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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下面一張,是電腦合成的圖片,仍是原先那塊工地上屹立著的一幢幢六層樓房,綠樹遮蔭,湖泊、假山、花簇、石徑。然後是別墅的近景、室內的布置……再往下切換到一個拱形的大門,門上面,“憩園”兩個大字令人目眩。最後一張又換成了實景照片,一條新建的高速公路筆直地伸向前方,兩邊的銀杏樹在風中搖曳起舞。
室內重歸黑暗。
“什麼時間的事?”工科生雖然不浪漫,可是卻想像力豐富。如果說有一天講時光可以倒流或穿越到未來,遲靈瞳會不以為然地點點頭。她認為一切皆有可能。可是,此刻,她卻被這幾張圖片震懾得呆住了。
照片是濱江江畔的實景,圖片是憩園的效果圖。這沒有任何可能的?那條路,路上的樹,拆遷結束後完整的工地,盆栽,圍牆,完成這幾件事,至少得半年時間,而“憩園”設計完成不過一個月的時間!
裴迪聲站起身,把燈開了。“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
她點頭:“在從濱江到青台的公共汽車上。”
“年初時,我在北京結識了濱江負責城建的市長助理康劍,他邀請我到濱江開發江景房。濱江只屬於二線城市,我無意在那邊成立分公司,但礙於他的盛情,我同意去開發一個小區。到了濱江之後,我一向就看中了江邊這塊地,沒多少拆遷戶,離跨江大橋不遠,還可以眺望到江渡。去了幾次,工地很快清理出來,我讓人先砌了圍牆,建了一條路,為了以後運輸物資方便,關於房型,當時我正著力於歐陸花園的項目,沒辦法分神,就讓工人先做後期的綠化工作。後來,我們認識了,在桂林路上你對著一座荒園說起憩園的構思,我心中一觸……上周,憩園已正式開工。所有的樓盤不對外出售,由物管會挑選住戶……”
“如果我沒有提出那個構思,這塊地你會準備怎麼樣?”她的大腦開始不受支配,已進入真空狀態。這是緣分?還是緣分?
裴迪聲縱容地一笑:“沒有如果,這是天意,是靈犀,是默契,是我們的結晶。我還有件事要向你坦白,我在恆宇是有點股份的,憩園不對外出售,那麼所有的資金都得墊付,現在說起來這已屬於我的個人行為,不是恆宇的項目。我把我的股份轉給了大哥,才換來了這筆承建資金。也可以這樣講,除了憩園,我現在已一無所有,只是恆宇的一個高級打工者。”
遲靈瞳閉了閉眼,兇巴巴地問:“你這話的意思是要我對你負責?”
“以身相許當然不錯,養一輩子也可以。哦哦,別急,別急,”他擺手堵住她的反駁。“以後呢,不要為一塊表、一個娃娃而斤斤計較,我已為你傾其所有,這份禮物可是獨一無二的。”
“然後我也就被逼上船?”她歪著頭看向他,嘴角浮出一絲笑意。
“當然,像我這麼懂你的,哪裡去找?”
“找得到呢?”
“我和他決鬥,不過,沒人能贏的。”
“裴總,你在做某項投資時,有找精算師諮詢過嗎,值不值得?”她一臉善意地提醒,手卻在桌下悄悄握成了拳。
“我本人就有精算師資格。餓了嗎?”
“我請你吃飯吧!你現在是窮人了。”
“也是!”他點點頭,收起圖片。
她一把搶過圖片,無比珍惜地放進包中。
在眾目睽睽之下,她與他並肩走向電梯口,君致遠抱著安全帽剛好從電梯出來,一見兩人,愣得兩眼發直。
“我到外面視察工地,有事打我電話。”裴迪聲寬慰地拍了下他的肩。
不等他回應,電梯門已緩緩合攏。
“總裁早退,會扣薪水嗎?”她俏皮地問。
“心氣不好,會影響辦事效率,我不是早退,而是調節情緒,為了更好地工作。你呢?要不要和同事知會一聲?”電梯打開,接待小姐送上一把傘。
“我說出來買資料。”
他把傘打開,她走到他身邊。傘面有些小,他便攏著她的肩,微微靠近些走。極尋常的動作,兩人卻不約而同震了下。他不禁加了力度,半個身子淋在雨中,秋雨清寒,他卻覺得溫暖。
從門口走向停車場,不長的距離,兩人卻走了很久。
“何必要資料呢,也許我可以給你些建議。”他替她打開車門,然後再從另一邊上去。
“我這人從不把工作與感情混作一談。你剽竊我的憩園構思,我大人大量不追究。聽海閣,咱們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典型的得了便宜還賣乖!”他寵溺地替她拭了拭淋濕的額發,“我想吃淮揚菜,你有意見嗎?”
“不,我想到港式茶餐廳吃點心。”她驕橫地抬抬下巴。
“原來你也挺體貼的。”他親昵地捏了下她的鼻子。
“別自作多情,是我愛吃,可不是為你點的。”小臉彆扭地側向一邊,一絲紅暈悄悄染上臉腮。
吃完點心出來,淅淅瀝瀝的秋雨仍在下,街上人出奇的多,哪都堵。他開車送她回公寓,用了平時兩倍的時間才到了公寓樓下。
“那個給我。”推門下車,她突然又折了回來,指指放在后座上的那束白玫瑰。
裴迪聲心中一動,沒有伸手拿花,而是抓住了她的手,湊到唇邊,輕輕一吻。
她像被燙著似的伸回了手,兩隻耳朵紅通通的。
裴迪聲揚了揚嘴角,笑:“年紀老大不小了,不要再玩不接電話、不回簡訊的遊戲,上去吧!到家我給你打電話。”
她突然想起了什麼:“你也租房子住嗎?”
