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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是個禍害,遲早要出事。”
男人的聲音,有些熟悉。
柯七律張開眼,費力地撐起軟綿綿的身體,靠坐在床頭。喉嚨里滿是腥鹹的味道,她咳了咳,立刻從嗓子處傳來乾澀的疼痛,牽連著顱腔里都在抽疼。
房間內只有她一人,那聲音透過厚重的門板,隱隱約約。
“三哥看不清楚,你也跟著犯渾?要死就死,還救她做什麼。”
這下,柯七律聽出來了,這是周奕的聲音,不知他在同誰講話。
白桑救了她?
柯七律腦中混沌,挪下床,穿好鞋子慢吞吞地走過去,將門打開一條窄縫。
周奕正和阿輝說著什麼,聽到響動,立刻噤聲,兩人同時回頭看著她。
周奕沒給柯七律好臉色,收起手中的打火機,冷冷瞥了一眼,轉身便離開。
“三哥在樓下。”阿輝倒還算客氣,向後退了兩步,為她讓出路來,“小七小姐要下去嗎?”
柯七律腦袋很痛,悶悶地“嗯”了聲,便兀自扶著牆壁走向樓梯。
阿輝目送她的背影,耳畔還迴響著周奕不久前的話。其實所有人都看得出,自從這女人來之後,白桑就和以前不一樣了,雖然沒有周奕說得那麼嚴重,但阿輝也不傻,白桑是什麼人,從來沒在任何事上栽過跟頭,卻頻頻在柯七律這兒翻船。他粗人一個,沒經過什麼愛恨情仇,但至少能看得出,白桑認真了。
他這號人物,一旦對什麼認真起來,是很可怕的。
柯七律走下樓時,看到白桑就坐在客廳的皮沙發上,低垂著頭,赤著上身,頭髮還濕漉漉的,應該是剛衝過澡。
她慢慢走過去,挨著他坐下,看了看,伸手拿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整個過程白桑都沒有動,始終保持著這個姿勢,跨開雙腿,手肘支在膝蓋上,默不作聲。
柯七律小口小口地嘬著水,眼神黯淡,喝了一半後,才將水杯放回到原位。
“那截手指在哪兒?”
“嗯?”白桑蹙眉,偏頭看著她。
“我想看看。”柯七律喉間發澀,扯出一抹冷漠的笑,“讓我看看,這個要求並不過分吧。”
白桑察覺出她不對勁,直起身,從側面定定地望著她:“你怎麼了?”
柯七律仍直視前方,動了動唇:“沒事啊,你不是說秦城死了嗎?”她側過臉,蒼白的臉色看上去有些病態的美,眼睛因為哭過,微微浮腫,她沖他悲悽一笑,“這下你終於報仇了,很開心吧。”
“柯七律,你好好說話。”
不知為何,白桑竟覺得有些怕,她的神情和語氣令他心煩意亂,那不是悲痛,而是一種讓他無措的絕望。
他覺得眼前的女人和之前不一樣了,從前的她也沖自己發狠,說惡毒的說,詛咒自己不得好死,但至少他感覺得到她還活著,可是此刻,白桑覺得她沒有任何生氣,雖然也在說話,但就是怎麼聽怎麼不舒服,就好像是被誰抽走了魂兒,只餘一具空洞洞的軀殼。
“我怎麼沒有好好說話?”柯七律臉上的笑容消散,面無表情,“你對他恨之入骨,他死了,你不是應該歡呼雀躍,大擺筵席昭告天下嗎?什麼時候打算開慶祝會,哦,對了,這次來度假其實就算慶祝了吧?那你為什麼還能大言不慚地帶上我呢?”她又扯起嘴角笑,嘲諷至極,“白桑,你果然是個冷血動物。你怎麼好意思,帶著你殺死的人的愛人,來參加慶祝會?為了看我痛苦對吧,那很好,你現在看到了,滿意了?”
白桑豁然起身,拔高音量:“柯七律,我警告你不要再說了!”
“怎麼,你接受不了?”她好笑地搖搖頭,捧起那半杯水,繼續開口,“真有意思,受不了的人應該是我,你哪裡會覺得不安?你本來不就是這樣的人嗎?不願讓我看那截手指,沒關係,我不看就是了。”
說完,她將杯中水兩口喝盡,起身便要上樓。
白桑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你要去哪兒?”
柯七律回頭,目光空洞,笑容揶揄:“怎麼,你還怕我再做什麼傻事?”
他的確怕,尤其是當看到漆黑的海水將她完全淹沒時,他嚇得心臟都快要停擺。
白桑不作聲,眉頭擰得很緊。
“放心,我不會再傷害自己。”柯七律掙開他的手,向後撤了一步,同他保持距離,“你還沒得到報應,我怎麼敢先走。白桑,我會好好活著,活到你遭報應那一天,我要親眼看著你下地獄。”
她逕自上樓,脊背挺得筆直,那道背影凌厲得讓白桑都覺得周遭寒意四起。
他舌根發麻,有那麼一刻,他特別後悔將事實告訴她,如果不知道,至少她還有一絲念想,不會像現在這樣行屍走肉地活著。
她活著,只為看到他慘烈地死。
這讓白桑的心從未有過的撕裂般的疼。
他不知道為什麼事情會變成今天這一步,早知如此,他早該在中國就斬草除根,以絕後患,或者在抓到她的那一天,就毫不留情地斬斷這一切。可是這世上並沒有後悔藥賣,他可笑地發覺,自己此刻一點兒都不開心,秦城的死沒能讓他得到報復的快感,只有揪心,只有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