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頁
方舟趴在床上,背後熱辣辣的疼痛無法遮蓋他心裡的無奈和難以描述的憋屈的感覺,那種想大聲地吶喊但是卻沒有發音的喉嚨一般的無奈的感覺。
“出去!”房門被人緩緩拉開,方舟大怒。
顯然,門口那人沒聽,他竟然一步一步地走到自己身邊,方舟不顧背後的鞭傷,要爬起來。
“趴下,我幫你上藥。”方真的聲音從方舟背後傳來。
方舟安心了,他趴在那裡,由著那雙帶著涼意的手,慢慢地把一些傷藥小心地鋪在自己的那些傷口上。以前他從未這樣管過自己,這一刻,方舟真是恨不得傷口再大一些,再被責打多幾十鞭子都是值得的了。
時間緩慢地過去,刺鼻的藥味在屋子裡蔓延著,突然,兩人一起說了句:“對不起。”
方真把腦袋扭到窗口外面,臉上露出一些笑紋。
“方真。”
“恩?”“我知道你現在心情不錯,但是我還是要招惹你不快一下。”
“你說。”
“我是說,小豆,他的智力在飛速地發展著,如果原來的小豆的意識無法戰勝那隻野獸的意識,未來……恐怕你擔心的那個人,真的無法活下去,你我都知道他有多麼的可怕。”
“……我知道,我等著,我在想辦法,有些苦果總歸是自己釀的,再難吃也要吞下去的。”
“我說,你是不是說,啊,我要付出自己的生命贖罪這類蠢話?”
“怎麼會,你傻啊,那是最傻的人才要說的話吧。”
海面上有一絲絲的微風,船舶路過的海疆難得的風平浪靜,方真和方舟躺在一張床上,絮絮叨叨地說了很久,從他們認識開始從未如此暢談過。
方真覺得自己算是突然悟了的。以前他拼命扛著、擰著、堅守著,到了最後他發現,無論他怎麼去努力,那些事情他真的無法改變,即使扛著也是自找難受,所以他服軟了。是……只要能舒服的活著,他想從現在開始舒服地去過每一天,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死去,但是他現在的感覺,就像一個得了絕症的人,突然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了一般,他決定向生活屈服,做一做以前從來不屑去做的事情,比如,比如,和方舟聊天,比如,離開他房間的時候親吻一下那個男人的嘴唇,留下猶如被雷劈的焦黑的人,一臉笑意地離去。
一日後,白水城的有風登陸點,纓然慢慢地走下船,方真和方舟驚訝地看著那個男人。那個神秘的、高高在上的男人,那個全世界上最不快樂的男人,他走下船,伸開雙臂,大大地伸開,他跪下,吶喊,親吻地面,五體投地虔誠地趴在那片土地上。
接著他翻滾著,拼命地在那裡奔跑著,然後他跪又在那裡,雙手舉向天空大聲喊著:“琴聞人……!我回來了,你看到了嗎?我回來了,姐姐……你看到了嗎?我又回到了陸地,我活著,我在呼吸著,我回來了……琴聞人,你看到了嗎?哈哈……琴聞人,我來了,就像你當初毀滅我一般,我會把你的世界一層又一層地扼殺掉、痴纏掉,我會毀了你喜歡的人,你的弟子,你最愛的融心,琴聞人……”
纓然在吶喊著,那些船艙上湧出來的有風后人在激動地附和著,在光天化日之下,他們放肆地吶喊著,吶喊著內心的憋了幾百年的委屈。
方真靠著船上的欄杆,他沒看那群已經癲狂的人,他看著遠處的海岸,那裡升起一層黑雲,而暴風雨就要來臨了!
