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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邊,一輛摩托車停了下來。開摩托車的男人不太高,屬於*殘廢,壯壯實實的,穿了件風雨衣,頭上戴著個大頭盔。不一會,一個妙齡女郎跑過去,男人遞給她一頂頭盔,她跳上后座,圈住他的腰,臉貼上他的後背,車絕塵而去。
諸航握著包包的手指不禁握成了拳,倒吸一口冷氣。
那男人是姐夫駱佳良。
她希望是一個身高和體型與姐夫相似的人,可是那車,那車牌號,她不能自欺欺人。
駱佳良有個怪癖,對6和8這兩個數字有點偏執的喜歡。摩托車買好,去辦牌照,他找了許多人,才辦下尾號為8866的車牌,當時,他很是得意了一下。
諸盈沒好氣瞪他一眼,說他俗到骨子裡了。
他呵呵笑,圖個吉利唄。
這樣的車牌,瞟過一眼就記得了。
諸盈身高168,駱佳良只有160。諸盈工作必須穿白跟鞋,與駱佳良站一塊,足足高出一大截。諸盈是南大畢業的,後來在北京找的工作。駱佳良也算本科生,民辦大學的本科,幸好考上公務員,這幾年混得還算順利,現在是辦公室主任。只是他這個單位是專業局,那些工程師雖然沒有職務,個個手裡都有幾項專利,不能得罪。上面又是領導,更不能忽視。回到家,面對的又是漂亮能幹的妻子。於是,他見誰都點頭哈腰。久而久之,背有點佝。
這樣其貌不揚、能力平平的男人,娶到諸盈,讓許多人都不解。爸媽也愕然,當時還非常小的諸航也不喜歡駱佳良。他第一次去她家,她擋在門外,怎麼也不肯讓他進。她那麼美的姐姐,應該是英俊卓爾的男子才能相配。
可是諸盈鐵了心要嫁他,甚至不惜與爸媽翻臉。直到梓然出生,爸媽才勉強接受了駱佳良。
他這人到不記仇,滿腔熱情地對待諸家的人。諸航到北京上學,他比諸盈還疼諸航。
他的同事們愛拿小姨子開葷色玩笑,平時老好人似的他一本正經地說道:“這個不能瞎說,我家航航是個孩子呢!”
“喂,你到底走不走?”排在諸航後面的旅客催促道。
諸航愣愣地往前挪動,渾身發冷。
姐夫有外遇了?她無法相信。她總覺得姐夫有了姐姐,睡著也會樂醒的。他沒有出軌的條件和自信,他所有的愛都應該不留點滴地給姐姐。
上了火車,諸航仍然回不過神。
她猶豫了下,給諸盈打了個電話。
“呃,現在用這個卡了?”諸盈問道。
“嗯!姐,我工作辭了,房子也退了,後天回北京。”她把列車班次報了下。
“好,我去接你。你就住我家複習,今年春節別回老家,爭取一次通過雅思考試。”
“不了,我在,會和梓然吵架的。我同學租的房子大,我住她那邊,她也要考雅思,正好一起複習。姐,你在幹嗎?”
“你回來再說吧,我在幫梓然檢查作業。”
“姐夫呢?”
“他今天有應酬。”
“喔!”她欲言又止,剛才那一幕,她若說了,後果她不堪設想。她和諸盈說後天見,把手機合上了。
動車組的車廂很潔淨,也很安靜,旅客們有的在上網,有的在看書、聽音樂,有的在假眠。她鄰座是個文藝青年,令人毛骨悚然,他在看本詩集。
側過身,發覺他正在看一首叫做《腹語術》的詩。
我走錯房間
錯過了自己的婚禮
在牆壁唯一的fèng隙中 我看見
一切行進之完好 他穿白色的外衣
她捧著花 儀式
許諾 親吻
背著它:命運 我苦苦練就的腹語術
(舌頭那匹溫暖的水獸 馴養地
在小小的水簇箱中 蠕動)
那獸說:是的 我願意
她怕詩歌,比文言文還要怕。文言文還能追根尋跡,詩歌完全是不知所云,見仁見智。
但這首詩,卻讓她不寒而慄。
詩很有畫面感,故事性也很強。是她敏感過度了麼,她在這詩中讀出誰都不是誰的唯一、沒有任何人是不可替代的感覺。你若轉身,必有人走來。演出要繼續,A角缺席,B角粉墨登場,觀眾同樣掌聲如雷。
憑什麼篤定人心不能變?
十指相絞,指尖發白,但願是她想多了,姐夫不是那樣的人。若是,諸盈會怎樣,她不敢想。
手機在口袋中叮咚叮咚作響。
是莫小艾,長長地喘了口氣,“豬,你可終於開機了。”
她們這三寶,畢業後,她在社會上遊手好閒,寧檬工作了,莫小艾保研。
“乍了,想我?”她捂著嘴巴,不驚動鄰座讀書的人。
“恨你差不多。馳騁網遊公司老總要請你吃個飯,你什麼時候回北京?”
“啥時候打給你的?”
“昨天。”
她呵呵笑,不敢提自己已經見過那老總一面。“我後天到北京,到時我約他。”看來,她的設計方案是通過了。“對了,你那兒能擠個人嗎?”她真的不想住在姐姐家。她一去,姐夫就會和梓然擠小床,把大床讓給她和姐姐。
莫小艾支支吾吾的。
“呃,你有情況?”她嗅出點不明氣息。
“我……談了個朋友,他有時會過來看我。你要不介意,就過來吧!”
