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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胎動嗎?因為聽到他的聲音,孩子在和他打招呼?
一股巨大的熱潮咆哮而來,他等著將他淹沒,雙膝不由地顫慄,是因為激動。
於是,他成了諸航隨口編的從國外回來的老公。
他曾擔心鄰居們的誤會讓她反感,她卻安慰他,他們是替我開心,生怕我是可憐的單身媽媽。北京城這麼大,以後都沒機會遇到,笑笑好了。
所有休息的時間,他都給了她。
清晨,在郊區菜園的小徑上散步,菜農們摘下新鮮的黃瓜,送她一根,她站在路邊脆脆地嚼著,晨光照著她的臉,明淨而又清靈。傍晚,兩人在僻靜的小餐館吃飯。吃完走著回來,車燈的光束從兩人身上滑過,恍惚中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
他悄悄在網上下載營養菜譜,然後找呂姨做好帶給諸航。他關心起超市裡的休閒食品,向營業員打聽哪些是女孩子愛吃的。
諸航其實很少吃零食,偶爾會吃點冰淇淋。聽說冰過的食品對孩子不好,她也戒了。
有一天,不知怎麼她說起準備去國外讀書的事,他沒有接話,突然間情緒很低落,還有點酸酸的澀然。
事態驀地逆轉,是在遇到晏南飛和卓陽那天。
卓陽下意識地就認為他和諸航做出了對不起佳汐的事。晏南飛則冷靜地暗示他事情到了這個地步,男人該站出來有點擔當,難道要讓諸航未婚生子嗎?
啼笑皆非,又百辯莫非。
他看向諸航,諸航也在看他,無奈地苦笑。
“沒有關係啦,孩子都幫你們生了,就視同於結過婚。這樣,小朋友也不用抱養,可以名正言順認祖歸宗哦。不過,你說過不會再婚,現在要食言嘍!”這個時候,她還能開得出玩笑,讓他想笑,卻又心生戚戚。
“委屈你了!”他真誠地道歉,為佳汐,為他,都讓她委屈了。
他自以為會是個好丈夫,卻讓佳汐在婚姻中那麼恐慌,才做出這樣荒唐的事。這一切應該他們自己解決,卻無辜把諸航陷進來,而且越陷越深。
他自私麼?是的!
他們結婚。
她說出院後她就離開,然後挑個合適的時間,悄悄離婚。按照約定,相互不再打擾。
可是,一點一滴,一時一刻,他放不開了,似乎沒有理由,似乎又有很多很多的理由。
鐘敲六下,卓紹華習慣地伸手向里摸了摸,掌下空空的,倏地睜開眼,想起小帆帆昨夜睡在客房。
晨光從窗簾的fèng隙鑽進來,灑在地板上。新年的第一天,天氣好象不錯。
獨自在床上醒來的感覺有點怪,打開衣櫥找衣服,另外一側的衣架空落落的,他關上櫃門,進去洗漱。
客房的門還關得很嚴實,裡面一點聲響都沒有。
他輕輕敲了下門,沒有回應。他推了下,門開了,沒有上鎖。借著曙光,目光從床頭掃到床尾,沒看見諸航,只看到小帆帆手腳大張橫在床中央,小臉紅撲撲的,小鼾聲呼得真香。
“諸航?”他壓著嗓音,輕喚。
一片安寧。
他看了看洗手間,沒有動靜,“諸航?”他又叫了聲。
“我在地上。”有氣無力的聲音從床下傳來。
他忙沿聲尋過去。
諸航裹著個被單躺在地上,欲哭無淚。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那個壞傢伙睡覺會轉?”一夜無眠的諸航兩眼血紅,氣不打一處來,“他先是豎著睡,然後睡著睡著,就橫在床上,一腳把我踹到了地上。”冬夜地涼,她手腳到現在都冰冰的。
卓紹華忍著笑,“對不起,這事是我不好。不過,之前他沒這個習慣。”
“養子不教父之過,你敢笑出聲!”
“好,好,我不笑。”卓紹華忙抿上唇,把床上的罪魁禍首慢慢抱正,挪出一塊地來,“你呢,要我抱嗎?”說完,才覺不妥,耳背先紅了。
“討厭你!”沒睡好的人,傷不起。
諸航站起身,被子滑落在手臂中。睡衣的鈕扣不知怎麼被扯開了兩粒,她沒有發覺,趴*子,對著小帆帆瞪眼,雪白的肌膚在衣下若隱若現。
真的不是有意,恰巧就那麼看到了。卓紹華一張臉也跟著紅了,忙把目光轉開,不住地清咳。
“小點聲呀,壞傢伙還在睡呢!”諸航抬起頭來。
“諸航,把鈕扣扣上。”卓紹華啞聲道,手腳慌亂不知如何安放。
“什麼鈕扣?”諸航眨眨眼睛。
卓紹華暗自吞氣,比劃了下胸前。
諸航一低頭,轟,血管爆炸了,禮花滿天。
“你還看……”羞惱地跺腳。
“沒有,真的沒有!”嘆息,無辜的人明明早已轉過身去。
室內的空氣默默地迷離起來,再緩緩瀰漫。
小帆帆眼睛動了下,慢慢睜開,黑漆漆的眼珠滴溜溜轉了一圈,看著兩人,甜甜地笑了
正文 38,蒹葭蒼蒼,白露為霜(二)
大清早被手機鈴聲吵醒,誰的心情都不太好,何況還是個凌晨才眯上眼的人。
“說!”一點迂迴都沒有,成功閉著眼,直接以命令式的。心裡清楚的,敢在早晨這麼放肆的沒有幾個人。
電波那一端傳來低沉的笑聲,“還在睡?”
