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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吳妍薰突然這麼說著。“希望你不要後悔。”
咦?聽出吳妍薰話中有話的鄭頤人愣了一下,但他沒有多問,畢竟現下的氣氛是浪漫、旖旎的。他飛快地拿出準備好的菜瓜布,就跳進浴缸里仔細刷洗,接著再開始放水。
溫熱的蒸汽飄了出來,水聲潺潺,吳妍薰脫下了褲子,但頭髮依然披泄,凝視著站在她面前、背對著她的男人。鄭頤人也脫去了上衣,壯碩的肌肉在她面前呈現,背上有一些傷疤,看來可能是做工時造成的。
“怎麼不繼續脫了?”吳妍薰注意到站著不動的鄭頤人。
“我……”鄭頤人竟然囁嚅地回過頭。“我不大好意思……”
噗!吳妍薰噗哧一聲就笑了出來,是誰邀她共浴的啊?她現在只剩上衣及內衣褲了,這男人竟然連那件牛仔褲也脫不下來?
“我看啊,你不是色大膽大,鄭先生!”吳妍薰調侃地嘲笑著。“應該說是色大膽小吧?”
“我……我沒有在你面前脫過衣服啊!”鄭頤人焦急地自我辯駁著。“我也……我也沒料到你會答應……”
噯呀!真是窘死了!鄭頤人說什麼就是拉不下拉鏈、拖不下褲子!本來跟吳妍薰表示他想共浴,只是“表示”而已,早知道她不會答應的!誰知道、誰知道她竟然二話不說地點了頭,反而讓他羞死了。
嘻,吳妍薰笑看著鄭頤人,動手把牛仔褲穿了起來。
“妍薰?”
“我看我先出去等,等你洗好了,躲進浴缸里了,再叫我吧!”吳妍薰打開了門,嚇得鄭頤人連忙躲到門後去。
真是丟臉丟到姥姥家了!堂堂一個大男人,開口邀佳人共浴,竟連一件褲子都脫不下來?還要佳人到外面去等他把澡給洗好?!
嗚鳴嗚,鄭頤人啊,你一世英名,真的毀於一旦啦!
吳妍薰竊笑著倚在門邊,他真的是好可愛,這樣的直率卻往往能震撼她的心窩。她向左邊看到了走廊末端的鏡子,她大膽的回應他的欲望,只是在做一個關鍵性的試探,一個影響到他、她,以及他們的未來的試探。
“好了啦!”裡頭哀怨的聲音傳來,門鎖扭了開。
吳妍薰笑吟吟地開門而入,鄭頤人果然已經坐在浴缸里,那臉蛋比她還紅潤,淨往牆邊躲著,面壁思過。
“你看著我。”柔萸扶住鄭頤人的下巴,將他轉了過來。
吳妍薰脫下牛仔褲後,神情就轉而嚴肅,不深呼吸一口氣就無法再進行下去;感覺到氣氛異樣,鄭頤人也開始正視著她,他可以感覺到她非常緊張。但那一份緊張與羞怯卻是不一樣的。
吳妍薰脫去了上衣,再解開了內衣扣子,最後她褪去了內褲,赤裸裸的站在鄭頤人面前,接受他的注視。
如果說女人的胴體是造物者的藝術品,光滑美麗並且曲線玲瓏有致,那麼吳妍薰的身體,就是造物主的失敗品。
她的確有著曼妙的曲線,但她的背部、身體以及臀部,都有著可怕的疤痕──燒傷的痕跡。
這也就是為什麼吳妍薰從來不穿無袖上衣,永遠都會加罩衫;不穿裙子,只穿長褲的原因了。
“怎麼樣?”她淡淡地問著,沒有放過鄭頤人一絲一毫的神色。
“……”這種疤,他見過──在基金會裡,他早已見慣了……“痛嗎?”
“非常痛……”吳妍薰的淚滑出眼眶,明明是不該再流淚的往事,卻還是讓她逼出了淚水。“痛到我好幾次想要跟你妹妹一樣,解脫自己。”
“幸好你沒有。”鄭頤人愛憐地看著她。“不然,我就失去了我生命的意義了!”
吳妍薰淡淡地笑著,接過鄭頤人舀好的水瓢,開始洗著身子,黑色長髮依舊胡亂披泄。她不洗、不綁也不扎,就任它濕淋淋的,緊緊貼著背部。
鄭頤人拿過沐浴乳,倒了點在手上,吳妍薰像是心領神會般,轉過了身,讓他為她洗著醜陋的背部。鄭頤人的手在背上畫著圈、畫著圓,心疼地撫撲著,恍如想把溫暖傳進去,想把疤痕抹去一般。
一切的害羞與困窘在頓時間消失,鄭頤人一瞬不瞬地看著與他面對面的吳妍薰。很意外的,他一點欲望也沒有,他只是凝視著她有點悲哀的臉,還有被命運烙上痕跡的身體。
“吳妍薰……吳妍薰……”鄭頤人搖了搖頭。“放火的是你爸爸,他為了自殺,卻先殺掉全家人,而你就是從火場中逃出來的大女兒。”
吳妍薰點了點頭,對於一直有在調查她的鄭頤人,能把一切連起來並不覺得奇怪。
“所以你那天會那麼激動,恨死那個要把孩子一起帶去跳樓的父親。”鄭頤人撫摸著吳妍薰的左連頰,溫熱的掌心溫暖了她的心,她也與他的手摩挲著。
“對於你妹妹的事,我很抱歉。”吳妍薰咬了咬唇,滿是歉意地說道。
“那不關你的事,你們都是受害者。”鄭頤人執起了吳妍薰的手,輕輕地啃齧著。“一路走來,辛苦你了。”
吳妍薰緊抿著唇,卻壓抑不了鼻子的酸楚,她的淚奔馳而出,為不該傷心的事情而流淚。
“我以為我已經忘記了……”吳妍薰哽咽地把臉埋進雙手之中。“我以為我已經不在意了!”
鄭頤人沒有說話,他傾了身子上前抱住吳妍薰,這種痛苦誰忘得了?每個星夜抬首看著妹妹時,他的心還是滿懷惆悵啊!更別說是當事者了。妍薰的父親背負著無數條人命、無數的破碎的家庭,還背負了自己女兒慘痛的命運。
吳妍薰抬起頭來時,已經稍微平復了,她笑著用水拍拍自己的臉,笑自己的情緒激動。她拿起毛巾擦著臉,那頭長長黑髮在水中形成一張大傘,鄭頤人的手從水面而出,手上掛著她的黑色髮絲。
鄭頤人突然大膽的順著往上,直探她的右臉頰。
“你做什麼!”吳妍薰飛快擋下他的手,驚慌失措。
“你的臉,也是那場火造成的嗎?”鄭頤人認真地問著。“我已經看到了你的身體,並沒有什麼值得我害怕的。”
“臉跟身體是不一樣的!”吳妍薰驚慌地往後退著。“不要試圖看我的右臉頰!”
至少燒傷的程度就大不同!
“妍薰!”鄭頤人不解地握住她的手腕。“你都願意讓我看你的身體了,為什麼不願意讓我看你的臉?”
“因為身體可以遮掩,臉不行!因為身體不會讓你記憶深刻,但是臉會!”吳妍薰尖叫著,迅速地離開浴缸。“我很感謝你沒有對我的身體有意見,但是臉的事,無論如何我不能讓步!”
“妍薰……難道我沒有資格知道你的傷痛嗎?”鄭頤人難過地看著吳妍薰的背影。“難道我還不夠愛你、難道我們要這樣子一輩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