是他的眼神卻分外的堅強,是的,如果他死了,哥哥會一輩子懊悔,不!他會殺死自己。他要活下去……
方舟把布條裹好,抱著魚悅來到雨水刷不到的地方:“什麼也不要說,如果你能活下去,千萬不要說他的下落,如果你想他平安的話。”他捏著著魚悅的下巴大聲喊著,也不管他聽進去了沒有,他說完彎腰抱起方真想離開,可是卻發現他帶不走他。
那兄弟兩人的手,緊緊地的,緊緊的握在一起,世界上最強大的力量也無法分隔開他們。
方舟無奈的彎腰,一根指頭一根指頭的用力的掰著,可是……他分不開他們……
“如果你想他活下去,如果你想保護他,就必須放開手,如果你還抓著他,他會比你先死去……”方舟看著那雙倔強的眼睛哀求。遠處有人群的吵雜聲正在接近,他們必須離開了……
手指無力的慢慢的,慢慢的鬆開,魚悅的嘴巴一張一合的,方舟貼過耳朵。
大雨嘩啦啦的下著,魚悅用盡全力:“告訴哥哥,等著我,我去接他……去接他……”
世界寧靜了,魚悅什麼也無法聽到,他靠著牆壁,看著遠方,後來,他看到實驗獸的屍體爆炸了,碎片四分五裂,那個人,帶走了哥哥,他想拉住他。可是……他什麼也做不到……
雨水下的好大啊,地上匯集了許多條乾淨的河流,那些河流匯集在一起流向大海……
再後來……他看到了奔跑中的隨景深……奔跑中的帝堂秋……奔跑中的妹妹……
再後來……好像再次回到了……大海……在湛藍的海水中……他又成了一條自由自在的小魚……
雨還在下!
這是一個大雨連綿的天氣,天氣預報說,這只是一場普通的過雲雨,可是,為什麼它會下的如此委屈和不甘,吳嵐三軍聯合總部發言人,以及吳嵐樂醫國家仲裁所發言人於今日下午六點四十分宣布,吳嵐警報解除,在平安度過一個月觀察期之後,小店市將會全面解封。
小店市中心醫院,兩台手術緊張的進行中,人們守候在此處,關於那個所謂的全面解封的好消息,沒有人去關注它,誰會去關注它呢?
海面下,方舟緊緊的握著方真的手,他不知道這個人清醒後,會怎麼對待他,可是他不後悔,他確定這個世界也沒有力量把自己和面前這個人分開,長風需要這個人,他……比長風還重要……他是自己唯一的執念,他是他的原罪。
環奉和阿綠帶著工作人員在做一台手術,昏迷的小豆心臟在堅強的跳動著,顯示器上,它的跳動是如此有力,實驗獸受傷的大腦被切割去三分之二。阿綠小心的捧著那個腦體看著環奉:“我們……可以活下去了,對嗎?”
“是……”環奉這樣回答。
誰也阻止不了此刻的罪惡,誰也無法驅散海底起伏的黑色激流……
世界還在嘩啦啦的響著,雨水沖刷著,屬於小店市的悲哀命運將會伴隨著這場雨水成為過去……也許……
“他們挽救了我們對嗎?他們是英雄對嗎?”一位年齡不大的樂醫看著手術室的燈光說。
“誰會稀罕做這樣的英雄。”不知道誰說了一句。大難不死的人們各有感慨。
一架軍用飛機緩緩停泊在醫院的糙坪上,它帶來了吳嵐最強的外科救護小組。那些一直在外圍的人們總算是捨得進來了。是不是太遲了……
“抱歉,我們來晚了,我帶來……帶來了這個國家最好的醫生。”一位經常在電視裡出現的皇室成員信誓旦旦的指著那些救援人員對隨景深說。
隨景深沒有看他,他懶得看這個人,他唯一擔心的是手術中的那兩個孩子,他祈禱著,請上天給他個機會,如果可以,他拿自己的生命去換也是可以的。他不祈求原諒,如果那個孩子可以活下來,即使恨他一輩子都是可以的。
手術仍然在進行著,那盞亮著的燈光告訴他們,時間還很漫長,那裡面的人心臟還在頑強的跳動著。
一個又一個完整的,不差分毫的小時過去。
終於燈熄滅了……人們緊張的站起,聚攏過去,為魚悅做手術的那些醫生慢慢走出來,他們看下外面這些焦急的人,很想為自己辯解一下,的確,他們真的盡力了,但是,生命是奇妙的東西,它脆弱無比……
知暖失聲痛哭,緊緊握著那個陶塤,那是哥哥唯一留下的東西。如果那個人死去,這個小小陶塤,會成為唯一的可憐的記憶。
奉游兒一拳打在牆壁上,滿手鮮血卻不知道疼……
田葛面無表情的看著牆壁上的血點,大腦麻木的無法思考,不該這樣的,誰做的這樣的事情。為什麼會這樣?
“我……不相信,那樣的人,會這樣死去。”帝堂秋喃喃的說,他不相信。所有的人都不相信。
醫院的門緩緩的被推開,當大門推開的剎那,那天突然晴朗了,就像一把鋒利的剪刀,剪斷了雨水一般……一道燦爛的陽光頑強的從烏雲後照射在大地上,顏色是溫暖的光之色。
他慢慢的走著,人群閃到兩邊,他的存在感如此強烈,誰也無法忽略他,即使在這個悲傷的時刻……
他很美,美麗的就如毫無瑕疵的月色,他的頭髮很長,是碧藍碧藍的最華美的藍寶石一般的顏色,它自然地曲卷著掛著雨水滴答著在地面拖出長長的水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