成功倏地睜開眼,“紹華?”這是小小的意外。
“嗯,昨晚的事謝謝你了。”
別提昨晚,提了頭疼。“我們哥倆需要這樣見外嗎?豬沒和你鬧意見吧?”
“沒有。”
“紹華,你告訴我,你到底喜歡她哪一點?和佳汐比,她根本不象個女人。”成功半側著身子,只手撐起,故意用調侃的口吻問道。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閃光點,無法比較。如我倆,能說誰好誰壞?”
成功暗罵陰險,明顯的聲東擊西,看來是問不出實話來的,“你找我不會是只為說聲謝謝?”
卓紹華笑了笑,“你的新年不會想在床人打發掉吧,沒約朋友出去?”
成功又躺了回去,“她們哪會放過我,下午要出門的。”
“你們在一起一般有什麼活動?”
“喝喝咖啡,聽聽音樂,去會館健身,晚上吃飯,然後看場電影或者歌劇、音樂會什麼的,情緒好的話,就保持溫度,一塊過夜。”成功突地眉一擰,“呃,你幹嗎問這些?”
“表示我對你的關心。戀愛中的人是不是都這樣?”聽著真沒有什麼新意,象和客戶應酬似的。
成功覺著不對,這不是紹華的風格,“你不會是向我打聽怎樣追女孩子?”腦中靈光一閃。
“我都是孩子的爸爸了,需要嗎?好了,你繼續睡。”
成功捏著手機,嘴角微微勾起一絲探究。紹華這般用心是為了誰?豬?他的臉黑了。
卓紹華走房,太陽已經升上了樹梢,陽光把院中的角角落落都灑遍了,呂姨去年栽的臘梅樹上冒出一串嫩黃的花苞,隱隱的暗香飄來,走近,卻又什麼也聞不出。走廊上擱著的水仙花這兩天長勢非常好,葉子碧綠青翠,包著花朵的肚子鼓鼓的,唐嫂每天都要來數一數,有沒多出幾朵。
餐廳挨著廚房,剛端上幾碟小菜。今天大家起得都有點晚,早飯就往後推了推。
他信步向廚房走去,在門口,被裡面兩個中年女人的談話給縮回了腳。
“昨夜,卓將兩口子一塊過夜了。”唐嫂說話時,帶著吃吃的笑。
“真的?”呂姨關了油煙機。
“這還有假,卓將早晨是從夫人的房間出來的,帆帆的東西全挪過去了。我去抱帆帆時,娘倆還在睡。小傢伙平時天一亮就要起床出去轉,今天不知多乖了,貼著媽媽,醒了也不吵不鬧,就看著媽媽。我原先覺得帆帆像卓將,現在乍看也像夫人呢!”
“卓將和夫人有夫妻相唄!這才是真夫妻,一輩子到老的。我早就講過,夫人賴在客房,心裡是有心結,換誰看著主臥室里前妻的衣服,都會難受的。這不東西一拿走,兩口子就和美了。”
“是哦!我也可憐卓將前面的夫人,但是活著的人更重要,對吧!”
“嗯,估計卓將過兩天就是重新裝修主臥室了,對啦,他們還沒辦婚禮的,夫人的娘家人也沒上過門。以後咱們這院看來要熱鬧了。”
“熱鬧才好,我怕冷清。”
卓紹華失笑,沒有再聽下去。兩位阿姨想像力真是太豐富了。其實,在諸航的心中,佳汐的重量遠遠重於他,就是帆帆的地位肯定也比他高。她隨時隨地準備遺忘他,而佳汐和帆帆,她則會銘刻在心。
妒忌嗎?當然有啦!
諸航睡到正午才緩過來,中途她有睜了下眼,小帆帆嘟嘟地枕在她胳膊上,睡得鼾鼾的,她又閉上眼,沉沉睡去。
這一醒,感覺半個身子都是麻的,特別胳膊又酸又痛。她齧牙咧嘴地往邊上挪了挪,一隻手小心地探著後面,以防再一次摔下床。
小帆帆也睡飽了,小嘴巴蠕動著睜開眼。
“壞傢伙,真沒禮貌,也不向我說新年快樂,只會傻笑。”諸航搶了個鬼臉,撿起床頭柜上的小衣服,上上下下看了又看,放棄,她沒給小帆帆穿過衣服,一會還是唐嫂來吧。“不要亂動哦,也不准幹壞事。”
小帆帆只是笑,含起一根指頭吮得叭嘰叭嘰響。
“哎喲,髒死了,你個小饞貓。”諸航拽下他的指頭,把他抱到手臂上。也許是人之初的本能吧,小帆帆嘴巴在諸航的懷中自如地尋找起來,口水把諸航睡衣的前襟都沾濕了。
“小帆帆,你……你耍流氓。”諸航大叫一聲。
卓紹華聽見聲音,忙推門進來。
“快,你快把他抱走。這傢伙是個色狼。”諸航橫眉豎眼。
卓紹華一眼就看見了諸航胸前的潮濕,忙低了眼帘,把手搓暖,這才去抱帆帆,“帆帆,和豬豬說,我們不是故意的,不可以這樣亂扣帽子。”
小帆帆自顧咧著沒牙的嘴樂。
諸航眼睛直眨,“你們還有理了,如果有意……那還得了。”
“那麼你要計較嗎?”他抬頭,目光灼灼。
他那目光像是能把人吸進去一樣,諸航腦子發昏,喃喃道:“先記著,秋後算帳。”
“好啊,我們的時間還很多。小懶豬,起床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