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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辦完出來,太陽已漸漸明艷,空氣也變得暖融融的。

    “我們去拍張照吧!”卓紹華盯著前方的街心公園,說道。

    諸航站住,“用手機拍嗎?”他們沒帶相機出門。

    他默默看了她一眼,轉身往派出所隔壁的一家照相館走去。

    天啦,是那種專門拍證件照的老式照相館,裡面的布置都是上世紀*十年代的,冷不丁會以為走進了老電影中。

    幸好相機有所改進,不再是那種人躲在一塊布後面的。

    “我們拍張合照,寶寶今天滿月。”他禮貌地向一個三四十歲左右的男人說明來意。

    “放心,肯定幫你們拍出紀念意義。”男人嘩地拉開一道布簾,從後面拖也一塊有著大海、棕櫚樹的布景。

    諸航強忍住,才沒有笑翻。

    她自動地往後退了一步。

    男人在布景前擺了一張長凳。

    卓紹華抱著小帆帆坐下,摘去頭上的小熊帽子。小帆帆有點興奮,頭動個不停。

    “我來拿帽子。”她探身接過帽子,又往後退去。

    卓紹華一拽她的手臂,把她按坐在身邊,“坐好,馬上要拍了。”

    她吞了下口水,壓低聲音,“我也要拍?”

    “帆帆只有爸爸嗎?”嚴肅的俊容罩上一層寒氣。

    她正襟端坐,咧開*,擠出一臉微笑。

    “媽媽抱寶寶吧,爸爸抱著媽媽。”男人調好焦距,左看右看,覺得有些彆扭,提議道。

    笑容僵硬,她慌忙擺擺手,“不用,就這樣拍好了……”懷中塞進了小帆帆,小手快樂地揪住她胸前的一顆鈕扣,她閉上嘴,小心地抱好。

    他挨近她,長臂從後面環住她。那只是一個姿勢,其實他並沒有碰觸到她。

    男人及時按下快門。

    照片下午就可以取,男人寫了收據。

    走出照相館,兩人都沒有說話,小帆帆呀呀地叫著。

    剪頭髮是在一家嬰兒護理中心,那裡是專門幫嬰兒洗澡、剪髮的,年輕的爸媽很多,彼此雖然不熟悉,但聊起育兒經,卻像是多年的朋友。

    理髮師說嬰兒的頭髮叫胎毛,可以把胎毛製作筆,寫小楷最好了。

    “那我們也做一支。”卓紹華低頭寫下聯絡地址。

    小帆帆就是小帆帆,別的孩子剪頭髮時哭得震天撼地,他朝理髮師笑眯眯的。

    上了車,諸航忍不住顯擺,“我媽媽講我小時候也是很乖,剪頭髮不吭一聲。你呢?”

    “我記性沒那麼好。”

    諸航吐吐舌,和小帆帆玩去了。她還記得媽媽講她滿月那天,家裡來了許多人,有送衣服,有送雞蛋,有送被褥的……

    她屬於超生分子,因為她,家中幾乎一窮二白,爸媽還丟了廠里的工作,靠了鎮子上的人幫忙,才挺過那道難關。後來家中開了個家常餐館,生意非常不錯,對於鄰里鄉親誰家有急,爸媽都是第一個去。她放假回老家,鎮上的人都和她開玩笑,說她是吃百家飯長大的。

    小區里不允許放爆竹,呂姨和勤務兵買了幾個氣球掛在嬰兒室,小帆帆眼睛追著氣球,激動得小胸口起伏不停。

    諸航回來後一直關著客房門,在裡面呆了很久。

    那天去領證,她收拾了一包衣服。那些都是孕婦服,現在穿著很肥大。天氣冷了後,她外面裹一件卓紹華的軍大衣,裡面加件他的毛衣。這些都是他送給她的。她穿過的衣服,他肯定不會再要。她想裡面摺疊摺疊,也塞進了包中。再環顧一周,真的什麼也沒落下了。

    她深吸一口氣,笑了笑。提起桌上的小紙袋,開門出來。

    卓紹華坐在客廳里看新聞,呂姨在廚房,唐嫂在院中收衣服。

    她走進嬰兒室。

    小帆帆瘋了一天,有點困,眼皮耷拉著。

    她惡作劇地拍醒他,“小帆帆,你爸爸人緣很差嗎?”

    客廳中的卓紹華豎起耳朵,把電視機的音量調小了。

    “還首長呢,帆帆這麼特別的日子,連個送禮的人都沒有。”一點揶諭。

    他無語問蒼天,蒼天亦無語。

    “呵呵,可是我有準備哦。開心不?”她把手中的袋中抖得嘩啦啦作響。

    視線從電視機上跳開,不自覺溜向了嬰兒室。

    “這個叫奧特曼,日本人的國民英雄,我不是*啊,而是他的形像確實高大。小帆帆,對於不喜歡的人,即使很討厭,但人家的優點還是要學的。”她把一個披紅色斗蓬戴盔甲的機器人從袋子裡拿出來。

    “這個是你滿月的禮物,這個變形金剛是你一周歲生日禮物,這個汽車是二周歲的,先買了三件,其他禮物,咱們以後再買,不買貴的,只買好的。小帆帆,你要乖,要讓唐嫂帶你多出去睦鄰邦友好,這樣才會有許多許多的朋友哦,還會遇到漂漂的小女生,嘿嘿,不可以太花心。壞傢伙,浪費我感情,你居然偷睡。生氣了,很大很大的氣。”

    她把袋中的玩具一一排在桌子上,瞪瞪眼,然後輕輕低下頭,吻了吻小帆帆的臉腮。

    “小帥哥,我會想你的,但不會很多。”她含笑。這句話是在心中說的。

    她把嬰兒室的燈光調柔,帶上門。客廳里黑通通的,電視關了,燈也熄了,人也不在。

    摘星正文 12,春日遲遲,卉木萋萋(六)

