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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續趕來的馬仔們齊刷刷沖白桑鞠了一躬,人數不多,但足以解決掉那群不自量力的海盜。
白桑微微點頭示意,遞給阿輝一個眼色,很快,秦城便被推了過來。
“你最拿手的不就是狙擊嗎?既然如此,咱們做一個約定,今天只要你狙死一人,我就還你母親一天相安無事,如何?”
秦城冷冷盯著他:“你想借我的手殺人?”
白桑“噗嗤”一聲笑了:“這不叫借,這叫還。”
他不再給秦城說話的機會,喝令阿輝帶著他登上一處高坡,將狙|擊|槍交到他手裡。
“看準了打,也讓我領教領教秦隊長的風範。”
手下人已經提前摸了過去,白桑拿著望遠鏡耐心觀察。夜色愈發濃重,森林裡靜悄悄的,偶爾傳來幾聲野獸的嘶鳴,秦城緊緊握著槍,手指搭在扳機上一動不動。他很清楚,只要他扣動扳機,那就意味著他將成為白桑手裡的槍,替他殺人,替他雙手沾滿鮮血。秦城知道他想做什麼,無非就是徹底毀了自己,髒了他秦城的名字。
如果這就是他的報復,那秦城認了,縱使身敗名裂,死無葬身之地。
恍惚間,林中忽然起了風,樹影婆娑帶著沙啦啦的響動。
幾乎同時,秦城和白桑看到了對面矮崖上出現的那抹白色身影。天色暗沉,那人的臉龐看不真切,只知道是個女人,戴了一隻醫用口罩。
“那是他們的船醫,石川涼子。”白桑勾起唇角,冷笑一聲。
“殺了她。”
☆、你是最美的孤星:49
低沉的天幕籠罩著整座島嶼,林聲洶湧,初升的殘月向世間施捨光明,交錯盤纏的樹枝樹葉在泥地投下雜亂無章的黑影,扭著繞著爾虞我詐著。
萬頃長空之下,罪惡的槍口黑洞洞地舉起,朝著毫不知情的女人。
秦城的手指扣著扳機,遲遲沒有動作,他有種異樣的感覺,似乎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禁錮他的雙手,心底最深處,冥冥中傳來模糊的聲音不斷對他說,不能開槍,不能傷害那女人。他用力甩頭,企圖將這聲音從身體裡趕走,卻愈發煩躁。
白桑等待許久,耐心盡失,收回望遠鏡對他下最後通牒。
“還猶豫什麼?動手吧。難道你想看著老母親命喪黃泉?”
秦城緊緊咬著牙,在手指扣動扳機的最後一刻,終究不忍奪去一條無辜的生命,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槍口偏移了很小的角度,子彈在夜色中擦出一道刺目的火光,飛向了獵物。
這一槍,悄無聲息,消|音|器還餘熱未散,子彈飛出的軌跡被拉成長焦鏡頭裡的慢動作。他看到子彈穿過馬六甲海峽,穿過南海,穿過洛疆軍區滄桑的老槐樹,穿過洛疆醫院蕭條的走廊,穿過潁州的大街小巷,穿過柯父柯母空蕩蕩的家,穿過柯七律溫馨又整潔的房間,最後穿過鐵軌上轟隆隆駛過的火車。
他看到她身上嶄新的裙子,手指塗著精緻可愛的指甲油,一頭烏黑柔順的長髮服帖地垂在身後。
他看到了,什麼都看到了。
最後的最後,子彈燃著最後一絲餘熱,穿透她的身體,完成最後的使命。那嶄新的裙子瞬間灑滿鮮血,和鮮亮的指甲油一個顏色,黑髮被長夜的風吹得亂舞,所有的一切都在頃刻間化作縹緲煙雲散盡天涯海角,還是眼前這幽暗冰冷的島嶼,那沙啦啦作響的林海,和受了驚不斷嘶鳴的野獸。
白衣女人如同斷掉的提線木偶,用力瞪著那雙黑亮的眼睛,在震驚和痛苦中,仰面跌下矮崖。
她的臉龐從瞄準鏡中一閃而過,秦城幾乎什麼都沒看清,只在某個瞬間,所有的神經都定格在她那雙複雜的眼眸里。
那眼睛清秀明亮,笑起來像一彎淺淺的新月,在久遠的從前,他無數次看著這雙眼睛在沖自己笑,那般熟悉。
“七律!!!”
悽厲的呼喊聲響徹整片林濤,驚飛成群棲息的海鳥,在這座島嶼久久迴蕩。
他雙手顫抖著扔掉槍,無比慌亂地望著那端早已無人的矮崖,他覺得腦袋裡的神經正在被誰用力撕扯,悲痛像食人蟻爬滿身體,一口一口啃著他的血肉,骨骼。
夜,充滿了海風的腥氣。
風乍起,人初醒,星光月色隱。
颳走靈魂,徒留軀殼。
都說世間千萬險,不經地獄,便登天堂。
秦城覺得此時的自己早已步入地獄,卻看不到天堂身處何方。
…………
柯七律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這夢是熟悉的,夢裡的她置身在一個陌生的房間,雙手雙腳都被緊緊捆綁著,一個傷痕累累的男人朝她緩緩靠近,手裡握著血淋淋的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她的臉。光線很暗,她看不清那人的容貌,只能無助而絕望地看著他,看著他一步步朝自己逼近,最後停在身前,卻發現那是秦城的臉。
不要……不要殺她……
他慢慢將槍|口頂上她的腦袋,面無表情地扣動了扳機。
隨著一聲劫後餘生的驚叫,柯七律猛然驚醒,明亮的光線從窗口瀉下,刺痛她的眼睛。
她緊緊閉上眼,劇烈跳動的心臟在一遍遍深呼吸的安撫下,歸於平靜,可腦袋裡還是亂,什麼都記不起來。她想起身四處看看,卻發現渾身一絲氣力也沒有,虛弱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