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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湯宜原住進了田佛和夏時棋的家,第一天晚上,他依舊咳嗽,他自己不好意思,躺在客房,拿枕巾裹了嘴巴發悶的咳嗽,半夜田佛進來幫他倒水,又吃了幾粒藥,天快明了,他才睡著。
他這一睡沒多久,老家人總是覺少,大概是五點多吧,他又爬起來,想給兒子做點什麼,奈何這個人,一輩子都是笨笨的,這小區周圍太安靜,連個賣早點的都沒有,所以他在廚房轉來轉去的半小時都不知道該怎麼下手。
老鬼聽到廚房叮叮噹噹的聲音,田佛昨晚被打攪的中間斷了覺,又有心事,所以凌晨睡的沉,老鬼想了下,悄悄坐起來,幫田佛蓋下被子,披了衣服來到樓下。
湯宜原的睡衣外套著毛衣,身上被束的很緊,看上去很怪,他打開柜子,看著裡面那些精緻的器皿又不知道這些東西都是做什麼的,他拿起一個盤子。
“您要做什麼嗎?”老鬼問他。
湯宜原嚇了一條,手裡的盤子落地,發出巨大的破碎聲,接著兩個人都驚了。
田佛從床上蹦起來,時棋不在,他衝下樓,老鬼拿著工具打掃那些碎片,湯宜原不停的道歉。
“沒事的,沒事的……叔叔,您坐到那邊,您想吃什麼,我幫您做。”
老鬼對湯宜原的話音未落,田佛過來問怎麼了。
“沒事,沒事,叔叔想做早餐,不熟悉家裡的情況所以打了一個盤子。“老鬼對田佛解釋,田佛看下湯宜原。
“您,您回房間休息,我們來做,做好,幫您送去。”田佛看下湯宜原,勸他回房間。
湯宜原神色暗淡了一下,有些委屈的看下兒子,點點頭,轉身拖沓著那雙拖鞋向樓上走去。
茶壺裡的熱水冒著熱氣,老鬼坐到一邊,已經完全沒睡意的田佛,正在切紅羅卜。
“他想給你做早餐吧,我剛想起來,桌子上擺了三個碗,他還拿了三個雞蛋,只是不知道該怎麼做。”
老鬼捧著杯子恍然大悟一般的說。
田佛停了刀,看下樓上,壓抑著的咳嗽聲,慢慢傳來。他繼續切著那些蘿蔔,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不用擔心我和他處不好的,最近我很忙,你自己注意身體,倒是你們,多多交流下……”
田佛放下刀打開冰箱去拿洋蔥炸鍋,他看著裡面的那些東西,翻找了幾下後,拿出幾包免煎中藥放到桌子上:“藥,隨身帶著,注意身體,你……這幾天,別關機。”
老鬼笑了下,對他鉤鉤指頭,田佛低頭看著他。
“我沒刷牙呢,要吻下嗎?”老鬼笑眯眯的討吻。
田佛笑了,挽過他的脖子和他深吻。
爐子上,茶壺發出開水的聲音,餐廳里,那兩個人深吻著,就像之前任何一天一般,他們習慣如此交流,只是忘記了,樓上還有個湯宜原。
湯宜原,拿著幾張自己年輕時候的照片,現在的田佛很像那個時候的他,他站在樓口的陰影處,看著自己的兒子和那個俊秀的……男人親吻,很抱歉,他的記性不好,他老是忘記老鬼的名字,他看看手裡的照片,看看那對接吻的人,悄悄的回到房間,把拳頭按在自己的嘴巴里,哭了起來。
他是父親,任何一位父親都不願意自己的兒子這樣吧,但是他又不能說一些什麼,他沒這個權利,所以他只能默默的哭泣,這種哭泣,也許包含了對自己一生懦弱的懺悔,又或者是其他的,他哭著,沒有人來勸阻他。
上午七點半,鐘點工的女兒俏媚到了,田佛跟她交代事情,老鬼拿著田佛做好的午餐出門,今天他依舊會在臨市的某個地點辦一天的工,依舊……要關機。
田佛幫他打開車門,紮好安全帶:“東西帶全了嗎?”
老鬼看下周圍,默念著:“鑰匙包,錢包,午餐,中藥,都帶了。”
田佛伸出手,幫他把額頭的亂發撥拉好:“不能開機,下午就給我個電話。”
“好,你也注意身體,最近天氣乾燥。”老鬼沖他笑笑,接著開車離開。
開車出小區的時候,老鬼突然覺得,今日的田佛有些彆扭,到底那裡彆扭他又想不起來。
然後,又是一天過去,今天,老鬼早早結束完事情,家裡放了個老人,田佛最近在忙大單子,很重要,雖然他不說,老鬼也不問,但是能看出來,田佛非常在意這次的生意。
開著那輛大車,車子都沒換,老鬼直接殺回家,一開門,卻被一股子撲鼻的煙味嗆了一下。
嘩……家裡最少擁擠了十五人以上,老鬼看下玄關,成堆的球鞋七扭八歪的丟在那裡,散發著特殊的味道,俏媚在廚房忙亂著,根本沒聽到開門聲,老鬼打開鞋櫃拿出拖鞋,那裡面的東西沒動,那些人難道光腳進家嗎?
