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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到家了,你在哪?”

    “我在網吧!”

    陡然,他沉默如山。

    森寒懾人的氣息穿過電波,想必她也感覺到了,忙主動報告:“我過一會就回家。”

    山更深更遠。

    她有一點了解他的,“我這就去結帳,然後回小帆帆的家。”加上定語,不然他會認為她回的是那個大雜院。

    如果有一天走,她會說再見。

    “網吧的地址是?”似乎過了一世紀,他終於出聲了。

    “不要接的,我自己坐公交。哦……在地鐵口附近,叫太平洋網屋。”她老實交待。

    他自己開車去接,那地方真不好找,挺僻的一個巷子。她體貼地站在顯目處,方便他看清。那兒正是個風口,穿堂風肆虐地倒灌進來,她在風中東搖西擺。

    他的臉青白的駭人。

    “哇,好暖和。”她爬進車,手忙不迭的捂著暖氣口,嘴 唇都紫了。

    他從后座拿過一件厚厚的軍大衣裹住她,指尖碰到她的手背,冰塊一般。

    她笑得眉眼亂顫,“天,軍裝哎,我第一次穿呢!以前,我也想考軍校來著,可是……計劃趕不上變化,我今天圓滿了。”

    笑語歡顏,沒有人附合,挺難堪的。她自嘲地皺皺鼻子,安穩地坐好。

    “書房裡有兩台電腦,你喜歡哪台?”車燈打向一排植物,前方拐彎。

    “喜歡?啊,我不是來泡網吧!我心情好心情不好,都要到網吧坐坐,這是從初中時養下的良好習慣。呵------”

    “你今天心情怎麼樣?”

    “好呀,我捉到一個賺錢的機會,等很久了。”她興奮得搖頭晃腦

    他搖下車窗,向崗亭的士兵頜首。“什麼樣的機會?”

    “我設計了個遊戲,人家考慮投資。”

    “合同簽了?”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謝謝你去接我,我想我該先去洗個熱水澡,不然會感冒的,那樣就不能和小帆帆玩了。”她推開車門欲下車。

    手臂被人牢牢地捉住。

    她一僵,慢鏡頭般,一格一格地偏過頭,愣愣地瞪著那隻溫熱而又修長的手掌。

    “諸航,要聽話。”如果帆帆的性子真隨她,他能想像十多年後,他會是怎樣一個無力、無奈、無措的父親。

    那張被曖氣熏紅的臉,越發紅艷如霞,“嗯!”感覺自己變弱智了。

    “我等你吃晚飯。”他鬆開手掌,忐忑一晚上的心才顫顫地平靜。

    她做了個OK的手勢,一溜煙地跑了,開心地向震愕的唐嫂和呂姨打著招呼,笑聲灑了一院。

    寒氣像是鑽進了骨fèng里,當熱水漫過身體,屋中罩滿了騰騰的白氣,她緩緩地吐出一口氣。

    有兩個月沒看郵件了,一打開,裡面跳出十多封。莫小艾的四封,猶如雞毛信般,十萬火急,那家遊戲開發商找她,她留的聯繫號碼是莫小艾的。她現在用的手機號是托人辦的南京地區的卡,為的是讓其他人相信她人不在北京。

    她顧不得謊言被戳破,跑出去與開發商見了一面,開發商猶猶豫豫,但口氣明顯鬆動許多。簽合同是早晚的事,給的價碼也很讓她激動。

    能順利拿到錢,出國讀書,就可以高枕無憂了。姐姐是有準備了錢,但姐姐有梓然,還想換個房子,她哪能那樣自私。錢當然是花自己的才慡呀!她毛手毛腳,洗盤子這樣的事肯定幹不了,而且她不想在國外呆很久,把所有的時間花在學業上才是真理。

    有幾封是其他同學的,工作找得不錯,留個聯繫地址。

    寧檬也來了一封,她進了一家銀行,她告訴諸般,周文瑾要回國了。

    三年前,周文瑾獲得公費去哈佛留學的機會。走的時候,他對諸航說:“豬,你想贏我嗎?來哈佛,我等你。”

    正文 9,春日遲遲,卉木萋萋(三)

    早晨九點,窗外還是漆黑一團。挪威的冬天就是這般,一天之中有一大半時間都在黑暗之中。如果碰上陰天,那白晝就是出來打聲招呼,嗖地一下又沒影了。

    周文瑾在挪威的三天都是晴天,他和導師一塊來這裡開個學術研討會,姚遠也來了。同學打趣老師偏愛中國學生,班上僅兩個,全帶來了。

    在第二天的夜裡,很幸運,他看到了傳說中的北極光。

    那光,就像成千上萬的螢火蟲聚集在一起從天而降,又如絲巾般滌盪在銀河的點點星光之中。然後,一束束光柱噴發出來,好像要掙脫夜空,又慢慢恢復平靜。

    姚遠和導師手中拿著相機,興奮地拍個不停,尖叫個不停。

    他只是專注地追尋那神秘的光影,直到它消失,眼才緩緩眨了一下。

    “周,看到北極光,就像看到了上帝的眼睛。你太冷靜了,不像個年輕人。”導師說道。

    姚遠附合,“就是,多少攝影師在這裡等待幾月幾年,都看不到一次,我們這麼幸運,你連個喜悅的表情都沒有。”

    “我凍僵了。”說北京冷,與挪威的寒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可是血是熱的呀!”姚遠呵出一團熱氣,晃晃手中的相機,“我的照片可不與你分享。”

    他想笑一下的,沒有成功,臉真的凍住了。

    回到酒店,姚遠迫不及待地把相機連上電腦,向國內的朋友顯擺去了。他站在後面看著,姚遠的攝影技術一般,如果不加上文字說明,很難讓人看出那是北極光。

    “給我倒杯茶,紅茶。”姚遠回頭嫣然一笑。

    出國三年,這丫頭固執地不碰咖啡,只喝茶。春夏是綠茶,秋冬是紅茶。

    他倒了兩杯過來,一杯握在手中,一杯擱在電腦前。

    “周文瑾,話說你真的不是個有趣的人。”兩人同時到哈佛留學,同一專業,同一個導師,來自同一個地方,以後還會在同一個部門做同事,自然而然就熟稔了。

    他沒有否認。

    “我打賭你大學裡都沒追過女生?”