    “咚,咚……”敲門聲有點慌亂。

    諸航睜開眼,黑暗中,一時間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諸航!”深夜裡,卓紹華的聲音比初冬的寒氣還懾骨。

    諸航跳下床,穿著睡衣就去開門。卓紹華一身外出的裝束,眉頭緊蹙,“對不起,這麼晚還要驚動你,帆帆發高熱,量過體溫了,近四十度。”

    她的腦筋轉得沒那麼快,但手已下意識地去拿大衣、換鞋。“怎麼會這樣?是白天出去吹風凍了?現在怎麼辦?”她問個不停。

    “必須去醫院。”首長盡力保持鎮定,其實他心中也亂成一團。睡到半夜,習慣地起身為帆帆換尿片,帆帆小臉通紅,像貓咪一樣哼哼著,他當時就慌了神,把唐嫂叫來為孩子穿衣,他第一時間就去叫諸航。

    在這個世界上,不管怎樣否定,帆帆至親的兩個人是他和諸航。

    “咣”,袖子套了一半,諸航猛一轉身,沒注意,頭狠狠地磕在桌沿上,眼眶立即就紅了。

    卓紹華扶起她,借著燈光一看,額頭都青了,心就這麼突地一緊,手按了上去,輕輕地揉,“怎麼這樣不小心?”嗓音啞到不能再啞。

    “我沒事,走吧。”她用力地眨眨眼,扣上大衣鈕扣,把泛上的淚水眨去。

    小帆帆包在睡毯中,眼睛無力地閉著,哭聲都發不出來,諸航心疼得把小帆帆摟在懷中,緊緊的。

    卓紹華把勤務兵叫醒,他讓唐嫂在家等電話。

    凌晨的北京,淺淺眠著,華燈在薄霧中安靜佇立,一幢幢高樓隱隱綽綽,只有醫院急診室門前燈光如晝。

    他挨著她坐,兩隻手不知何時牢牢地攥在一起。

    “你抱帆帆,我去掛號。”車一停下,諸航把帆帆塞給卓紹華,拎著包就往車外沖,臉上的焦急和不舍,清晰地逼入他的眼帘。

    心口再次被一股強烈的浪頭衝撞著。“我已經請成功聯繫了兒科醫生,不用掛號。”

    她點點頭,隨著他進電梯。

    “*發熱到四十度是件可怕的事,小孩子不要太緊張,來得快也會去得快,可能是季節變化不太適應,肺部沒有雜音,血也沒炎症,輸點液就好了。”醫生溫和地收回聽筒,看看兩人,目光落在諸航身上。

    “你愛人?”

    他點頭。

    她搖頭。

    醫生笑了,低頭寫處方,“新媽媽太緊張,你安慰安慰她。”

    “哪有?”諸航聽著醫生輕鬆的口氣,緊繃的雙肩嘩地一松,搶過處方,噔噔跑出去,下樓拿藥液。

    “你們家是女主外、男主內?”醫生戲謔地打趣抱孩子的卓紹華。

    他淺淺地笑,不多解釋。

    帆帆太小,針頭不能戳在手腕上,只得戳在腳背上。發熱的他可沒有平時那麼堅強,把喉嚨都哭啞了,卓紹華生生出了一身汗。護士連著戳了三針,才把藥液輸上。在一邊幫忙的諸航,背過身去,肩膀輕輕抖動。

    “我一直以為生在特權家庭,可以橫著在大街上走。其實生起病來,也就是一普通人。”她抹了把臉,在他身邊坐下。

    他又失語了,實在是不該接什麼話才好。他是生在特權家庭,從沒覺得比別人幸運,其實有時比別人更辛苦。

    輸液室暖氣開著,並不冷,但小帆帆光著腳,還是會涼。他把睡毯墊在小帆帆的身下,脫下大衣蓋在上面,大大的手掌包著小腳。

    他想起帆帆從產房抱出來時,印在出生證上的那個藍色小腳印,那么小,那麼軟,瞬間就讓他疼到心坎中。此時,他才覺得這個小生命和自己有著割不斷的牽扯,這是一種陌生的情愫,有責任,有義務,還有滿滿的愛。

    因為他的出生,自己的生命多了一份神聖。

    “家人、朋友有事,你是不是都是沖在最前面的那個?”她這一晚的表現,他算看出來了。

    她抬起手,把那團蓬亂的頭髮弄得更亂。“呵呵,其他的我又不會,只能幫這些小忙了。”

    “諸航,把手放下。”輸液室人不多,但形像還是得注意。

    她扮個鬼臉,手從頭髮順勢滑到小帆帆身上。藥液發揮作用了,小臉沒那麼燙,他安安靜靜地睡沉。

    “呼,剛才真是各種情緒呀!”她拍拍心口。

    “在他長大的過程中,也許還會有這樣的事發生。”如果那時她不在他身邊,誰和他一起扛起這些?不是沒有這個能力獨自扛,而是渴望在那時,能夠有雙柔弱的手,和他一同,十指緊握。

    做一個稱職的父親比想像中難太多,不是付出體力,不是有堅強的意志力,不是能忍受孤單、寂寞,不是付出全部的心血就可以。

    他同樣需要鼓勵與支撐,而能給予他的人只有她。

    他……突地渴望她的一個承諾,永永遠遠的承諾。

    心跳戛然停止,他驚愕地抿緊唇。

    沒有人應聲。

    他轉過頭。驚嚇過後,神經一松,她任睡意侵襲,坐著打起了瞌睡,頭一頂一頂,身子會朝外歪去,卻不會朝他的肩膀靠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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