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用低沉的嗓音問:“想不想去參觀?”
“誰理你。”她紅著臉瞪了他一眼,很寶貝地抱著花衝下了車,上樓梯前,驀地回過頭。他對她擠擠眼,做了個打電話的手勢。
她轉過身,抬腳上樓,感覺整個人都像軟了。在最後一個拐彎處,她習慣地拉開拉鏈,找鑰匙開門。鑰匙沒拿出來,掏出了手機。
真是一刻不見如隔三秋麼,她輕笑,打開手機,一愣,是樂靜芬。她清了清嗓子,“樂董,晚上好!”她恭敬地問候。
電波的另一端靜靜的,要不是隱約聽出有人呼吸,她真以為是個惡作劇。“遲設計師嗎?”清亮、脆嫩的嗓音,聽著耳熟。
“我是,你是?”
“對不起,有點冒昧。樂董去洗手間了,我借她電話用用。我是榮發銀行的宋穎,我們在度假村見過一面,不知遲小姐可記得?”
“我有印象。”遲靈瞳夢遊似的應著。
“剛剛我見過你和迪聲在茶餐廳喝茶。電話里不太講得清楚,我們可以見面談嗎?”說完,她報了一個地址。
遲靈瞳笑道:“好啊,我這就去見你和樂董。”
宋穎把地點約在Second Cup,與港式茶餐廳隔街相望。越過迷離的燈光,在熱帶雨林的心靈音樂中,遲靈瞳看到宋穎臨窗而坐,指間優雅地夾著支煙,煙味帶著一絲絲薄荷味。
樂靜芬不在。
宋穎看到遲靈瞳,淡淡地點頭,做了個請的手勢,然後按鈴讓侍應生過來。
“不用了,我馬上就走。”遲靈瞳接過侍應生送上的檸檬水,禮貌地一笑。
“你放心,樂董沒有看到你和迪聲在一起,我已讓她先回去了。”宋穎摁滅了菸頭,長長的睫毛緩緩抬起。
遲靈瞳儘量做出一幅和藹可親的樣子,笑意溫和,靜待宋大美女的下文。
宋穎沒有繞圈子,直接問道:“你想跳槽?”
遲靈瞳笑得更親切了,“宋女士,這是我的私事。” 宋穎並沒有會意,繼續問道:“我有和樂董聊過,其實泰華的設計師的年薪並不比恆宇低,而你,好像比別人還特別些。人要懂得知恩圖報。”
“我爸媽和老師倒沒這樣說過,他們總是說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這是人之常情。”遲靈瞳收起笑意,烏黑的星眸一冷,語氣多了幾份凜冽。不懂這位宋美女誰給的權利,在她面前扮演什麼人生導師。
宋穎輕蔑地凝視著她,“只怕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那在於什麼呢?”遲靈瞳目光如炬,毫不避讓。
宋穎嘴角優雅地彎起,“樂董說遲小姐是聰明女子,一定懂得識時務者為俊傑。”
“樂董沒有誇張,我確實不笨,可是我並不擅長心理猜測。比如宋女士在這個清冷的雨夜,一通電話把我叫來,我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宋女士是站在哪個立場這樣做的。說實話,我來,並不是因為宋女士,而是因為樂董。關於我的人生方向、世界觀,我爸媽年紀都不太大,還能給我指點一二,這些就不勞駕宋女士了。女人操心得多,會老得快。要是因為我,讓宋女士臉上多點細紋,那罪過就大了。”
宋穎端起咖啡杯,沒碰到嘴,又放下了,然後十指交織,麗容微微緊繃,“如果是樂董給你打這通電話,只怕此時你就要收拾收拾走人了。”
遲靈瞳笑,“那有什麼關係,裴迪聲會親自上來為我提包袱。”
“你就這麼自信?”宋穎冷笑,“可能遲小姐還不知道,我先生是迪聲的大哥裴迪文。”
遲靈瞳露出一臉瞭然的神情:“這樣一說,我有點理解了。長嫂如母,你關心裴迪聲是應該的。那麼你是怕他帶壞我,還是怕我帶壞他?如果是前者,現在坐在對面聆聽你教誨的應該是他。你是不是打錯電話了?”
宋穎有半天沒有講話,涵養還是不錯,表情和聲音沒多少異常。“你知道裴家在香港是什麼地位?”她又開始發問道。
遲靈瞳笑,感覺宋大美女可能是被寵壞了,講什麼毫不考慮別人的感受。
“恆宇在裴天磊手上發家,到現在已富足三代,在香港和李家是並列齊名,只不過裴家比較低調。迪聲身價雖沒我先生高,但也絕對是非名媛淑女不娶的。你懂嗎?”
遲靈瞳純蠢地眨眨眼:“我不懂。”
宋穎輕咬了下艷唇:“像你這樣的,裴家的後門都不夠資格進。”
遲靈瞳心中暗暗嗟嘆:夠刻薄。
“那什麼樣的可以從前門進呢?像宋女士這樣的,哦,不對,宋女士的先生身價比裴迪聲高,按比例推,那麼老婆就要比宋女士容貌上丑一些、身材上差一些、出身低一些、錢少一些,反正就是處處不能超過宋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