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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拉著她去客房,要她陪他午睡。頭一挨枕頭,那顆有如弦上之箭的心輕吁一口氣,他很快就睡沉了。
晚飯提前了一小時,他吃完要去胡同大院那邊看望父親。諸航劃拉著碗中的米粒,頻率很快,就是不往下咽。
“明天我們帶上帆帆去給外公外婆拜年,聽說帆帆有兩個紅包呢!”他接下她的碗,盛了點熱湯,飯都涼了。
她絞著眉頭,似乎有點猶豫。
“有我和帆帆在,怕什麼?”他鼓勵地把碗塞給她,“不准掉米粒,帆帆在看著。”
小帆帆在餵果汁,眼睛卻盯著桌上的那盤大蝦,要不是唐嫂防著,手就伸過去了。
卓紹華走了,唐嫂換著帆帆陪呂姨在廚房洗碗,諸航抓緊時間也把自己的東西收拾了下。她突然想不起來和馳騁簽訂的合同放在哪了,公寓裡的東西,姐夫都取回去了,她記得就是些衣物和書,沒見著合同。
難道還在公寓?
她穿上外衣,和呂姨說了聲。出了大院,剛好有輛計程車送人過來,正要返回,她上了車,對司機說了公寓地址。
年初二的晚上,只有隱隱的鞭炮聲,仿佛來自很遠的地方,車流比往日還是稀少的。車開得很快,沒怎麼察覺就到了。
公寓樓里都是租住的單身男女,個個回家過年去了。整幢樓黑漆漆的,電梯前的燈壞了,也沒人換。
出了電梯,發覺門前的頂燈也是壞的。諸航掏出手機,打開,勉強能看到鎖眼。
鑰匙正找著鎖孔時,她驀地聽到樓梯口方向有一絲響動,依稀還有濃重的酒氣飄來。
她轉過臉看去。
有團黑影晃動了下。
“誰?”諸航驚得往後一縮。
正文96 今我來思,雨雪霏霏(六)
黑影像是也驚了下,僵成一根木柱。接著,諸航感覺到酒氣慢慢朝臉上拂了過來。
“你再過來,我就……報警!”身後一涼,已到牆壁,諸航舉起手機。
手指慌亂間按亮了屏幕,藍色的瑩光映出一張表情痛楚、凌亂的頭髮、倨傲的鼻樑。
諸航咚地跌坐到地上。
“你已經……不認得我了嗎?”顫微微的手指摸向她的臉龐。
她避過,“不是說回家過年了?”
自嘲的一笑,他在她面前蹲下,“今天是第四天,我都過來坐一會。我沒有什麼事,也不是等什麼人,我……就是來坐一坐。”
他像是怕冷,揪住衣襟,身子彎了下來,蜷著。“你為什麼回來?”
“我來找份資料。”她疲憊地落下眼帘。
“對,對,對,你當然不可能是來找我。豬,你相信嗎?如果能再來一次,我會放棄出國,但我也不會讓你出去,我們就那樣呆一起……什麼都是虛的,什麼都是假的……”
他捂著臉,陷入沉默。
“周師兄,地上涼,回去吧!”諸航伸手想拉他起來。
他拍開她的手,明明是在黑暗中,她卻看到他眼中射出兩道犀利而又絕然的目光,“可是世界上沒有如果,我們都回不去,是不是?那麼,還有什麼可珍惜?”
他似乎在一團亂麻中理到了頭,突地撲過去,按住她的雙肩,“豬,豬……”嘶啞的叫喊聲中,他強行吻*的唇。
一記耳光帶著風,響亮地摑向他。
沒有人出聲,寂靜在夜色中變沉。
“諸航,”良久,他甩了下頭,像是清醒了些,慢慢地,慢慢地,站起,“即使到了最後的時刻,我還在猶豫,要不要去做。現在,我知道了……”
知道了,真的什麼也沒留下了。
那個曾帶給他很多快樂、讓他描繪出明天無限美好畫面的女孩,沒有了,沒有了……
“文瑾,該回去了!”電梯門一開,短暫的燈光照進周文瑾眼中晶亮的淚。
姚遠愣了也不過一秒,隨即便向諸航道歉,“夫人,過年好!對不起讓你受驚了,文瑾他一喝酒就會走錯樓層,每次都要我過來找。”
諸航彎了下嘴角,“還好,我膽子不小。”
“文瑾,”姚遠搖著周文瑾的胳膊,嬌嗔道,“我們走吧!”
周文瑾漠然地推開她,腳步居然沒有一點錯亂走向電梯,準確地摸到電梯下行鍵。
“慢點!”姚遠忙追過去,還是固執地拽住他的衣角。
樓梯口終於什麼聲音都消失了,除了她忽深忽淺的呼吸。諸航無力地扶著門框站起,身子一晃,頭撞在了門上,生疼生疼。
卓紹華搶在她前面到家的,帆帆已洗漱好。他也不知從哪搞了本《嬰兒畫報》,抱著帆帆,認認真真地講著呢!
帆帆象模象樣地坐著,聽得一本正經。
“大首長怎樣?”諸航解開外衣,去浴間放水。出去一趟,渾身都冰透了。
小帆帆烏溜溜的眼睛追著她,什麼大灰狼、小白天兔統統都是浮雲,只有豬豬才是重點,他*彎起眉眼。
“君子非禮勿視!“卓紹華張開手掌,擋著兒子的視線,”我沒見到父親,他服了藥,已經睡下了。”
諸航探出個頭,眼睛眨個不停,“他不會是故意不見你吧?”
