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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呢?不會怪我嗎?”她打著哭腔開口,纖細的手指攥著他衣角,捏出一條條褶皺。
白桑頓住動作,垂目望著女人白皙的手,他看得出她在微微發抖,忽然很想將她拽過來,緊緊摟在懷裡。
他從不是個會委屈自己的人,怎麼想就怎麼做了。
柯七律只覺得腰間一緊,身體被巨大的力道扯過去,撞進男人硬邦邦的胸膛。她緊緊咬著牙,不斷在腦海里麻痹自己,他是秦城他是秦城他是秦城……
幸好白桑的身材和秦城相似,都是挺拔堅硬的身軀,這讓柯七律能夠以最快的速度說服自己,只是兩人身上的味道終究不一樣,秦城是淡淡的肥皂香,而白桑是濃重的菸草味道。
她討厭煙,更討厭抽菸的人,尤其討厭抽菸的還是這樣一個男人。
白桑聽不到她的心聲,也不想聽。她的額頭抵在他胸膛的傷口上,很疼,但他心裡很舒暢,只要想一想,秦城愛的女人正被他摟在懷中,不知道他如果看到了,會是怎樣的反應?可白桑隱隱發覺,令他舒暢的原因不止如此,一定還有什麼他沒來得及發覺的東西,可那究竟是什麼,他不得而知。
頭頂低低地掠過一隊鳥群,落在隊伍最後頭的那隻苟延殘喘地飛著,最後終於體力不支,直直地沖向地面,死在了柯七律腳邊。
她嚇了一跳,看著渾身是血的幼鳥,不自覺想起了那個火車上活潑可愛的男孩子。
生命就是這麼脆弱,幼小的生命更是如此,經不起一絲摧殘迫害,白桑是個劊子手,但令她感到奇怪的是,劊子手也會有善心大發的時候,比如此刻。
白桑帶她走進對面別墅,七拐八拐來到一間房前,推開門,她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躺在潔白病床上意識不清的小男孩兒。
身為醫生的本能激發了她,不等白桑開口,她匆匆走過去看了看,抬起頭問站在一旁的周奕:“他這麼燒了有多久?”
“三天。”周奕面無表情,只緊緊盯著她的臉,企圖找到一絲破綻,“你想怎麼做?”
柯七律頭也沒抬:“先進行簡單的物理降溫,然後抽血化驗,我要知道他具體染了什麼病。”
正當她為孩子解開衣扣時,周奕忽然上前攔住。
“救不救,要看三哥怎麼說。”
“那難道要看著他燒死過去?”柯七律推開他的手,並不停止,“你應該也是醫生吧?哪有醫生見死不救的道理,白桑,你說是嗎?”
周奕沒想到她會把話頭轉給白桑,這大概是周奕聽她叫過最自然的一次白桑的名字。
白桑也愣了,片刻後勾起唇角:“是,你說得很對,盡最大努力救他吧。”
他將時間留給柯七律,和周奕一同走出房間。門板阻擋了周奕鋒利的視線,他在驚訝之餘,還是覺得難以置信。
“三哥,你就真的信她?”
白桑點上一支煙,自顧自抽著。
周奕等不到回答,金絲鏡下的那雙眼透著一絲沉鬱:“三哥,柯七律不是個繡花枕頭。”他怕白桑忘記,便舊事重提,“她的父親是柯建國,雖然早年退役,但名望仍在。還有她哥哥柯岩,三哥應該還記得四年前的盛況吧?柯岩帶隊剿滅那麼多販毒窩點,咱們手底下的常青不就死在柯岩槍口下,險些危及到三哥你,如果不是柯岩突發意外暴斃,很可能就沒有咱們的今天。出生在這麼一個家庭,三哥覺得柯七律會是個弱不禁風的女人嗎?”
“那你說怎麼辦。”白桑對他的話不甚在意。
“帶她見秦城。”周奕斬釘截鐵,“只要見了秦城,她是真是假立刻見分曉,到時候不用三哥說,我也不會再廢話。”
“你說她不是繡花枕頭,怎麼能斷定,她見了秦城就不會繼續裝下去呢?”
“這簡單。”周奕眼中划過一抹凶光,眯起狹長的眸,沉聲說,“只要三哥告訴她,是秦城害了她的孩子,還想殺她,然後讓她親自動手給秦城一槍。只要她能做到,我就信她不是裝的。”
房間內,柯七律正在抽血的手猛地一抖,腳底莫名躥起股涼意。
針頭弄疼了男孩子,他極其虛弱地哼了聲,抿了抿乾裂的唇,咕噥了一聲“媽媽”。
媽媽。
柯七律的眼圈隨著這個稱呼,紅了。
她緊緊咬著唇,拼盡畢生之力逼迫自己冷靜下來。她不能哭,哭了一切就完了,她現在才理解那句“打碎了牙往肚裡咽”的感受,如飲千針。
天知道,她有多珍惜這個小生命,她連它是男是女都還不清楚,沉睡在她腹中,甚至都來不及成形就離開了世間。
柯七律更不敢想的是,如果秦城知道她流產了,會怎樣?她依稀記得子彈打中自己的那刻,男人絕望的吼聲讓她如墜冰窟,她不怪他,可是秦城不會原諒自己。
他親手殺死了自己的血脈,這個事實會令他崩潰的。
柯七律瘋了般捂緊嘴巴,用牙齒咬著手掌心的肉,死命地咬,只為了不讓自己痛苦到哭出聲來。她越是看著眼前虛弱無力的孩子,便越痛不欲生,最後她顫抖著雙手為孩子蓋好被子,去做自己該做的事,直到一切重歸風平浪靜,她的心也痛到沒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