第151章 拾到
偌大的室內體育館中,少男少女們在騷動著,任何一絲好笑,或者不好笑的事情都能引起這些少年男女們發出誇張的笑聲和共鳴。
球砸在木質球場地面的砰砰聲,球鞋擦動地面的咯吱聲,嬉笑聲……
包四海穿著一套運動服,坐在加油的隊伍里,他盤著腿,手裡拿著畫板,很隨意的畫著場地里那些毛手毛腳,嘴巴亂喊,眼睛骨碌碌亂轉的同學們,他個子太低,班級球隊輪不上他上場,即使輪上了他也不能上,他要好好愛護自己的手,不能參與那些有直接身體碰撞的運動,樂醫這個行當,從選擇開始他就必然要放棄那個完整的世界。
關於完整,大概吧……
包四海在畫一幅畫,他每天都在畫著各種各樣的素描,老人的,孩子的,男人的,女人的,魚悅告訴他,要他畫出一萬副不同的表情,一萬副不同的心情。
一萬張,每張都不許重樣,這樣才可以,包四海不知道這些練習能帶給自己什麼,但是,他知道,聽哥哥的總是沒有錯的。
一個球畫著弧度,旋轉著高速的撞向盤腿坐著的人群,包四海沒有抬頭,身子向邊邊躲避了大約半尺,他的動作看上去很隨意一般。
球……擦著他的耳朵,撞向了他身後的那位眼鏡同學,那位沒有防備的同學,當場鼻血長流,倒了下去,包四海露著驚訝的樣子,從口袋裡拿出一包面巾紙幫忙救護。
那個球,不是無意飛來的,關於這種看似不經意的碰撞,每天都有很多次。自從上次那位老師的事件後,包四海就在學校出名了,很多人喜歡他,男孩子,女孩子,他被人追捧,少年們的崇拜總是盲目的,有時候,他(她)們甚至為一個人浮淺的長相而去崇拜。一個敢於和警察頂撞的人,得到追捧,理所當然。
那麼,被那些來自同齡人的嫉妒也是理所當然,這種可笑的,毫無趣味的,甚至玩得很低級的碰撞,下絆子,破壞他的私人物品,比如,剪斷他書包的帶子等等之類,層出不窮。
包四海扭頭看下場地中一臉無辜的某個同學,以前,這位同學是學校里的風雲人物,高大,帥氣,家世好,捨得為同學花錢,這些浮淺的理由奠定了他在學校的地位,許多人喜歡他,他一直順風順水,如果沒有包四海的話,如果沒有那個意外的話,他大概能威風到畢業。
撿起丟在地上的畫板和飛揚在體育場,被人故意踩上幾個腳印的素描,包四海覺得那些人很可笑,他是誰,他是包四海,他是一個小騙子。他出生,成長在最低等的羊皮弄,他能從最貧窮的人手裡騙到錢,當然他也算蹲過一次監獄的人,他也見識過比這些殘忍百倍的欺負,他認為餓肚子才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呢。
包四海拍拍畫架和那些畫,跟著瞄了一眼那幾位少年,眼神裡帶著一絲絲嘲弄,嘴角勾起一個他什麼都知道,我就是不在乎你,小看你,藐視你,氣死你的冷笑,接著轉身離開。
一位球員,狠狠的,把一個籃球砸在地面上:“呸,該死的矮子。”
是的,包四海個子不高,在同類的孩子裡他屬於低人一頭的孩子,以前也許他在乎,但是現在他沒時間在乎了。自從那一天,他看到了那一段可怕的,昂長的距離之後,他想他的人生只有一個目的了,他看著那個人的背影,他要努力的追趕他。
“您不應該在這裡,您有更重要的事情,那幾個人處理了吧。”易兩不知道從那裡悄悄的站了出來,他總是神出鬼沒。
包四海扭頭看著易兩,最近他可以說的字眼越來越多,甚至有些囉嗦,當然這也只限於他面對自己的時候。
“你傻啊,這是學校,不是戰場。”包四海伸出手,摟住易兩的肩膀下了樓,易兩悄悄的微微屈膝,努力維持著某人身高能夠得到的高度。
下午,放學的路上,不,也不能說是放學,他翹課了,原因是,化學課,他不能上,這不被允許,所以他只好無奈的“翹課”了。
包四海繼續抱著自己的畫架,他坐在學校附近的巷子口,巷子口對面有幾位修鞋的匠人,他們的表情總是很有趣,包四海很喜歡,決定好好的畫下來。
正畫的當口,隱約著,身後的巷子裡隱約的傳來一陣陣的嬉笑的聲音,那種不懷好意,笑的很噁心的聲音。
包四海放下畫夾子,他敲敲太陽穴,這個動作的原始主人叫帝堂秋,他總是作出這種,不要逼迫我,其實我真的在忍耐你,不要煩躁我,我真的不想理你的樣子。包四海在生活中,每時每刻的都在模仿著,當然他的年紀正處在模仿的階段。
“變態。”
“靠啊……你看到沒,他沒穿衣服!”