他笑。
等帆帆睡熟後,他悄悄和帆帆換了個位置,抱著她在她耳邊低語:“故意又怎樣,你說過我們又沒做錯事,不必心虛。”
“首長,謝謝你!”嗅著清新的刮鬍水的味道,自然而然就覺得安寧。
“呃,謝我什麼?”
“謝你給了我很多次的面子。”
“到底在說什麼?”
“你懂的。”她埋在他懷中嘀咕。
他微微地笑,啞著嗓子說:“機會是有限的,這是最後一次。”
她無聲地嘆息。
諸盈仿佛幾日之間迅速蒼老,諸航坐在她面前,發覺她發中多了幾根銀絲,額頭和眼角的皺紋,也密了些。
“以前過年都會好好地收拾下自己,這次沒有,就什麼都掩藏不住了。”諸盈撥弄了下頭髮,痴痴地看著諸航。
“以後……我該叫你什麼?”諸航轉著手中的茶杯。
“和從前一樣,還叫姐……航航,什麼都不會改變的。”諸盈哽咽了。
抱著帆帆的諸媽媽和正與卓紹華聊天的諸爸爸,眼中都有淚水閃動。
諸航點點頭,“其實不需要替我擔心,我……能接受這麼大個秘密,一定也能適應首長家看似險峻的環境。婚姻不是兩個人的事,而是兩個家庭的事。姐,不是每個人都會象我和首長這麼能接受新鮮事物,你不要催,也不要多慮,我們慢慢來,好嗎?”
諸盈心境和前幾日早有了天壤之別,如果這次不是卓紹華,她無法想像航航會不會再走進這個家門,會不會再叫她一聲姐。
有如劫後餘生,一切糾結、恩怨都已雲開霧散。
“多久都沒關係,姐姐能等。”她疼愛地握住諸航的手,喊過卓紹華,“紹華,之前種種,是大姐眼光太淺薄,大姐該相信你的。”
卓紹華看著年青的岳母,傾傾嘴角,“不會,換我站在大姐的角度,我怕會比大姐還要過分。謝謝大姐給我機會,我會珍視諸航的。”
那邊,梓然把個紅包往帆帆手裡一塞,“喂,這個給你買好吃的,記住啦!以後要有出息點,別只顧流口水,看到長輩要有禮貌,嗯?”
小帆帆雙手捧著紅包,看了又看,然後直接往嘴巴送去。
一屋子的人都叫了起來,他一驚,抬起眼,烏溜溜的眼珠四周轉了轉,咯咯笑得特別歡。
接著,其他人也都笑了。
一家三口吃完飯回家,車駛出小區大門,卓紹華朝外瞟了一眼,放慢了車速。
晏南飛的雷克薩斯停在對面。
“我去打聲招呼。”他對諸航說。
諸航沒有抬頭,只輕輕對懷中的帆帆嗯了聲。
那個人現在還是首長的長輩,打招呼是應該的,她不會蠻橫無理地阻止。但是不管姐姐怎麼說那時他們是真心相愛,所以才有了她,她不信的。那只是姐姐一廂情願的認為,如果真的愛,他不會捨得離開姐姐。就是必須分別,也應時時刻刻讓對方知道自己所有的訊息。他什麼都沒有做,二十三後跳出來,要扛起父親的責任,她已不需要了。
卓紹華很快就回來了,看了看她,沒有提關於晏南飛的一個字。
車進軍區大院,卓紹華手機響了,他把車泊好,讓諸航和帆帆先進屋。
不到十分鐘,諸航聽到他叫了勤務兵的名字,說馬上去部里一趟。
諸航以為是讓勤務兵拿文件,頭一扭,看到卓紹華手裡拎著個電腦包從客房裡出來,“晚上見!”他上前,摸了摸諸航的頭,淡然自若地閉了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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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97,所謂伊人,在水一方(一)
晚上見諸航的不是卓紹華,而是卓明。
卓家阿姨的電話打在諸航的手機上,說首長請諸航過去吃晚飯,特地叮囑僅諸航一人。
諸航懂規矩的,對唐嫂只說去超市一下,晚飯就在外面解決。小帆帆看著她背包出屋,早早地把手臂張開等著,以為肯定會帶他走的。
“壞傢伙,豬豬是去戰鬥,不是去玩。你在家給我助威吶喊。”她抱過帆帆,低聲道。
帆帆不依,扁嘴佯裝要哭。
她颳了下小鼻子,豎起手指,保證吃完飯就回來陪他玩。
她想大首長不至於囚禁她,最多是言辭上銳利冷漠些,她可以應對的。
“航航,大過年的陪我這老人吃清粥小菜,委屈你嘍!”卓明親切而又溫和,讓諸航積蓄的鬥志都有點搖搖欲墜。
“我想吃這個很久了,這幾天吃太油。”諸航俏皮地擠擠眼睛,指指桌上簡單的白粥醬黃瓜、拌海蟄頭。卓明除了講話時帶點鼻音,氣色還好。
“哈哈,真是乖巧的孩子。不知道帆帆以後會不會有你這麼乖?”卓明吃下一碗粥,額頭上冒出了一層汗,身子看來還是虛的。
“他是壞傢伙。”諸航的語氣不無驕傲。
餐桌上只有卓明和諸航,歐燦不知去哪了。卓明起身去洗手間擰了條熱毛巾擦了擦臉。“別說,我挺想那個壞傢伙的。要不是感冒,今晚讓你抱過來一塊聚聚。他沒想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