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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譚珍大喊一聲,“子辰,你太多問題,讓我先回答哪一個?”
他怔住,咬了咬唇,“你有手機嗎?”
譚珍點點頭。
“請借我,我想給大陸打個電話。”
“大陸?”譚珍瞪大眼,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指,“你知道這是幾?”
他撥開她的手,“女士,不要和我開玩笑,我真的很著急。”
“你叫我女士?”
他蹙著眉:“你認錯人了,我不叫蕭子辰。”
譚珍失笑:“你不叫蕭子辰,那你叫什麼?”
他的思緒有半秒的停滯,手在空中劃落了下,突然跳下床,向洗手間衝去,根本沒注意他此時衣衫不整,是多麼的不雅觀。
在進去之間,他驀地回過頭,面對著譚珍的一臉震愕,他挑了挑眉,然後關上門,閉著眼,慢慢走到洗手台前,心急促地跳著。
“子辰?”譚珍揚聲喚道。
洗手間裡靜悄悄的,沒有一絲聲響。
譚珍不放心,走過去輕敲了下門,門吱的一聲開了。蕭子辰眼瞪得大大的,像見到外星人似的,難以置信地瞪著鏡子裡的自己。
“子辰……”譚珍又喚了一聲。
喉結像被什麼東西堵著,艱難地蠕動了幾下,他的眼珠緩緩動了動,腦中突然像安裝了一盞幻燈機,無數張影像飛速地一一閃過。眼睛脹得好痛,他一時承受不住,不得不捂住了雙眼。
“能讓我單獨待一會嗎?”他請求道。
譚珍哦了一聲,“身上有沒有哪裡痛?頭還暈不暈?要不要叫醫生?”
“我挺好,挺好……”他喃喃地重複。
“好吧,你再上床去躺會。對了,子辰,你關叔接到瞳瞳的消息,正在去青台的途中,如果不出意外,很快就能解救出來。”
“靈瞳?你在說靈瞳嗎?”他打了個冷戰,渾身的汗毛倒豎。一些記憶如潮水般瘋狂地襲了過來,“靈瞳被綁架了。”他一下子記起來了。滿地的狼藉,蹦跳的金魚,鉛灰的天空,黑暗的樓梯……他抱著頭悠悠地轉向譚珍,“你……你是靈瞳的媽媽……”
譚珍無措地眨著眼,“子辰,你到底哪裡不舒服?”
他扶著洗臉台艱難地笑笑,“真的沒事,我……和靈瞳還是戀人?”他摸摸自己的臉,問得很遲疑。
“你忘了嗎,你和瞳瞳訂婚了……”
他眼中急速地閃過一絲愕然,復又低下眼帘,神情恍惚著,“是嗎?我看我還是去床上躺著吧!”
他身子有點搖晃,走路踉踉蹌蹌的。譚珍上前扶了他一把,他擺擺手,一躺到床上,便閉上眼。
譚珍看他不言不語,心裏面著急,想想還是轉身去找醫生了。
漆黑的睫毛顫了顫,他緊緊地閉上眼,感到室內安靜得出奇。他不知道那之前與現在相隔是多久。那時,他的臉比這張冷峻些、凌厲些,沒這麼溫和儒雅,他的名字叫裴迪聲。
遲靈瞳手臂骨折,他在病床邊陪護了一夜,天還沒怎麼亮,他悄悄站起身,摸了摸她溫暖的小臉,欠身吻了吻,輕手輕腳地出了病房。
君牧遠已經把車停在樓下。路上,他簡單向他交待了一些事情,叮囑不要向別人提起他回香港。這次,他回去是要辦一些私事。
到達香港機場已是下午時分,他打車回市區。靈瞳打來一通電話,語氣委委屈屈,埋怨醫院這不好那不好。他笑,知道那是因為他不在。他安慰道:“小女生,我很快就會回去的。”
“說話要算話。”她哼哼唧唧。
他重重點頭,掛上電話,計程車在街角一間僻靜的咖啡屋前停下。他看到宋穎戴著墨鏡、頭上裹著絲巾從一輛寶馬車上下來,急匆匆走了進去。他拎著包下車,腳步加緊。
“迪聲,我該怎麼辦呀?”宋穎一看到他,解開絲巾就撲了過來。
他僵硬地拍拍她的肩,臉冷著,示意她坐回沙發上,按鈴通知服務生暫時不要打擾。“怎麼會出這種事?”他掃了眼她看上去還算平坦的腹部。
宋穎淚啪啪地直往下掉,“你明知故問。迪文一去歐洲就像生了根,你又對我不理不睬,我好受嗎?我……一個人去酒吧喝悶酒,有次被人家下了藥……”
“你看清楚那個男人了嗎?”他憤怒地一拍桌子,臉色鐵青。
宋穎低下眼瞼,遮住眼中的心虛,抽泣道:“我醒來時獨自在酒店的床上,根本不知道他是誰。這種事,誰敢聲張,宋家和裴家也丟不起這臉,我只好把恥辱咽下去了。誰知……竟然懷孕了。我……真的走投無路,迪文一年多不在香港,我該怎麼向他交待?迪聲,現在我誰也不敢信任,只有你,你一定要幫幫我,好不好?”她挪到他身邊,抓住了他的手。
他漠然地看著她,“你想怎麼處理這個孩子?”
“打掉。但不能在香港,到處都是熟人。迪聲,你陪我去泰國。”
“不行,我沒那麼多的時間。你真的考慮好不要孩子?”
