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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美國回來啦!”房東熱心地招呼。
他點頭,“是,早晨的飛機。”
他確定了,大步向一臉呆滯的她走來,“最近好嗎?”就像是每天都見面的人,問“吃過了嗎”那樣自如。
如果算上在國防大學校門前那次,這是他們第二次見面,相隔三年。
一點都不好。
諸航腦子嗡嗡作響,差點一頭栽進井中。
怎麼會是他?她一遍遍地問。
是呀,怎麼會是他呢,她怔怔地看著床前的首長。
“你還好嗎?”他以為她沒聽清,身子微欠,又重複了一句。
她想戲謔地回句“為人民服務”,*一張,隨即整張臉擠成了一團。
痛……
前所未有的痛,痛得渾身冷汗涔涔、揪心虐骨。
他按按被角,“忍一忍,這是手術後的反應,明天就會好受點了。”
她噝噝抽氣,臉慘白如雪,抖得床都跟著晃動起來。
“是個男生,頭髮很長,個子也很高,護士抱去洗澡了……哦,已經回來了。”
“夫人醒啦,快看看小寶寶。到底媽媽年輕,寶寶特別結實,在十多個剛出生的孩子中,嗓門最大,以後一定也是個將軍。”唐嫂把懷中用薄被抱著的小娃娃放到她身邊。
嗯,將門無犬子,表現傑出是必須的。
夫人?媽媽?呵呵-------
不能笑,一笑更扯動神經,痛得撕心裂肺。
“小帥哥呢!”唐嫂拉開薄被。
她瞟過去一眼,接著,眼睛抬起,對著首長一臉愧疚。
遺傳基因那麼好,她卻把孩子生得那樣丑。小臉團團的、紅紅的,絨毛很長,看不出哪裡帥,真像只小猴子。
“初生的嬰兒都是這樣。”首長寬慰,“唐嫂,你把寶寶抱走吧!”
“夫人怎麼沒用止痛棒?”唐嫂心疼地替諸航拭拭汗。
“我不讓用的。”成功理直氣壯地從外面進來,後面跟著個從髮型到服飾,都像吉普塞人的女人。“有勇氣生孩子,就不用怕痛。”
真是……最毒醫生心,不是心有餘而力不足,諸航真想跳起來,和這個流氓醫生打上一架,這明顯就是放暗箭。
“嗨,紹華。”吉普塞女郎沖卓紹華嫣然一笑,然後就專注地打量著諸航,那目光毫不掩飾是鄙夷的。
“成瑋,你好!”卓紹華點下頭,對成功說,“打針鎮靜劑吧,她疼得不行。”
“我的心還疼到不行呢,誰安慰我了?一個剖腹產小手術還用上急救,搞得我手忙腳亂。”成功氣哼哼的,沒得商量。
成瑋噗哧一下笑了,“哥,你要和個孩子計較嗎?”
“女士,你今年高壽?”諸航忍不下去了。聽名字,這吉普塞女郎和流氓醫生是一個窩的,講話都聽著彆扭。
成瑋笑意一凍,“應該比你成熟。”
“女人的年齡計算要像黃金一樣,用盎司算的,算到兩,到分,錙銖必較,別這麼模糊,你給個確切數字!”她打賭這女郎絕不敢接招。
成瑋一下給嗆住,當著卓紹華的面,又不便發作,只好生著悶氣,麗容都青了。
成功眯起了眼,沖卓紹華挪嘴,“你瞧這人需要打鎮靜劑嗎?再來一刀都沒問題。”
卓紹華眼底一片幽然。
“瑋瑋,走吧。我告訴你,得罪誰都別得罪小人,知道麼?”成功測了*溫,朝病床上的諸航呲呲牙。
諸航朝著天花板翻了個白眼。
病房裡又只有她和卓紹華。
卓紹華慢慢踱到窗前,背對著她,周身被濃重的緘默所淹沒。
“給寶寶起個名吧!”他說。
“呃?”她懷疑她的耳朵也病了。
“你起辱名,我起學名。”他側過身。
“可是……”她咂嘴,這不應該是她的義務……“我讀的書不算多。”一頭的汗,是疼痛,也是緊張。
“用嘴巴講就可以了,不必寫下來。你有想過嗎?”
從來沒有,這件事連影子都沒在腦海中閃過。
“那現在想想。”他抿上嘴,靜靜地等候。
賴*了?
“帆帆行嗎?”既然船起航,肯定不能少得了帆,她惡作劇地回道。
他居然同意了,“行,那學名就叫卓逸帆。”
還是他學問高,她不得不佩服,普普通通的名,他加個字,就顯得那麼有氣質。
疼痛泰山壓頂般,她撐不住,又沉沉睡去。
依稀聽到寶寶哇哇哭個不停,嗓門真是大,她不禁皺起眉。
唐嫂說:“寶寶一定是餓了,得讓媽媽餵奶嘍。”
“沖點奶粉。”首長命令。
“喝媽*奶比較好,增強寶寶的免疫力,又不會涼不會燙,多方便。”
“沖奶粉去吧,寶寶我來抱。”
“夫人不願意餵奶?”