她很介意好不好?
“那我另外想辦法。”*薰心的損友,哼!
“我幫你留心下房子。”
“不用了。”匆匆收線。原先住的四合院沒有退租,住是能住的。只是住在那兒,怎麼交待肚中的小帆帆哪去了呢?她可不願再欺騙善良的人民。
頭疼!
南京在下雨,不見得比北京暖和,空氣潮濕陰冷。在火車站附近找了家錦江之星住下,洗了個熱水澡,然後埋頭大睡。醒了之後,發覺都是午飯時分。出去吃東西,一眼看到一面大大的湖泊,湖中有船,有袖珍的小島,不要問了,這就是玄武湖了。
雨已經停了,她買了張南京地圖,抓緊時間去了趟中山陵,沒有爬到最上面,在中間就折回,然後匆匆去雨花台、美齡宮、夫子廟、秦淮河轉了一圈,晚上十點多才喘兮兮回到賓館。
火車是隔天早晨十點的,她起了個早逛玄武湖。游湖坐船,那種六人的,十五元一張,不算貴。只是要等人湊齊了。
湖面上有點小風,吹在身上涼嗖嗖的。一艘大的遊船劈波斬浪迎面駛來,她坐的小船被波浪推開幾米。
同船的遊客說那樣的船隻只提供給貴賓,裡面肯定有重量極人物。
她腹誹著,不平地瞪過去一眼。
“小諸?”遊船的甲板上,一個中年男人愣住了。
她把臉轉向一邊,假裝看湖心的波紋。什麼也沒聽見,什麼也沒看見,好不!世界是大是小,和她沒關係。
“那人是不是叫你?”其他五位遊客是一塊來的,沒人姓朱(諸),船老大說他姓楊。湖中心又只有他們這隻船。
“我不認識。”她沮喪地又想抓頭。
大船很快就駛遠了,她這才放寬心情吹風游湖。
他們買的是一個小時的鐘點,船老大盯著時間呢,轉了一圈,就往回開。
碼頭上,早有人在等候著,笑吟吟地遞上手機,“紹華和你說幾句話。”
仁慈的上帝,這就是所謂的天網恢恢麼?
要不是後面是湖,真想掉頭走開。她恨恨地接過手機,擠出一絲假笑:“謝謝小姑夫。”
晏南飛默契地擠擠眼,“不要謝,這只是巧合,是不是?”
正文 14,鴻雁於飛,肅肅其羽(二)
泄憤地點了大號的漢堡、大份的薯條、大杯可樂、大碗芙蓉湯,眼角一揚,側過半個身子。和長輩一起,當然沒有晚輩付款的道理。
晏南飛笑容可掬地問道:“要不要再來份聖代?”
“好啊,我要糙莓的。”不吃白不吃。
晏南飛掏出票夾付款,讓她找張桌子坐下,他等食物全了,再過去。寵溺的語氣完完全全當她是一小孩兒,想撒個潑都沒理由。
諸航悶悶地坐下,啃噬著指甲。
晏南飛三天前來南京主持個會議,今天會議結束,主辦方安排參會人員遊覽市區風景,第一站就是玄武湖。他在南京讀過四年書,南京的角角落落早踏遍了,沒什麼興趣故地重遊,卻推卻不了負責安排的黎珍的盛情相邀。
黎珍是他的大學同學,十多年不見了。
下過雨後,氣溫微降,湖面又飄點風,站在前甲板上,有點不勝寒意。黎珍給他介紹玄武湖這幾年的變化,正聽著,一抬眼,看見蜷在小船上的諸航。
他把諸航介紹給大家,一說是內侄媳婦,所有的人都面面相覷,迅速噤聲。晏南飛大舅卓明是誰,全中國沒幾個人不知道。內侄卓紹華,為人低調,卻掩不住光芒四射。
黎珍反應最快,忙熱情邀請諸航一同隨組遊玩。
“我十點二十的火車。”諸航婉言謝絕。
“那我們現在去吃個午飯。”黎珍隨機應變。
九點半就吃午飯,太誇張了。諸航啞口。
晏南飛笑笑,代諸航道了謝,請黎珍幫他也買張十點二十的火車票,他陪諸航一同回北京。
然後,他把黎珍一行打發走了,帶諸航去吃飯。他問諸航想吃什麼,諸航隨手一指:“肯德基吧!”
“沒吃早飯?”晏南飛瞧著諸航鼓起的雙頰,直咧嘴。
諸航眼都沒抬,“喔!”
“原來真有產後抑鬱症一說。”晏南飛招手,請服務生給他倒杯水。
諸航一口嗆住,咳得臉像熟透的小辣椒。“產後抑鬱症?”
“不是嗎?不然怎麼會一聲不吭地跑來南京,紹華惹你生氣了?”這孩子白皙的肌膚因為咳嗽而覆上粉紅色,顯得特別清新漂亮。
“我不是離家出走。”
“嗯,你是來走親訪友、遊山玩水。”晏南飛責備地瞪她一眼,“你現在是媽媽了,不比從前,不能這樣任性。你想過紹華會擔心你嗎?”
沒有心情再吃東西了,抽出紙巾擦了擦手,嘆息道:“小姑夫,我講過了我真不是任性……”
“那你是有計劃有預謀的?我給紹華打電話問起你,他都接不上話。”
“他本來就不是個多話的人。”她嘀咕。
她不知首長和晏南飛講了什麼,接過手機,首長的聲音很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