“當然。”
他站起身,沉思了好一會,“我在瑪麗醫院有個朋友,她在婦產科做主治醫生,我帶你去找她幫忙。”
“口風緊嗎?”
他斜了她一眼,“這個不要你操心。宋穎,我沒有立場教你怎樣做人,但這是我最後一次幫你,為我們之前的感情,也為大哥,也為恆宇。”
“迪聲,你別講得那麼冷漠。”宋穎淒婉地抬起眼。
他淡淡地一笑,“你再坐會,我回家看下爺爺和媽媽,明天和你聯繫。”說完,他便拉開門,頭也不回地走了。
裴天磊不在家,和幾個老朋友去山上打高爾夫,他心頭一松,和媽媽聊了幾句家常,藉口說和朋友有約,洗了個澡,就開車去了醫院。這種無法啟口的事,托人幫忙,在電話里講不太方便。
十二月的香港,不像青台的天寒地凍,氣溫溫暖許多,只是沒完沒了地下著雨,令人有些煩躁。朋友不在,和家人去國外度假了。他站在醫院的走廊上,急得直皺眉頭。
“請問你是不是遲靈瞳的朋友?”一個身穿白大褂的俊雅男子從他身邊走過,驀地又折回來,向他笑著。
他一抬頭,愣了,“是的,你是?”
蕭子辰忙伸出手,“你好。我在桂林路上的咖啡廳見過你,是我送靈瞳過去的,只是沒和你打招呼。”
他記起來了,還有一次在美食府前,他也見過他和靈瞳一起,以為是雙方家長見面。他握住蕭子辰的手,“你到這邊工作了?”
“不是,是學術交流,剛做了個示範手術。你呢?”
“我來找個朋友,她恰巧不在。”
“靈瞳也來香港了?”蕭子辰說起靈瞳時,一雙俊眸神采奕奕。
“她沒有來。你和靈瞳認識很久了?”他不喜歡別的男人用如此熟稔的語氣說起靈瞳。
蕭子辰不自在地欠下頭,“我只是對她比較熟悉,我未婚妻是她的好友,有時會說起她。她是個聰明而又可愛的女子。”
他笑,突然心中一動,“蕭教授,你如果方便,我們一起吃個晚飯吧!”蕭子辰很慡快地答應了。兩人就在醫院附近的一家茶餐廳吃的晚飯,席間談得最多的還是遲靈瞳。蕭子辰竟然知道她上學時的許多糗事,一一說出來,他還是第一次聽說呢!
“她是聰明,但真的不是個乖學生,有時很讓老師頭疼,與我這種一板一眼讀死書的,簡直就是兩個類型。”不知是不是喝了點酒,蕭子辰非常健談。
猶豫再三,他還是開了口。“蕭教授,我還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什麼事?”
他委婉而又含蓄地說起宋穎的事。
蕭子辰神情繃成什麼似的,眼神變得非常嚴肅,“她和你有什麼關係?孩子是不是你的?”
“只是朋友,那孩子和我半點關係都沒有。我愛的人是靈瞳!”他忙解釋。
蕭子辰神情這才好轉了些,“如果你做了對不起靈瞳的事,我不會幫你的。”
“如果真的是我的錯,我怎麼會請你幫忙呢?”
蕭子辰想了想,“香港的媒體無fèng不入,你說這事很隱秘,那我要好好地安排下。不過,做手術前,她要來醫院檢查下身體,看看胎兒有多大,適合哪一種手術。”
“好的,那我聽你通知。”他把手機號碼留給了蕭子辰。
第三天的傍晚,蕭子辰給他打來了電話。
他開車載著宋穎從醫院的後門進去的,蕭子辰下樓帶他們上去。不是就診時間,大樓里靜悄悄的,腳步聲在樓梯口迴響著,每一下都清晰地叩在心上。
“迪聲,我怕。”宋穎一手的冷汗,緊張地抓住他的手。
他猶豫了下,便由她抓著。
蕭子辰回頭瞟了眼兩人緊牽的手,皺了皺眉頭。
婦產科診室里,一個中年女醫生和一個護士已經在等了。兩人都不會講中文,向宋穎詢問時,用的是英語。
宋穎進去檢查了,他在走廊上給靈瞳打電話,蕭子辰站在檢查室外面。
靈瞳情緒很不穩定,不住地催他回去,他柔聲寬慰,說明天肯定能趕回去,靈瞳不開心,他想像她生氣的樣子,心裏面發疼。護士拿著檢查單出來,告訴他胎兒很正常。
他捂著手機,向護士道謝,和蕭子辰交換了下眼神。蕭子辰回過頭,向醫生說,孕婦懷孕時有感冒過,吃了藥,又沒有節制地飲酒,考慮孩子不能留。
在另一端等著的靈瞳突然來火了,大叫一聲:“裴迪聲,你去死吧!”
他正要說話,蕭子辰在診室里喊他進去。他不得不掛上電話。醫生說四個月胎兒已經很大了,要做引產手術,孕婦要休息好,還要輸血,今天太晚,只有等明天了。宋穎疲憊地挽著他的胳膊,纖細的身子微微顫抖。
蕭子辰把他們送到樓下,宋穎有些細節要問,懇請蕭子辰一同去吃晚餐。蕭子辰拒絕,宋穎推推他的手臂,他有些心神不定,下樓時又撥了靈瞳的手機,電話不通。
蕭子辰最終同意和他們一同去吃晚餐,他穿了件大衣,坐在副駕駛座。宋穎坐在后座,蜷縮成一團,幾項檢查讓她有點疲倦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