    “什麼叫追?”

    “一塊泡圖書館、看電影、吃飯、逛街呀!”

    他低下頭吹開杯中的茶葉沫,熱氣模糊了他的視線。

    “難道有過?”姚遠大驚。這三年,她對他的印象,不是圖書館,就是機房,周末的聚會,他很少參加。她問他為什麼要這樣拼命,他說一不小心,後輩就會追上來,多丟人。她當時只當聽了個笑話,笑得前俯後仰。

    “我請她看過一次演唱會,莎朗布萊曼的。”沉默了一會,他挑了挑眉,眉間浮現出一縷溫柔。

    “哇,檔次不低啊,票價很貴的。那個晚上很難忘吧?”

    他淡淡笑了笑,“票是請她班上的男生轉送的,也不知怎麼和她講的。”

    姚遠是急性子,“她沒去?”

    “演出都要開始了,她才到,和她的一個同學。”

    “啊!你怎麼辦?”

    “她沒有看見我,也許也不知道那票是我送的。”唇邊勾起微微的自嘲,“她在門外大聲叫問,誰要票,我這有一張。想看演出又沒票的人很多,隨即把她給圍住了。八百元的票,她賣到一千九。我看到她興奮地數著鈔票,嘴裡嚷個不停,賺翻了,賺翻了。”

    “哈哈!”姚遠很沒同情心地笑癱在椅子上,“你當時是不是有殺人的*?”

    “那到沒有,我有些後悔沒把兩張票都給她,那樣賺得會更多。”

    “可憐的同志呀!現在,她在哪?你們有聯繫嗎?”

    他放下杯子,“我該回去整理下會議記錄,明天見!”

    “你這把人吊著,不是害人嗎?”姚遠跺腳,人已出了房間。

    靜夜裡,不知哪個房間傳來了笑語,想必也是看到了上帝的眼睛。他插上房卡,床前一盞暖色的檯燈應聲亮起。

    脫了外衣,隨意躺在床上,怔怔地瞪著雕花的天花板發呆,一些久遠的記憶如海浪沖刷著岸堤,一*襲來。

    其實,他不算是個冷靜的人。

    籃球場與諸航的誤會,讓他成了系裡的一個笑柄。他一直想找個機會向諸航當面道個歉,誰知她根本不給他機會。

    他特意去她教室等過她,她居然翻窗從後面跑了,幸好那個教室在一樓。

    那天他有些感冒的症狀,和老師打了招呼,去醫務室拿了幾片藥,回來時經過體育館,瞧著諸航在台階上象兔子跳。

    這也算邂逅吧!

    他咳了一聲,她扭頭看見是他,又回過身去繼續跳。

    “會做仰臥起坐嗎?”他瞧見走廊外面扔了幾個墊子。

    她停下,哼了聲,“想比賽?”她很煩這人,聽莫小艾說他還是系主任特地從別系挖過來的,當重要目標培養。

    “可以,輸的人請吃晚飯!”

    “我不會輸,你要輸了,永遠別再煩我。”她就是看他不順眼。

    他同意。

    結果,他做了一百個,她也做了一百個。他看著她臉都紅透了,汗如雨下般,沒敢再繼續。他看出來了,他如果繼續,她是拼了命不會服輸的。

    從墊子上站起來時,她一個踉蹌,差點摔倒,他從後面託了她一下。

    “幹嗎?”她眼睛瞪得溜圓。

    他縮回手。

    她走路的姿勢有點怪怪的,腰卻挺得像塊門板。

    他摸摸鼻子,視線無意掃過她躺過的墊子,發現上面有一小塊暗紅色的血跡。

    他陡地抬起頭,還好,她穿的是黑色牛仔褲。

    那天,她*痛,請假去醫務室。與他只是前腳與後腳。

    第二天吃早飯前,他特意繞到女生宿舍樓,只看到莫小艾和寧檬下了樓,沒看到她。午飯時,她也沒出現。

    寧檬發覺他一直看過來,主動熱情地與他打招呼。他佯裝隨意問:“三人行怎麼成了二人行?”

    “豬還在床上呢,說一吸氣,肌肉就抽痛。我一會給她帶飯上去。”

    他嘴角抽了抽,沒再多說。

    那一年,全中國的街頭巷尾流行著一首歌,叫《吉祥三寶》,寧檬、莫小艾與諸航也是計算機系的三寶。計算機系女生少,長相過得去的就少之更少。偏偏諸航那屆,招的三個,姿色還都屬於中上。

    寧檬和莫小艾,自然就有許多師兄搶著照顧。

    晚上熄燈之後,男生們就愛在黑暗中對系裡的女生逐一評點,說到最後,總會長嘆一說:“豬那性子真是可惜了那小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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