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頁
奉游兒約田葛去吃飯,在這個時候,田葛覺得很驚訝,因為在他眼裡,這些天到處局勢緊張,樂醫人人自顧不暇,就連仲裁所那邊,上班的人也不是很多。那個人突然悄悄地消失了十五天了,不,應該是十五天零八個半小時。田葛每天都醒得很早,最近這些天不知道怎麼了,做什麼都沒心情,即使是撫摸他最愛的醫器都魂不守舍。有個人,一直一直就這麼不經意地在身邊轉悠著,當你習慣了他的存在以後,他又突然無聲無息地消失了,連個招呼都不打,那個該死的混蛋,那個白痴,田葛心裡抱怨著,從床上坐起來。他自己都沒發現,他的動作很快,洗漱到穿衣服出門,用了不到十分鐘。
田葛穿了一套簡單的休閒西裝出了門,不這樣,劉君他們絕對要跟著,那個四處遊蕩在陰影當中的殺手,已經成為了某種精神上的無形威脅。
白水南市角落,短短不到十公里,白水城最奢華的娛樂場、商場在此聚集了一千多家。
現在是上午九點半,娛樂場不開門,商業區流連的是找打折商品的家庭主婦。田葛開著車子轉了七八圈,打了無數的電話,終於找到了那個該死的叫“螺旋”的地方。
螺旋,一家說不清買什麼的地方,餐吧不餐吧,酒吧不酒吧,舞廳不舞廳,歌吧不歌吧,面積不大,卻在三十層大廈的頂端。這家老闆是個盲人,他最愛做的事情就是坐在吧檯一邊聽螺旋里熱鬧的聲音。
田葛推開門,這裡很安靜,幾位服務員推開窗戶,放進許多陽光,陽光照耀下,螺旋吧夜晚的醉生夢死的擺設被映照得真實,看上去卻有些假。
奉游兒趴在吧檯上,在上午九點半,喝著酒,田葛看著這個大約十五天沒見面的人。他有些瘦了,還穿了一套很彆扭的西裝,奉游兒很少這樣穿,不是衣服不好,但是田葛怎麼看都覺得彆扭,慢慢走過去仔細觀察,田葛莞爾,西裝是新的,脖子後的商標牌子都沒拽。
“這段時間去哪裡了?”田葛坐在一邊的高椅上。
“離家出走。”奉游兒端著一杯紅酒透過紅色的液體看著田葛。
“哦。”田葛淡淡地回答了句,要了一杯清水,不是每個人上午酒店都能喝下去所謂高品位的紅酒的。
“我……我去做了一件事。”奉游兒在一口悶下那杯酒後突然開口。
“恩,什麼事情?”田葛很隨便地問。
“去處決……兩位樂醫。”奉游兒順手把杯子先後一丟,清脆的玻璃墜地的聲音傳來。
田葛眉頭皺了一下,沒有再問,他不想知道那些事情。
奉游兒一直在喝著,田葛默默無語地陪在一邊。大約到中午時分,奉游兒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走到一架老式點唱機的前面,他把口袋裡的大把零錢全部塞進去,放了一首震耳欲聾的歌曲出來,螺旋里的人們嚇了一跳,都呆呆地看著奉游兒。現在是上午,這首歌出現得十分不合適。
“你醉了。”田葛走過去,用腳勾斷電源。
奉游兒沒說話,他走到田葛面前,突然雙手抓住他的衣服,張張嘴巴,接著吐了他一身。
初冬的田野,一陣陣的沁人心脾的涼意瀰漫著,奉游兒猛地坐起來,他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陌生的小山坡上,奉游兒扯下身上蓋的衣服,看著前方。
田葛把一些枯枝丟進火堆,木材燃燒得噼啪作響,這裡並不冷。
“這裡是哪裡?”奉游兒把衣服還給田葛,卻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披著吧,這裡是郊外。”田葛沒拿回衣服。他坐在地上看著前方。
“為什麼,帶我來這裡?”奉游兒站在那裡,看著遠處,這裡是一處高坡,可以看很遠很遠。
“沒為什麼,過來,那邊冷。”田葛屁股向一邊挪動了一下,他身下是汽車后座的毛墊子。
奉游兒走過去,突然坐在了田葛挪開的地方,身下很暖和,田葛在這裡坐了很久了。
“田葛,你要出任務了吧?”奉游兒提起一根木棍桶著火焰。
“恩。”田葛點點頭。
“我出去了十五天,做了許多事情,其實,第一次做那樣的事情,我才十一歲。”奉游兒放下木棍抱起雙膝。
田葛沒插話,每個人都有埋藏得很深的東西。
“最近,死了不少人,我想,也許哪一天,我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無聲無息地死亡,無聲無息地變成墓碑,大家傷心兩天接著忘記我……”
“不會的。”
“以前,我從來沒害怕過,我覺得我是正義的,我代表的東西是神聖的。”
“你……現在害怕了嗎?”
“恩,很害怕,非常的……知道嗎?這些天,我突然發現我很想你,我總是在回憶我們在小店市的點點滴滴。做完那件事以後,我突然想,如果有一天我因此死亡,田葛,你會為我難過嗎?”
“不會。”
“呵,真狠心。”
“這樣說話,這不像你……餵?你……做……”
此時,正是初冬,在人跡罕無的郊外山坡上,兩個男人親吻在一起……
田葛猛地推開奉游兒,狠狠地給了他一記大大的耳光,奉游兒笑了下,擦下嘴角被咬出的鮮血,他看著田葛:“我喜歡你。”他確定。
田葛呆了:“你瘋了?”他大聲喊著。
“是,我也在問自己,我到底是怎麼了?知道嗎,快要死的那一刻,我的腦海里,突然都是你的影子,你的樣子,多傻,一個男人愛上了另外一個男人。”奉游兒突然拉開那套西裝,田葛抬頭卻呆了,一些血透過白色的襯衣滲漏出來,像雲彩一般,不小的一塊。
田葛的心,突然疼了下,他不知道為什麼,心疼?怎麼會?為這個白痴嗎?