“我覺得男生應該獨立些,不要養成依賴的習慣。”
唐嫂瞧瞧一臉嚴肅的卓紹華,啞口無言。
諸航再次醒來,天已經亮了,小護士立在床前換藥液,笑盈盈的。
手機的鈴聲打破了清晨的寧靜。
護士體貼地為她從包包中取出手機,順手按下通話鍵。
“航航,你起床了嗎?”是姐姐諸盈。
諸盈特別疼諸航,媽媽生她時屬於高齡產婦,家中事務又多,諸盈休學一年在家幫著帶諸航。諸航對姐姐是又愛又敬,但諸盈要求很嚴厲。
“起了,正要去洗漱。梓然上學了吧!”諸航盡力裝出自然的口吻。
“你姐夫送他剛出門。北京過兩天要降溫,南京冷嗎?”
“南京是江南,秋意剛起,舒服著呢,我……我只穿一件襯衫就可以了。”
“出門要加件外套。到了年底,早早把房退了,還是回北京來好好複習,準備明年二月的雅思考試。”
“嗯!”
“只要你雅思考試通過,我想哈佛那邊肯定會同意你的申請,學費我已準備好了。”
“姐……”
“不多說了,我也要洗洗上班去。晚上不要玩太多遊戲,回北京時告訴我,我去車站接你。掛了。”
“姐姐再見!”懶懶地把手機扔到一邊,想嘆氣。唉聲沒出來,冷不丁發現床邊站著首長的母親。
“你是不是天生就愛撒謊?”歐燦冷冷俯視著因懊惱而表情耷拉的諸航,“我要為寶寶和紹華做親子鑑定,也許會有什麼意外發現。”
正文 4,既見君子,雲胡不喜(四)
“好啊!”那樣不止是有意外,還會有驚喜。
歐燦愣住,訝異她的輕快,或者講像是無限期待。而對於剛才電話里的謊言,她卻避而不談,仿佛沒必要回答。
“媽媽,你來了!”走進房間的卓紹華腳步有點匆匆。
“喔,我來找你有點事。”歐燦轉過身,“我去嬰兒室看過孩子了。紹華,以前你曾經講過你身體……”
“既然是病,總有辦法治,只是需要時間。”他用眼神堵住她欲出口的話。
“你確定孩子是……”在父母面前,紹華向來有分寸。自從突然冒出這女子出來,紹華變了。從前,在她講話時,他從不會無禮地打斷她。
“他的長相隨我。”
歐燦無語以對。
諸航嘆息,不敢苟同。
“你爸爸在氣頭上,一時半會不會消氣。今天沈秘書打電話給你爸,讓你做好思想準備,紀檢組要找你談個話,會有個處分。唉,我不知還能和你說什麼。”歐燦仍然無法消化這件事,想想都覺得這是夢,不會是真的。
“諸航還沒能進食,需要休息,我送你下樓。”
卓紹華情緒沒有絲毫波動,似乎聊的是件和已無關的事。
“紹華,你可曾後悔過?”歐燦激動地問。
“從不曾。”
歐燦苦笑,“不要送,我自己會走。”
陽光爬上了窗台,歪歪扭扭穿過樹梢,伴著晨風射進室內,樓下的糙坪剛修剪過,空氣里飄蕩著青糙的氣息。
走廊上雜亂的腳步聲多了起來,每天例行的查房時間到了。
諸航屬於成功的病人,查房醫生經過門前卻沒有進來,流氓醫生會單獨折騰她。
睡過一覺,疼痛感消除了許多,隨之漫上來的是飢餓感。隔著被子,她都能聽見肚子咕咕叫的聲音。
“我一會去單位有點事,等成功為你檢查過後,先喝點粥吧!”卓紹華又回來了。
好窘,他也聽見那餓鳴!
“好,你……多保重。”他的單位不是那普通的機關、公益機構,那所謂的處分也不知是什麼樣。她如此寄語,有點像送君去前線作戰,你可千萬要平安回來哦!
他笑了,那笑意如流星划過夜空般,讓人來不及捕捉。
“其實你可以實話實說的。”她替他打抱不平,“我挺你,絕不背叛。”
“我沒事,委屈你了。”他深深地凝望著她,相信她不是信口開河。
暑熱漸消的秋日黃昏,他陪她散步。她住的四合院挨著城郊,走幾步路能看到一畦畦的菜地。在路口的小超市,她停下,說要買點牛奶。
進門時,兩人與一對中年男女擦肩而過。
“紹華?”女子扭過頭,目光與他相遇。
他僵住,心裡知道,終有一天,會東窗事發。
“她是誰?”女子發現了懷孕的諸航。
他沉吟,想著該如何解釋這件事的。
諸航下巴一抬,搶著回答:“我……是他表妹。”
他無語了。
一直微笑打量著她的中年男子樂了,“我乍不知什麼時候有個這麼大的女兒?”
她納悶地看向他。
“千萬不要講是遠房的,卓家有幾個親戚我比你清楚。”中年女子接過話。
他的爺爺是孤兒,後來參加紅軍,建功立業,成為開國元勛。膝下一子一女。這女子就是他的小姑卓陽,中年男子是她的愛人晏南飛。
諸航聽完他的介紹,自責不已。
她原意是想維護他的形像,卻弄巧成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