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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丫頭呀,膽子大,嘴巴緊。
“哦,是我……和諸航都認識的一個人。”這件事還是讓紹華和諸航出面解釋就好,從他嘴中說出來,諸盈怕更加接受不了。
諸盈信了,“現在你想怎樣?”
“為什麼那時不告訴我航航的事?”他痛心地問。
諸盈覺得很好笑,“你幹嗎要知道?”
“我是她……父親,我有這個權利。”
“十二年夠不夠?”
他愕然地盯著她。
“在這個世界上,除了爸媽和我,沒有第四個人知道航航是我生的,你居然能查出來,我首先感嘆下,也許血緣真是斬不斷的。但又怎樣呢?晏南飛,我等了你十二年,從南級到北級,從西半球到東半球,不管你人在哪,都足夠你走到我們身邊。可是你放棄了,你和別的女人結婚了,現在,你跑過來到底想和我說什麼?航航已經二十三歲了,不再是走路歪歪扭扭的小女孩,不會拖著我手問,姐姐,為什麼我爸爸媽媽象小朋友的爺爺奶奶,不如你做我媽媽吧!我抱著她哭,不知該講什麼好。你不必覺得這些話很可憐,事實上航航特別快樂,我爸媽把她寵上了天,我老公也非常疼她。她不比同齡人少一點什麼。你如果想愧疚,想彌補,真的沒有必要,因為她什麼也不缺。”
這番話,諸盈說得非常平靜,音調的起伏都不很大,就像一個循循善誘的老師對學生。
因為絕望,所以麻木!
她對他沒有希望,也就談不上失望。他已是一個毫無關係的路人。
“對你不是一句對不起就可以抹去你所受的創痛,諸盈,當年我……”
“不要說了,我想你可能也沒做好擔起一個家庭的重任,也沒有做父親的準備。雖然當年也曾怨過你,但仍要謝謝你把航航留給了我。”
腦中嗡地一聲,晏南飛抿緊*,他控制不住的痛哭失聲。
這些話比上萬句的漫罵、指責,比上百記耳光,都讓他痛。
十八歲的小媽媽抱著小女孩痴痴地站在山路邊遙望著遠方,等待一個不會回來的人,這些天,他閉上眼就是這一幕。
和諸盈在鳳凰分別時,他答應她明年暑假再過來,爭取兩人一同回南京。諸盈去讀大學,他考研或者在南京工作。
那時的通訊並不發達,沒有簡訊,沒有電郵,長途電話的信號也不是太好,保持聯繫還是靠的是鴻雁往來。
大四的課程並不多,大部分同學都聯繫了單位準備實習,他在複習準備考研。有一天,爸媽突然來到學院,告訴他託了關係要送他出國留學。
他猶豫了,和爸媽講要好好考慮。如果他出國,諸盈怎麼辦?可是出國真的是一個誘人的香餑餑。那個年代,出國還是非常希罕的。從國外回來後,整個人就像被鍍了層金。
在班上,他和黎珍很談得來,便把自己的困擾說給黎珍聽。
黎珍大笑:“晏南飛,你不會把一個十八歲小女生的話當真了吧?她還沒公民選舉權,做什麼事都不可能有定性的。像我高中時喜歡上同屆的一個男生,兩人講好考同一所大學,結果他考砸了,去了另一個省讀書。大一時我們還聯繫著,後來慢慢就談了,各有各的朋友,過得都快快樂樂。我們這個年紀,突然扯天長地久,會把人笑掉大牙的。”
他默然,他是沒有想那麼遠,只是覺得喜歡便努力去喜歡了。
“如果你現在為她留下來,但是後來你們還是分手了,你會不會腸子都悔青了?”
誰能替愛情保鮮?誰又能立下永恆的誓言?
正好,諸盈一個月四封的來信恰巧斷了,爸*手續辦得又挺快,他就這樣被推上了飛機。
然後,鳳凰發生的故事就成了他青澀年月的一個特別的回憶,諸盈的身影越來越遠。他也交過幾個女友,都不長久,直到遇到卓陽,他覺得該定下來了。
“你現在也有完美的家庭,不要去破壞它,航航過得也很好,就這樣吧,不要給人生再添亂了。”
諸盈很通情達理,其實是一點一點把他走向諸航的路砍盡了。她一直看著玻璃窗外的街道,沒有關注他臉上的淚水。
“諸盈,求你,讓我為航航盡點職。”
“她自己都能賺錢了,連我想替她做點事,都被推開,何況外人呢?”
一把鋒利的刀直直戳入心口,血沽沽地流著,不痛,不痛,他只覺得冷。
“你能為她做的就是遠離她,永遠不要揭穿那個謊言,讓她平靜快樂地繼續生活下去。“
他抹去臉上的淚,“諸盈,我是結婚了,可是航航是我唯一的孩子。你讓我遠離她,我不能做到。”
諸盈笑得清冷,“如果你決定這麼自私,那麼你就等著毀掉兩個家庭、毀掉航航吧!”
正文59 夜未央,庭燎之光(五)
又開始沉默。
以前的晏南飛妙語如珠,無論在什麼場合,都能讓氣氛活躍起來。他們已經沒有什麼話可講了。
諸盈看看時間,站起身,直截了當地說:“我出來夠久了,該回銀行了。”
他愣了一愣,沒有挽留,也不敢挽留。
他送她回銀行,他的車停在那邊。
就在銀行門口,兩人分別,沒有微笑,沒有講“再會”,就這麼彼此點了下頭,他站在車邊,諸航走進大廳。
他看到諸航的背影嬌小而柔弱、腰肢纖細而溫婉。這樣美好的女子,當年他怎捨得鬆開?