“你過來。”奉游兒伸出手。
“……”田葛沒動,沒說話。
“你不過來,我就過去了……可是,你不能推開我,看,我受傷了。如果你想我傷勢加重的話,你就推開我。”奉游兒嘴巴里威脅著,慢慢地走過去,輕輕抱住了田葛。
田葛看著天空,他的身體上下有節奏地律動著。現在是初冬,天氣還有一些涼,可是他身上的衣服早被剝得精光,他就這樣被那人赤裸裸地擁在懷裡。他不敢動,不敢想,他就這樣被這個人抱了,他很驚訝,自己不討厭這樣的感覺,他知道,他墜入了這個怪圈,無法掙脫了……那麼,什麼都不想了,不能回頭了……
他閉上眼睛,咬著下嘴唇,好怪的感覺,如此強烈,心都要裂開了。
“看著我。”那個人命令他。
“不……”田葛發出很古怪的,壓抑的拒絕聲。
巨大的撞擊,突然從身下傳來。
“啊!該死……的,混蛋……嗚……”田葛伸出手擋住了臉頰,太丟臉了。
好像睡了很久的樣子,田葛慢慢睜開眼睛,他很餓,早上到現在都沒吃任何東西。
這裡是哪裡,他看下四周,陌生的巨大寬敞的房間,田葛慢慢坐起來,許多白天的記憶回到了腦海里。他被那個混蛋抱了,竟然在一個郊外的小山坡上,犯罪現場還是他帶那個人去的。
田葛四下看著,屋子裡沒有那個人的影子,這叫他非常憤怒,發生了那樣的事情,卻把他丟在這個陌生的房間裡。
走廊里,鞋面踏在木地板的聲音,有節奏地傳來,本來想站起來的田葛,立刻躺了回去,閉住了眼睛。為什麼他這樣做?他自己唾棄著自己,可是就是不敢睜開眼睛。
食物的香味……被那個人指肚上的厚繭觸摸的感覺,沉重的呼吸慢慢接近著自己的臉,田葛無法裝下去了,他猛地睜開眼,奉游兒嚇了一跳:“小……甜甜?”
該死的,他叫誰小甜甜?
田葛坐起來,臉色並不好看:“這裡,是哪裡?”他的聲音有些沙啞,著涼了。
奉游兒遞給他一杯水,他的臉有些紅:“呃,這裡,是……我家。”
田葛一口水噴了出去,驚訝的問:“哪裡?”
“不是,不是,這裡是,是我經常休息的地方,不是家裡那個家,我的意思是,這裡……只有我和你。”奉游兒連忙解釋,他想走上前去幫田葛拍背,因為他一直咳嗽。
魚悅關閉了電話,神情納悶地看著家裡的人。
“怎麼了?”榔頭問他。
“田葛說,這幾天他要在外面住,說是有個朋友身體不好,需要照顧。”魚悅很奇怪地回憶,田葛的聲音很奇怪,沙啞、尷尬,或者帶著一些其他的味道,總之很古怪。
“朋友?據我所知,田葛在白水不認識任何人吧?”蕭克羌放下手裡的那本書,也跟著回憶。
“有女朋友了吧?田葛先生也到了年齡,該找一個了。”孫寶雲發揮女性的八卦本質分析著。
“不會吧?那根木頭,倔得要死,誰會要?”榔頭搖頭,他不相信。
是啊,田葛的確是木頭,也真的倔強得要死,但是,確實有人要了他,那個人還是個男人……這一天,是十一月九號,天氣很冷,許多事情不溫情地發生了,不單只是田葛和奉游兒一件。
距離魚悅寓所不遠的一條小道上,一位年輕的樂醫被人打劫後殺害了……
第114章 反樂醫聯盟
魚悅站在白水城的法醫解剖室,一具年輕的屍體躺在解剖床上。這人二十多歲,鮮活的年紀,只是身子不再鮮活了。這人的死多少和魚悅有些關係——他是代表樂醫仲裁所給魚悅送文件的,文件沒丟,身上的錢卻被扒了個乾淨,據說醫器也丟了。
這人只是個普通的樂醫,能進仲裁所,說明他有強大的後盾,可是大半夜的,怎麼不帶個樂盾出門呢?
“他沒樂盾。”帝堂秋彎腰看著死者那雙不瞑目的眼睛,他幫他合了好幾次,可就是不閉眼。死前的恐怖,依舊映射在他孩子樣反光的瞳孔上。一刀穿胸,很疼吧?
走廊外,榔頭靠著座位,他有些尷尬,因為他前後左右坐著的都是那位年輕樂醫的親屬。這些人很安靜,沒有親人去世後的悲哀,或者其他的什麼情緒,一些隱約的低聲交流的閒言碎語慢慢傳入榔頭的耳朵。
“恩,對於他(死者)父母來說,是解脫吧?”
“可不就是,據說非要買醫器,死也不要租用,他父母到處欠債,據說連房子都賣了。”
“是啊,他解脫了,我們也解脫了。”
“仲裁所說給一大筆賠償的。”
榔頭理解這些人,對於普通家庭來說,一個擁有音樂天分的孩子,並不是福氣,雖然有國家大力的經濟資助,但是這條道路並不好走。民間把樂醫分五流,死去的這個青年級別和考試完畢的四海等級差不多,知道去仲裁所找一份跑腿的零工已經是懂事的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