“喂,你是傻瓜吧,白痴吧,你怎麼不穿衣服呢?”
巷子口垃圾堆附近的角落,包四海看到那幾位學校里所謂的偶像,校園球星,他們也翹課了,他們從學校溜出來,跑到一個巷子裡,欺負一個連衣服都沒穿的人,這人為什麼不穿衣服呢?但是,被這幾個人欺負的,肯定會是包四海救助的對象,這一點不容置疑。
“我說,你們相信嗎?我幫你們拍了照片,另外,我還叫了校監,你說,我們那位偉大的,嚴肅的,充滿正義的校監看到你們,會不會把你們剩下的那點可憐的積分扣掉啊?我聽說,有些人,今年的學分再扣的話,最後只能跟幼稚園寶寶同班了”
包四海的聲音從巷子口慢慢傳來,幾位玩耍的正興奮的學生,扭頭看著那邊,包四海攤開手:“真的,你們聽。”
他伸開手,遠處,隱約著,猶如巨象進村,地板被緩緩震動著,幾位剛要發飈的學生,互相看了一眼,被那位體重三百多斤的胖校監抓住,他們真的死定了。
“你給我們記住!”領頭的說了一句場面話,接著和同伴翻牆跑了。
包四海咧咧嘴巴,覺得這個場面好噁心……他慢慢走過去,看著縮在牆角的那個人影。這人從身體形狀看,大約和自己差不多大吧,包四海伸出手,猶豫了一下,他緩緩蹲下,伸出手:“嘿?你……沒事吧?”
那個人,雙手緊緊抱著頭,渾身發抖,隱約著一些抽泣聲慢慢傳來,這種哭法,一般發生在小孩子的身上。
這哭聲不對勁,包四海又叫了這人幾聲,他只是不應,一門心思的低頭抽泣。
包四海無奈,只好站起來,脫下身上的衣服,蓋在這人身上,他總不能就叫他這樣吧?畢竟光著也不像話。
也許是來源於衣服的溫暖,那個人停止了抽泣,慢慢的從臂彎里抬起半個頭。
這人有一雙,非常,非常漂亮的眼睛,他的眼神無比純真,畏懼,害怕,憂鬱,寂寞,恐懼,膽怯,猶豫,盼望,包四海從來不知道,世界上能有一雙眼睛,能包含著這麼多情感。
“別怕,我沒有惡意。”包四海安慰著那個少年,但是,那個少年受驚一般再次把腦袋壓低下去。
一邊的易兩站在巷子口對包四海喊了一句:“時間到了。”
是啊,天要黑了,包四海,要去做每一天最重要的練習了,從西城到北城,白水是個巨大的都市,等包四海趕到那個地方,需要最少倒騰四次車呢。
包四海看了下這個人,他把手伸進褲子口袋,摸出一把零錢放在這人面前:“你一定遇到了事情,不過,我看你也不願意說,聽我說,我覺得,世界上最悲慘的事情,是肚子餓,除了肚子餓,沒有更加悲慘的了,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