推開客廳的門,頓時大聲談笑的聲音傳了出來,老鬼驚訝的看著裡面,湯宜原容光煥發的坐在沙發上,一些一看就是在校大學生的年輕人圍繞著他,那些學生好像也很高興,他們不停的問著問題。而湯宜原咳嗽全無的對答如流。
老鬼看下那些學生腳下,頓時樂了,他們的腳上全都套著塑膠袋。
“那……那……回來了?”湯宜原下意識的看下表,頓時不好意思起來。
那些學生安靜下來,看著門口這個俊秀的年輕人,他穿著整套的商務西裝,即使不知道那是什麼牌子,但是一眼也能看出那套東西價值不菲。
“這……這是……這是。”可憐的湯宜原實在無法給自己的學生解釋自己和這位年輕人的關係,“兒媳婦?”或者其他的。
老鬼笑了下:“你們好,我是夏時棋,是……湯教授的外甥。”
那些學生有些不好意思,他們站好,一起喊他夏大哥,並且問好。
“你們教授,是肺炎,煙要少吸。”老鬼微笑的提醒了下,轉身上樓,他沒看到湯宜原在他背後露出的一絲感激的神情。
在老鬼的生活中,他很少和這樣的淳樸的人在一起,也不能說淳樸,現在的年輕人依舊是鬼精,鬼精的,但是,這些人在老鬼面前並不討厭,即使他們把自己的家整的亂七八糟,他們依舊是可愛的,可愛的朝氣,問著可愛的問題。
“夏大哥,你是做生意的是吧,大生意。”一位女生舉起手突然問在廚房忙亂的老鬼。
老鬼呆了下,把切好的水果拼在盤子裡,他笑著說:“何以見得?”
“我就是知道。”那位女生確定的回答。
老鬼心想,你知道還問我。
“還好,我就是一打工的。”老鬼端著拼盤放到茶几上,那些學生高興的叫了一聲湧上去搶,不是沒吃過,因為年輕,他們總是要搶來搶去的才有趣。
“夏大哥,你喜歡卡夫卡嗎?”有人問他。
老鬼打開鍋子,嘗嘗裡面的咖喱,他回頭問他們:“那是誰?”
學生誇張的大笑,覺得他頗為幽默,但是,老鬼真的不知道卡夫卡是誰。
熱氣騰騰的咖喱牛肉飯放在盤子裡,因為家裡沒有那麼多餐具,所以也有人端了碗吃,湯宜原越來越放鬆,他對那些學生說起了斯威夫特,也說起葉聖陶先生,他們的話題總是在歪樓,總是很有趣。
老鬼安靜的看著,覺得一輩子像湯宜原這樣也許也挺不錯的。
送走那些學生已經是晚上九點,男生們都跑出去找出租,老鬼一輛車拉了八位女生,他一邊開車一邊樂,因為那些女孩子在後面發出怪叫,快樂的像一群小燕子。
萬幸,交警沒看到,老鬼送了她們,平安的回到家。
回到家後,老鬼看到湯宜原拿著一塊抹布吃力的擦著地面上,學生毫不在意的掉的咖喱汁。
“叔叔,我來吧。”老鬼走過去,請他坐下,自己蹲在那裡擦那些痕跡。
湯宜原坐好,又開始咳嗽。
“我還是給……你們帶來了麻煩。”
“不會,那些學生,挺可愛的。您……很幸福!”
“是……是啊。”
“要是在家悶了,就請他們過來玩吧。”
“可以嗎?”
“當然,這是……您兒子的家。”
“田佛……田佛他從來不喊我爸爸,不過沒關係的,我也擔不起父親這個詞,我很對不起他。我說了對不起,他說沒事,可是我還是很難過。”
老鬼坐到沙發上,拍拍他的膝蓋:“沒事的,大概他覺得,叫田佛比叫湯佛好聽吧。”
湯宜原呆了下,笑了起來。
“我……我有一些照片想給你看,那是我年輕的時候照的,和……和田佛一樣,我是說長相。”
湯宜原突然帶著一絲期盼的樣子看著這位年輕人,老鬼笑了下:“真的嗎,那一定要看。”
田佛推開家門,家裡還是老樣子,他換好拖鞋推開客廳的門,那裡……湯宜原的笑聲和夏時棋的笑聲,抑制不住的傳了過來。
第37章 大哥與人質
“HI,你好嗎?”
“HI,最近好嗎?”
“HI,許久不見,你還好嗎?”
許多歌,許多小說,都這樣打頭,老鬼也特別想跟自己的大哥賴科億這樣好好的打個招呼,問句好。
星期天凌晨兩點半,也許太平洋的那一邊真是烈日當空。
“告訴他們,我回來了,叫他們洗乾淨脖子,告訴他們,賴科億回來了,這場恩怨也該了解了,三十年了,總算,叫我等到這一天……”
老鬼無奈的舉著電話,聽著裡面類似於背電影台詞一般的話,終於他無奈的嘆息了一下。
“哥,現在我們這邊是凌晨兩點多,我還在睡覺,沒有人會洗乾淨脖子等你宰,殺人……會判死刑的,還有,關於你的恩怨,大哥……三十年前您才十歲,大清早的您發什麼瘋啊!”
老鬼大吼一聲關了電話,拔了電話線。
田佛躺在一邊笑了一會,過來摟住他的腰:“掛你老闆的電話沒關係嗎?”
老鬼無奈的翻轉,嘆息了下:“別理他,他是瘋子。”
“我從來不知道,我家時棋在給瘋子打工。”田佛用手指彈著老鬼的耳朵垂。
“恩,我都是瘋子。”老鬼悶笑著回答接著說:“睡吧。”
田佛恩了聲,轉身關燈。
剛要進入夢鄉,客廳里的電話從樓下慢慢傳來,猶如滔滔黃河水,一發而不可收拾。不去理它,它就那麼一直響著,響著。
老鬼睜著眼睛,看著房間的天花板:“田佛……”
“恩……”田佛也看著天花板。
“誰把咱們家客廳電話告訴賴科億的?”
“是我。”
“你傻了?”
“是啊,我現在知道了。”
“別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