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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靈瞳站起身,朝糙坪上揮桿的幾個男人努努嘴:“你認為他們會和遊人擠一塊泡澡?”旅遊季里遊人如熾,浴場成了浴室,青台人戲稱到海里游泳為泡澡。
隊長笑:“也是,住得起這別墅的人,又怎麼在意這幾坪地呢?”
“其實,泡澡也有泡澡的樂趣。”遲靈瞳促狹地擠了下眼。
隊長也是個幽默的人:“獨樂樂不如同樂樂,至少,還能找個人搓搓背。”
兩人對視大笑,隊長指指山下:“那裡有個快餐店,遲工你去喝點冷飲,小姑娘不像我們皮粗肉糙的,中暑了可不好。”
“好的,有事給我電話。”遲靈瞳沒客套,揮揮手下山。“咣!”安全帽的後沿被一個重物砸了下,砸得她身子左右搖晃、眼前金星直冒。拿下安全帽,伸手輕輕一摸,得,鼓出一個小山包。
遲靈瞳火大地轉過身,看到腳下一個白色的小球滴溜溜轉了轉,滾進糙叢中了。一個球僮滿臉歉意地跑了過來。
“喂,告訴他們,球藝這麼爛,不要在這邊丟人現眼好不好?這是想糙菅人命不成?”她知道對人家球僮吼是不對的,可真的忍不住,後腦火辣辣地疼。
“對不起,對不起,小姐。”球僮撿起球,朝後看看,低聲說道,“如果你有哪裡不適,我們可以賠償。”
兩個高個男人提著球桿往這邊奔了過來。
遲靈瞳拿下安全帽,捂著後腦,眼中火焰熊熊,“我是憑腦子吃飯的,撞壞了,你賠得起嗎?”
球僮期期艾艾,不知所措。
“賠不起,但請得起遲小姐吃個午飯。”裴迪聲眼露驚喜,想不到在這裡會碰到遲靈瞳。
這聲音對遲靈瞳如夢魘一般,氣不打一處來:“裴總的笑話可真是冷。”他不是她上司,她沒必要給他好臉色。
“天氣熱,當然要降降溫。遲小姐要不要去醫院檢查下?”
“要。如果有什麼問題,我會把醫療單寄到恆宇的。”遲靈瞳心情壞死了,又熱又渴,後腦刺刺地疼。她顧不上禮貌,只急於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我有車,送你。”裴迪聲說。
“馬路上開的都是船?”遲靈瞳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有車了不起呀!
裴迪聲揉揉鼻子,無奈地目送她順著山坡而下。
一直站在後面的君牧遠嘩地一下笑出聲來,他可沒看過裴迪聲這麼吃癟。“裴總,你不會是對這小姑娘有意思吧?”他高深莫測地盯著老闆飄忽的眼神下了結論。
裴迪聲瞟了瞟他,用一種寒冷刺骨的語氣說道:“你以為我這輩子還會碰愛情那毒藥嗎?”
君牧遠臉色一怔,嘆了口氣。
“上帝!”裴迪聲突然瞧見正下坡的遲靈瞳身子晃蕩了下,一頭栽倒在地。
“謝謝,謝謝!”顏小尉拉開房門,笑靨如花,熱情得像三資企業逢人就哈腰高喊“請多關照”的女秘書。
裴迪聲站在樓梯口,扭頭看她,側面如雕塑般俊朗:“顏小姐請留步,遲小姐就麻煩你了。”
“哪裡的話。靈瞳和我是室友,一直相親相愛,照顧她是我份內的事。”顏小尉笑意不減。
裴迪聲又瞟了一眼屋內,俊眸沉澱出一望無盡的墨色。“改日再聯繫。”他疏離地點了下頭,轉身下樓。
顏小尉看著他的背影,心中不禁驚呼:“完美的男人啊!” 等他消失在樓梯口,她“咚咚”地衝進屋中,直奔遲靈瞳的房間。
遲靈瞳臉色稍有些發白,眼睛微眯,小臉皺成一團。今天真是丟臉丟盡了,她居然會柔弱如林妹妹,只不過兩餐沒吃,在太陽下烤了會,就中暑暈倒,事實和那隻小白球一點關係沒有。
裴迪聲和君牧遠把她送到醫院,醫生餵了點糖水,好了。當時,她窘得都沒勇氣看裴迪聲。
裴迪聲根本不理她委婉矜持的拒絕,幾乎是強行帶她去花式粥店喝了粥,然後又強行把她送到公寓。
“快,快,老實交待,這種……”
“對不起,路人甲而已,我不熟悉。”半道上截住顏小尉,遲靈瞳在心裡翻了個白眼。稍有些姿色、再有點氣質的男人,被顏小尉一發現,她就好像餓了幾日的貓看到鮮美的魚一樣。
“寶貝,放心,我對他不是有意思,只是太久沒看到這麼有型的鑽石王老五,難免激動。你是不是想引起他注意,才故意暈倒在他面前?”顏小尉興致勃勃,一臉嚮往。“像這種珍稀動物,只要他能喜歡上我,哪怕血流成河,我也願意啊!”
遲靈瞳無法苟同地坐起身:“售樓小姐的底薪也不低,你又特會賣房子,提成那麼高,又不是沒見過錢,為什麼一定要嫁個有錢人?”
“用自己的錢和用老公的錢是兩碼事,不要以為女人獨立就很好。”
“那你待在家中專心等著嫁人好了,何必出來拋頭露面?”遲靈瞳“咚”地又躺回床上。
“楊貴妃那樣的女人都知養在深閨人不識,二八年華時,借著踏春出來招搖招搖。我這不叫拋頭露面,而是在展示自己。”
“過兩天有空我給你介紹個人,她和你的共同語言比較多。”孔雀在高中時就是情場高手,說起這些也是一溜一溜的。
“好啊!是帥哥嗎?”
