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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他來講,這一步太重要!
“百日是特別的日子?”其實不想成為這院中的一員,純粹來做個客,壓力也沒那麼大,至少遍眼所及,都是文物。
哦,女主人出現了。
歐燦站在台階上,一貫的雍容華貴,“在北京,百日長輩要為寶寶祈福迎祥,親朋好友都要送賀禮。”
卓紹華平靜無波地叫了聲:“媽,我們回來了!”
“回來就回來,難道還要點起鞭炮迎接麼?”跟著出場的是卓明,一身便裝,但那臉上的表情依舊莊嚴肅穆。
諸航咧開嘴,沖他們笑了笑。某些人久而久之從事一種職業,然後語言、表情就會不知覺的職業化。
“還是不要了,帆帆睡了,會被嚇醒的。”卓紹華清咳一聲。
卓明默默掃了小帆帆一眼,背著手又進院了。
諸航沒有看錯的話,他好像有點失望。
歐燦是有大家風範的,既然讓卓紹華三口來了,就絕不會使臉色。談不上熱情,但肯定是禮貌的。
只是家宴,於是便放在後院,不受外人打擾,參加的人還有卓陽夫婦,他們來的時候比卓紹華他們晚一點。
卓陽氣色還好,晏南飛不知乍的,瘦得頰骨都突出來了,大衣穿在身上空蕩蕩的,像受了什麼致命的打擊,雙肩垮著,下顎忽然多了一堆松皮,眼袋呈現,完全不見從前的從容儒雅。
連卓明都關心地問他有沒去醫院檢查*體?
卓陽替他回答的,查過了,什麼毛病都沒有,就是最近食量減少、睡眠也不好,煙抽得凶些。
工作壓力大?卓明又問。
晏南飛從進來就一直在看諸航,他疲憊地笑,沒有,就是年歲不饒人。
歐燦很細心,給帆帆準備了金制的長命鎖、長命鈴、麒麟,卓陽則送的是銀制的盤、碗、湯匙、筷子一個系列,做工都非常精緻,看著都像藝術品,一點也不俗。
可惜接受禮物的壞傢伙不太領情,睡得沉沉的,首長一幅受之泰然的樣,出聲道謝的只有諸航,誰讓她在戶籍上是壞傢伙的“母親大人”!
上樑正了,下樑才不會歪。
三個男人談工作,歐燦和卓陽聊保養,諸航盯著小帆帆的睡顏,氣氛很家常很和諧。
阿姨過來問可以開飯了麼?
“諸航,把帆帆放床上睡吧!”卓紹華指指臥室。
歐燦微微抬了下眼皮。
抱著壞傢伙不好吃飯,也怕燙著,諸航應了,起身去了臥室。
幾個人圍著餐桌坐下,阿姨特別用生薑煮了花雕,趁沸騰時端上桌,男人喝覺得不帶勁,但暖身。
先上的是幾個小菜,接著是熱騰騰的jú花鍋,卓紹華剛斟上酒,諸航抱著帆帆又出來了。
“怎麼了?”
“床上有刺。”諸航小聲抱怨。
歐燦笑得很僵硬:“怎麼可能,今早阿姨剛換的床單!”
諸航眨了眨眼睛,無辜地看著她:“壞傢伙一挨床單,後面像多了雙眼睛,肚子一挺,就嗚嗚的閉著眼睛哭。抱回手裡,他就沒聲。我試了幾次都這樣。”
“這樣啊,那是他認生。”歐燦尷尬地說道。
板著臉的卓明冷冷說了句:“還不是來家太少,以後要多跑跑,熟悉了就不會了。”
“好的,爸爸!”卓紹華眉梢眼角都是笑,聲音也帶著濃濃的笑意。
晏南飛給諸航的盤中各樣的菜夾了一點,又盛了碗湯涼著,溫和地問:“一隻手吃得起來嗎?”
“吃不起來,你餵他?”卓陽表情像是說笑,語氣卻有點生硬。第一次她也在場,晏南飛的注意力卻沒放在她身上,雖然是晚輩,心裡總有點不舒服。
卓紹華把桌角的辣油挪到諸航面前,笑道:“別這麼寵她,不然,我以後更拿她沒辦法。”
“這麼年輕就給你生孩子了,你還想怎樣呀?”晏南飛笑得一點也沒溫度,像在指責。
“姑夫說的是,我會惜福的。”卓紹華微笑,眼底柔了又柔。
諸航專注吃菜,她今天只是來跑龍套,乍就成了主角?唉,天然發光體,塵埃滿面,還是灼灼生輝。
嘴角上揚,她笑得詭異。
“紹華,小諸爸媽是哪天到?”歐燦親切地問。
諸航上揚的弧度嘩地挺直,她扭頭看卓紹華。
“小年夜!”卓紹華舀了一匙湯,在嘴邊吹著。
“那天訂個餐廳,大家見下面。”卓明發號施令。
“嗯!”卓紹華把湯湊到諸航嘴邊。
諸航含著湯匙,用眼睛發問:“現在是什麼狀況?”