他無顏問她怎會嫁那樣的拙夫,說駱佳良不配,他又何嘗配得*?
好不容易止住的淚,再次涌滿眼眶。
諸盈對自己說不要回頭,但在上樓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下,晏南飛仍站在車邊,遠處屋頂的雪光將他的身影拉成一個扭曲的弧形。經過他身邊的人,都震驚地瞪著他-----一個滿臉是淚的男人。
她拖著沉重的腳步在辦公桌後坐了下來。辦公室是開放式的,諮詢的客戶跑進跑出,沒有一個獨立的空間來讓她沉澱情緒。她默默給自己倒了杯茶,水溫透過玻璃杯暖著她的雙手,她走到窗前。
如果說在遇到晏南飛之前,她和男生講話都臉紅,沒牽過男生的手,沒單獨和男生出去過,別人會信嗎?
她就是那麼傳統的一個女孩子。
愛情像火,把渾身的血液都點燃,人就得狂野、活潑,仿佛上刀山、下火海,只要和那人一起,都會毫不膽怯地衝過去。
牽手、親吻、擁抱,在離開的前一周偷嘗禁果,沒有一點懼意,只覺著很神秘很甜蜜。
兩人也買了套套,但那時太年輕,對男歡女愛非常的沉迷,有時顧不上套套。
懷孕是必然的。
她的*期不准,當時並沒有往這方面想,季節又是往冬天過,衣服越穿越多,直到期中考之後,媽媽發覺她腰身變粗了些,責問她闖禍的男人是誰。
她恍然大悟。
第一個念頭是慌亂、恐懼,然後她開始哭,死活也不肯說出晏南飛的名字。她連夜跑去郵電局給晏南飛打電話,同學說晏南飛出去吃飯了。
爸媽也全慌了,對於諸盈,他們有著特別重的厚望。
爸爸拿著棒子追打諸盈,媽媽抱著爸爸的腿哭,說打又有何用,事情已發生了,快想想辦法,把火捂進紙里。
爸媽商量帶她去省城墮胎,那兒沒有熟悉的人。
她亦沒有主張,只得聽憑爸*安排。
她坐在醫院的走廊上,爸爸去繳費,媽媽陪著她。有一對年輕的爸媽推著嬰兒車從她們面前經過,嬰兒叫了一聲,爸爸急忙蹲*,把嬰兒抱進懷中,查看嬰兒是否尿濕。
她心口一脹,突地溢滿無窮的勇氣。
她對媽媽說:媽媽,我要休學,我要生下孩子。
她仿佛看見:有一天,她和晏南飛也這樣推著嬰兒車,晏南飛也會這樣蹲下來疼惜地抱起他們的孩子。
她怎麼捨得殺害他們的愛情結晶呢?
媽媽大哭:你瘋啦,你才這麼大就做媽媽,以後上不了學,也嫁不出去的。
媽媽你放心,寶寶的爸爸會娶我的。她摸著肚子,眼睛晶亮。
爸爸氣得揍她,她護著肚子,不閃不躲。
爸媽幾夜沒合眼,後來,媽媽帶她去了東北外婆家,其實那兒沒有親戚了,媽媽在超市打工,她在花店幫人賣花。
第二年的暑假,她們回到了鳳凰,媽媽懷裡抱著諸航。媽媽說:如果那個男人回來找你,那麼你們立刻成婚,航航還給你們。如果那人沒來,航航便是妹妹。
晏南飛沒有來。
爸媽因為航航全部丟了工作,家裡所有的積蓄繳了罰款。她仍是老師、同學眼中的好學生諸盈,她考上了名牌大學,她的人生似乎仍繁花似錦。
只有她和爸媽知道,她的人生早已岔道。
但真的沒有什麼可遺憾的,諸航帶給她的快樂遠勝過晏南飛帶給她的痛,所以她對他說:謝謝!
渾渾噩噩過了一天,事情雖然很多,諸盈還是按時下了班。她去超市買了點菜和點心,出來時給諸航打電話,讓她過來吃晚飯。
“姐,我在你家呢!姐夫在擀麵,做榨醬面給我吃。”諸航叫得很歡。
她窩心地笑,折回超市,忙又買了幾個熟菜。
推開門,就聞到榨醬的香氣,廚房裡水汽真往客廳跑。
她皺起眉,跑過去拉廚房的門,發覺駱佳良揭鍋的動作有點彆扭。“你手怎麼了?”
駱佳良僵直在鍋前。
她扳過他的肩,嚇呆了。
“盈盈,你別怕,只是點皮外傷,裡面啥都好好的,過幾天就會去痂……”駱佳良慌忙解釋。
她指著他鼻子大吼,“是不是昨天和人家撞了,所以才沒回家?”
駱佳良呵呵賠著笑,像個闖了禍的孩子低下頭。
“你腦袋沒撞壞吧?”
“沒有,一點都沒有,還和以前一樣……笨,嘿嘿!”
“駱佳良,我簡直會被你氣死,讓你不要開那個破車,你就是不聽。你非得鬧出個事,嚇唬我才開心嗎?”
“姐,少說兩句吧,”聽到聲音諸航從梓然房間跑出來,“姐夫又不是情願被撞的。”
“航航沒事,你讓姐姐罵吧,她這是關心我。”駱佳良傻笑著摸摸頭,指指後面沸騰的鍋,“我可以邊下面邊聽著嗎?”
諸盈啼笑皆非,“駱佳良,你當你還是小伙子呀。你看你的頭髮都白了許多根,拜託你讓我省省心,把那個破車扔掉,好好地坐公交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