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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七律本就沒有睡意,白桑在隔壁沖澡,她聽到聲音後便走了出來,正看到阿滿和涼子相互攙扶著走下車。
“小七小姐!”阿滿熱淚盈眶,緊緊攥住她的手,不舍放開,“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這場突發事故,嚇壞了這些傭人,之前從來沒有發生過這種狀況,一時間,人心惶惶。
受了輕傷的廚子情緒很不穩定,一直拽著阿輝的衣服,絮絮叨叨地說著。
“阿輝先生,聽說納昂將軍家死了不少人,都是因為霍亂,我們不想死,能不能拜託你向白先生求求情,送我們回家?”
阿輝面色冷漠,甩開他的手。
“從哪兒聽到的謠言,就算是霍亂,也與我們無關,怕什麼。”
廚子連連搖頭,驚恐不已。
“是白先生將那個染上霍亂的孩子送過去的,我親眼看到的,親眼看到的……”
“什麼孩子?”柯七律快步走過去,將阿輝推開,“告訴我,你說的是哪個孩子?”
阿輝蹙眉,忽然一腳將那廚子踹倒在地。
“要滾就滾,別等三哥出來,當心沒命。”
廚子痛叫一聲,連滾帶爬地站起來,調頭便要逃,卻被柯七律生生攔住。
“說,什麼孩子。”
“我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你問他們吧!”
他撞開柯七律,跌跌撞撞地跑出村口,很快消失在濃沉的夜色里。
阿輝朝村口蹲著的陳初九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撇開菸頭,狠狠用腳碾滅,抽出腰間的槍追了過去。
三分鐘後,遠處傳來一聲突兀的槍響。
柯七律心尖一顫,剛回頭,眉心便被一柄鋼槍抵住。
“你想幹什麼?”
阿輝目露凶光,再不是以往只會聽話順從的樣子。
“對不起了,小七小姐,我不想讓你毀了三哥。”
他一點點扣動扳機,柯七律的瞳孔驟然緊縮。
耳畔,有夜風呼嘯的聲音,像是誰在哭泣。
一切都發生得太突然了,甚至沒有給她再開口的機會。
槍響的前一秒,阿滿驚叫著她的名字,蒼老的臉頰上還掛著淚痕,奮不顧身地衝過來。
子彈穿透她的身體,鮮血撒滿灰塵遍布的土地,她抱著柯七律,軟軟地從女人的身體上滑了下去,倒在血泊之中。
“阿滿……”
柯七律怔怔地看著地面渾身抽搐的婦人。她們不過在一起生活了段短暫的時光,她甚至都不清楚阿滿的全名叫什麼,眼前閃過點點滴滴往昔的畫面,她坐在床邊為自己削水果,還有不久前連夜做出來的嫁衣與頭蓋。
“阿滿,你傻不傻?”
柯七律眼底發濕,連伸手觸碰她的勇氣都沒有,雙腿一軟跪在她面前。
“小七小姐,起來,起來……”
阿滿張著嘴,發出沙啞乾澀的聲音,一遍遍要趕柯七律走。
她紋絲不動。
“這裡髒,小七小姐,你走。”
“我不要。”柯七律喃喃地說著,緩緩搖頭,用力握住了她的手,“謝謝你為我做的嫁衣和頭蓋,真的很漂亮,我很喜歡。”
阿滿微笑著點了點頭,用盡全力從布衣內兜里掏出一個東西,塞進她手中。
“小七小姐,我無兒無女,人又傻,死了也舒坦。你要好好活下去,和那個真正愛的男人。”
她用盡全力喘出最後一口氣,手掌軟綿綿地從柯七律臂彎滑落,摔到冰冷的地面,晃了晃,後再無動靜。
柯七律低低地哭泣。
滾燙的淚水落在婦人蒼白的臉龐,洗淨她幾十年的風霜。
手心裡躺著被揉皺了的紙條,柯七律展開,赫然發現是那晚沈開從窗口遞給自己的那一張,不知被什麼水浸泡過,秦城兩個字模糊不堪,上面有人用原子筆笨拙地描了一遍,試圖還原到最初的樣子。
“阿滿,我明白,我都明白……”
她覺得心口隱隱作痛,泛著淚光的眼眸抬起,仍舊是那黑洞洞的槍口,冒著一縷青煙。
阿輝面無表情,踹開了阿滿擋路的屍體,將柯七律逼到了牆角。
“我自小是孤兒,三哥給了我第二條命,沒有白桑,就沒有我的今天。小七小姐答應三哥結婚的事,應該也是個幌子吧?他因為一個女人,心甘情願放棄這裡的一切,可你只會欺騙他的感情。還好我和周先生多留了個心眼,否則今天我們都要死在別墅。小七小姐不是想問孩子的事嗎?我告訴你,周先生將袁勤睿送過去,是三哥默許的,只不過他不知道,那孩子早就是個試驗品。”
電光火石間,柯七律似乎從他的話中明白了什麼。
袁勤睿後背的那些小紅疹,周奕堅持要帶走他的原因,還有納昂將軍府里的霍亂。
“你們讓勤睿感染了霍亂,然後送他去做感染源?”她舌根發麻,難以置信,“你們是瘋子嗎?禽獸嗎?知不知道隨便的一場霍亂,可能就會釀成巨大的悲劇!他是個孩子,是條鮮活的生命。”
“這些話,留到陰曹地府給你的秦城說吧。”
阿輝扣下扳機,身後忽然射來刺目的光,原本停在後方的車子傳來轟鳴聲,沖向兩人所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