卓紹華冷靜地回道:“軍用飛機不是公共汽車,買張票就能搭。每次飛行,裡面的成員都要留下詳細資料。”
“那為啥要讓他們搭?”諸航簡直是聲嘶力竭了。
“你想他們了,這是來京的最好辦法。”
諸航很想吐血。
“這個湯不合你口味?”卓紹華體貼地問面容扭曲的諸航。
端著菜進來的阿姨委傷了,她在卓家都呆二十年了,做的菜沒人挑剔過。“我從昨晚就開始煲這鍋湯了,菜都是我動手挑的,很新鮮,味道應該不會太差。”
諸航笑得咬牙切齒,“我也覺得很美味,再幫我盛一碗。”
“別喝太多,後面還有幾道菜呢!”卓紹華沒有依她。
諸航火已經燃到嗓子口了,在忍無可忍的時候,小帆帆醒了,黑黑的眼珠轉來轉去,這陌生的環境讓他新奇。
她藉口花雕危險,抱著他去了隔壁的起座間。再呆下去,她會拍案而起。
“小帆帆,如果我和首長吵架,你會站在哪一邊?”她問道。
小帆帆*笑,不言不語。
“肯定幫他,對不對?我和你沒有任何血緣的。”突然傷心了,這一次,真的和首長有點生氣。他該知會她一聲,爸媽年紀這麼大,如果知道她替人代孕生孩子,會嚇出人命的。還有姐姐,要失望成什麼樣子。
不敢想下去,真希望佳汐還活著,那麼每個人的歸宿都會非常圓滿。
“小帆帆,你幹嗎會喜歡我,我對你又不好,咬過你,讓你哭……”如果沒這麼喜歡,她該很果斷。
現在,剪不斷,理還亂!
小帆帆把*的手指拿出來往她嘴裡塞,仿佛讓她不要嘆氣。
“我被你爸爸氣飽了,你自己慢慢吃。”推開那小手,一頭黑線。
小帆帆吐著泡泡,想引起她的注意。
“他是不是很認生?”卓明站在房門口,目不轉睛地盯著小帆帆。
四隻烏溜溜的大眼睛順著話音一同看過去,只只溜圓。
“沒有呀,帆帆人緣很好的。”諸航打起精神,瞧見卓明嘴角直抽,像要中風似的,“你……想抱他?”她小心翼翼地問。
“可以麼?”很多年了,他沒這麼緊張過。
“感謝不盡。”諸航笑道,“我兩隻胳膊早酸了。”
卓明忙端正地坐下,伸出雙臂。
諸航遞過小帆帆。小帆帆兩腿一蹬,嘴扁了起來,臉往諸航懷裡埋。
“他好像怕我。”卓明苦笑。
“不是!”諸航蹲下來,扳過小帆帆的小臉,指著卓明的鼻子,“小帆帆,這個頭髮裡面白外面黑的、額頭上有個疤的人是爺爺哦!是你爸爸的爸爸,你是爸爸的兒子,所以你們是家人。家人要互相關懷友愛的,不可以裝酷,嗯?”
卓明看著那只在眼睛前揮來揮去的手指,嘴角抽得更厲害了。
“乖乖讓爺爺抱下,爺爺可是大將軍,騎過馬、扛過槍、殺過人。”諸航繼續說服教育。
“咳、咳……我沒殺過人。”新中國成立六十周年,總體來說很和平,除了台灣問題。
“知道,殺的是鬼子,不是良民。”諸航不著痕跡地把小帆帆挪到卓明的胳膊里,小帆帆死命地拽著她一隻指頭,生怕她會丟下他不管。
諸航只得蹲著。
卓明如捧至寶般,身子繃得筆直,一動都不敢動。
“大首長,你放鬆,放鬆,帆帆沒那麼嬌氣,是不?”
大首長?眼睛也抽了。
帆帆小手摸著卓明下巴,小氣巴拉給了個笑臉。
“他是不是在對我笑?”卓明激動得*都抖了,哪裡像是個戰場上呼風喚雨的指揮者,完全是以孫為天毫無原則的慈詳的爺爺。
“他哭起來可不是這個樣。”諸航調侃地擠擠眼睛。
“我以為卓家不可能有這份福氣的……”卓明脫口感嘆了下,覺著不妥,又正正神色,“歐燦說你最近在考試?”
諸航呵呵一笑,“想去哈佛讀書。”
“你這麼年輕,該有點志向。但中美雙方因為*,最近關係有點緊張,將級以上的親屬,一律不能出國,要不在國內找所學校念,我幫你聯繫。帆帆現在也小,和媽媽不要分別太久。”
“這個以後再說吧!哦,你抱緊帆帆,我接下電話。”諸航聽到包包里的手機在響,忙拽回指頭。
小帆帆到沒抗議,但要看著諸航,一看不見,就大聲叫嚷,小腿蹬得像練雜誌。卓明慌作一團,根本抱不住,只得大叫:“紹華,紹華!”
卓紹華走進來,抱過帆帆,“帆帆,你可把爺爺嚇著了。”
“沒有的事。”卓明什麼險境沒面對過,從沒被誰嚇住,一張滄桑的面容微微窘然。
“雖然年紀小,但挺有責任心。”他如是評價諸航。
卓紹華親親帆帆,笑!爸爸很少誇獎人的。
“首長,”諸航慌裡慌張跑進來,“我……要去下醫院,姐夫出車禍了。”
“我送你去。”卓紹華立即說道。
“不要了,帆帆看不到我,再看不見你,不知鬧成怎樣。我打車過去。”
“我送航航吧!”晏南飛聞聲進來。
卓紹華沉吟了下,“好,麻煩小姑夫。諸航,你別著急,我把帆帆送回家,就趕過去。”
這個時候,諸航來不及想別的,胡亂點了點頭。
正文 56,夜未央,庭燎之光(二)
“他是你姐夫?”急診室門前,這句話晏南飛連著問了兩遍。
諸航發不出聲音,只得點點頭。駱佳良的樣子太駭人,頭髮和臉上都是血,一雙眼睛費力地睜著,灰色的羽絨服撕破了,褲子上沾著雪和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