遲靈瞳再次暈倒。王語嫣沒有武功,卻對各門各派如數家珍,可能是因為心無雜念。同理,她是沒什麼戀愛經驗,看顏小尉卻是很清楚。顏小尉就是那歐陽峰,功夫已練到幾重天,可惜走火入魔了。
輕微中暑不算病,一覺睡醒,遲靈瞳又是壯壯實實。好同志陳晨從內蒙古出差回來,帶了幾大袋特產,辦公室充斥著一股羊膻和辱腥味。遲靈瞳感覺如同坐在羊圈裡,拿了製圖板避到會議室去畫圖。用長尺推開門,發現裡面有人說話。
“我接手泰華時,爸爸剛去世,你為了顯示自己的清高,怕別人說你沾老婆的光,和我約法三章,經濟上各自獨立,誰都不准插手對方的事務。我當時非常辛苦,咬著牙不在你面前提一個字。現在你的4S店要擴張,告訴我幹嗎?不管是要向我借錢,還是想動用我的人脈,關係,車城,我跟你說,沒門!”
“咣”,聲音斷了,什麼像是裂成了一片片。
遲靈瞳慢慢地縮回腳,輕手輕腳地轉身,繼續回羊圈窩著。還沒走到羊圈前,聽得會議室門重重地拉開了,樂靜芬臉色鐵青地從裡面走了出來。
“樂董好!”她無奈回過頭打招呼。
樂靜芬臉鐵青著:“你在這幹什麼?”
“畫圖!”她揚揚手中的長尺。
“在走廊上畫圖?”
遲靈瞳眼睛轉了轉,呵呵一笑,恭敬地點下頭,撒開兩蹄沖回羊圈。
七月的開始,發生了兩件大事,譚珍買好房了,在大學城附近,精裝修,包袱一背直接入住。譚珍給遲靈瞳發了圖片,她房間布置得和從前家裡的一模一樣。就是她擱在柜上放零食的小收納箱,花色都是相同的。遲靈瞳坐在電腦前,身子像黏在了椅上,許久都動彈不了。人生是曲折的,但是生活並沒有那麼悲慘。
甘露生了,遲銘之打電話來,聲音疲憊不堪。先出來的是哥哥,叫遲靈傑,後出來的妹妹叫遲靈睫。交待完畢,遲銘之就可憐巴巴地問,瞳瞳,你是不是很恨爸爸,現在連電話都不打了。遲靈瞳嘆氣,不得不像個長者樣的開導他,做人要向前看,別總生活在回憶里,重要的是過好現在的日子。遲銘之絮絮叨叨道,怎麼可能好呢?遲靈瞳沉默。
又是一個艷陽天,下班時,太陽還神氣活現地掛在天上,把海岸、樹梢、樓頂抹上一層金黃。受海風的影響,黃昏的溫度稍微有些回涼。
遲靈瞳舒服地深吸一口氣,馬路對面一棵雪松下停著輛黑色的奔馳,車窗里伸出一張俊偉的面容,對著她揚起嘴角。真是膽大包天,這男人竟敢到敵營探陣,欺泰華沒人?遲靈瞳怒髮衝冠地穿過馬路,像個地下工作者要接頭前,一邊走一邊還悄悄地看了看四周,沒有人注意到她,她這才放心地加快腳步。“快開車。”不等裴迪聲下來替她開車門,她主動鑽進去就催促。
“幹嗎鬼鬼崇崇?”裴迪聲失笑,還是發動了車。
“如果我們樂董也這樣開著車,從你們恆宇里接走某一個員工,你會怎麼想?”
“我的權力還沒大到連員工下班後的自由交友都要束縛!”裴迪聲聳聳肩。
“還是說你已經被我打動,準備向我方傾斜,於是你心虛了?”
“我是有叛徒的潛質,但是目前我還沒叛變的必要。”
“我喜歡叛徒,真實,自我。”
遲靈瞳翻了翻眼睛,決定不迂迴周轉,直奔主題:“裴總,我真不是個什麼大才,承蒙你這麼賞識,除了一句謝謝,其他就無能為力。泰華和恆宇在青台現在是勢均力敵,商場如戰場,刀無眼,劍無情,我怕疼怕死。裴總你的涵養高,但別人不一定會這樣。我不想把自己弄得很複雜,就簡簡單單地工作、生活,我認為我們好像不宜多見面。哦,那天,多謝裴總了。”
裴迪聲轉了下方向盤,車拐進一家名叫“杯海人生”的燒烤店。房子的牆壁做成岩石的樣,整塊的落地玻璃,可以看到夕陽下奔騰不息的大海。
“不管是做大項目還是小項目,只要勝,我都要勝得別人心服口服,私下從不做詭秘之事。下班後,我向來不談工作上的事。但我認為我們是同行,一定有許多共同話題。今天,我是想找你幫點忙。別著急,不會涉及到泰華的任何利益。”他走向一張靠窗的桌,微笑地給她拉開椅子。“我給你打電話,你不是直接按掉,就是關機。我是無奈才到泰華門口捉人的。”
咦,說到最後倒是她的不是了。遲靈瞳打開餐巾,扭頭看外面的風景。
裴迪聲笑了笑,倒了杯檸檬茶遞給她:“想吃點什麼?”
“只要不是海鮮、羊肉牛肉和動物內臟,其他的我不挑食。”
“你還真是不挑食。”裴迪聲對著菜單,搖了搖頭,“要不,我們換個地方?”
“不,我懶得動。”
裴迪聲無奈,點了五花肉和烤玉米,還有各式蔬菜,再加一大盤素餡水餃。“小姑娘家太瘦,以後不好嫁人的。”裴迪文一本正經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