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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靈瞳把手中的資料夾放回桌上,準備退場。
“小遲,家裡沒什麼事吧?”樂靜芬又換了張面孔,儼然隔壁熱情的阿姨。這就是領導的魅力之處,一打一揉,把你逗得團團轉,卻離不開她的五指心。“沒有,都很好。”
“那就好,安心工作!明晚有什麼安排?”
“沒有。”舊案子砸了,新案子還沒開始。明天是周末,她能有什麼事?
“明晚,你到蘇州路上的迪歐咖啡店見個人。”
“是客戶嗎?”遲靈瞳問。
樂靜芬神秘地一笑:“是個很大的驚喜,你可要好好把握。”
遲靈瞳回到辦公室,她沒吃早餐,不免唇白面黃,看在別人眼中,就如同剛從硝煙中逃生回來一般。
“還活著?”陳晨體貼地給她泡了杯麥片。
“屍骨尚存。”
“女王那種脾氣,真不知她老公如何承受得了。”陳晨同情地感慨。
遲靈瞳也很是同情了一把。她見過樂靜芬的老公,一家德國汽車品牌4S店的老闆,很粗獷的男人,四季都穿T恤,抽菸抽得很兇,音量很高。可是兩人生的女兒卻嬌小玲瓏,在國外上大學。
中午,遲靈瞳和顏小尉去餐廳吃飯,見到了傳說中的廚師帥哥。剛出校門的男生,笑起來兩個酒窩,很是羞澀。顏小尉擠在他的窗口,就差口水橫流。用了半個多小時,把人家八輩子祖宗都打聽到了,順便約了周日一塊去爬山、野餐。
“你也太露骨了,人家還一孩子!”遲靈瞳小小聲地說。
“孩子好呀,還沒學壞呢,整個就一件無瑕的瓷器。再過幾年,他學會怎樣傷女人的心,就沒意思了。”說著話,顏小尉眼睛還不忘對著窗口頻頻送秋波。
“如果他要你負責怎麼辦?”
“哈,這真是本世紀最大的笑話了。放心,他只會把我當作他的引路人,而我,只是想重溫下戀愛的滋味。結婚之後,就沒現在自由了。”
“你要結婚了?”
“八字開始畫撇。”
“那你還這麼花心?”
“我是找一種感覺,心可是不亂的。”
遲靈瞳聰明的腦袋不太好使了,人的心和身還能分作兩處?她埋頭吃飯,爭取把早晨丟失的營養給補回來。
吃完出來,顏小尉問她明晚有沒有空,寧夏路上有家火鍋城不錯,一塊去吃吃?
遲靈瞳說了明晚和人有約的事。“女王不會是想做媒婆,幫你相了一門親?這也是拉攏人心的一招哦!”顏小尉大叫。
“我……好像還不算剩女!”遲靈瞳想起樂靜芬神秘的笑,心裏面打起了鼓。
“到了剩女那年紀,就沒得選擇權。我陪你去?”顏小尉很是熱心。
遲靈瞳一向對新奇的事總懷有純樸的赤子之心:“不,我自己去。”
顏小尉是相親專家,第二天晚上,她幫遲靈瞳好好化了個妝。皮膚清透粉嫩,睫毛根根分開並溫柔上翹,唇膏是無色的,但透明濕潤。衣服挑的是一件藍底白花的連衣裙,系了一條松松垮垮的腰帶。
“這樣,又淑女又知性。女王介紹的人一定是個青年才俊,不管結果如何,都要顯出自身的品位與價值。”她對著鏡子裡的遲靈瞳說。
樂靜芬通知遲靈瞳的時間是六點半,這個時間喝咖啡太早,只能是共進晚餐了。顏小尉像赫思佳的黑人保姆,逼著她硬喝下一大杯牛奶,為的是一會在餐桌上可以保持優雅的儀態,又不會餓得前心貼後背。
遲靈瞳給她這一折騰,都不願出門了,可又不敢得罪女王。捱到六點才出公寓,沒想到公交車開得特快,到了迪歐,才六點二十,裡面燈火闌珊,人煙稀少,只在靠里的一張桌邊坐著一個男人。
那個位置好像就是樂靜芬約好的地點,還說他會提前十分鐘到,姓楊。男人背門而坐,背影很帥氣。遲靈瞳心裏面輕輕地咯噔了一下。站在門口,七手八腳地整了整頭髮,在玻璃門上偷偷照了照,這才走了進去。
越走近,越覺得這男人透著股熟悉感。等到了面前,她特意禮貌中略帶歉意地擠了個微笑:“對不起,楊先生,讓你久等了。”
男人猛然抬起頭,兩個人都一怔。Frank!遲靈瞳大腦飛速旋轉,莫非樂靜芬慕才似渴,已挖到了這眼泉,讓她用美人計來確定一下?這個假洋鬼子的中文名字叫楊XX?
“這世界真小哦!”冤家路窄。遲靈瞳乾乾地笑著,神情幾近抽搐。
Frank顯然沒那麼意外,一派淡然:“我不姓楊,也不在等誰。”
“那你坐這兒幹嗎?”遲靈瞳小心翼翼地吞著口水。
“我正在等我的咖啡。”他慢條斯理地說,手腕上的卡地亞名表在燈光下閃著眩目的色澤。
“為什麼是這張桌子?”遲靈瞳不願接受這殘酷的事實。
Frank反問:“為什麼不是這張桌子?”
“因為……因為我預訂了呀!”
Frank細薄的唇角彎起,朝端著托盤過來的服務生問道:“貴店現在有預訂的業務了?”
服務生一本正經地回道:“這是鄙店以後努力的方向。”
遲靈瞳糗得滿臉通紅,一時間,道歉不願,轉身不肯,就那麼僵在原地。Frank也不惱,優雅地端起咖啡,把她急紅赤白的面容當盆景賞著。
“是遲小姐?”一個擦著手,從洗手間出來的男人用一張矜持帶有交流欲望、幾份驚喜的臉看著遲靈瞳。
遲靈瞳回頭,男人身材已發福,面色很紅潤,頭髮沒幾根,卻根根強悍地立著。
遲靈瞳頭嗡地一下,這人既不青年,又不才俊,真是很大的“驚喜”。
“我是楊陽,和樂董是朋友,剛從美國回來。”男人友好地伸過手,恭維道,“遲小姐真是年輕又漂亮。”
遲靈瞳皮笑肉不笑地握住:“哪裡,你過獎了。”
楊陽是名副其實的“海龜”,在美國耶魯大學讀了幾年編程,去舊金山工作了幾年,最近受青台一家軟體開發公司盛邀回國。雖然模樣看上去像“寶刀未老”,但年齡也才三十有一。有房有車,有綠卡,有真才實學。拋卻相貌不談,這人倒是熟女口中常掛著的極品男人。
顏小尉用痛定思痛的口吻說:“找老公又不是找偶像,男人老了還不都一樣。老公要有內涵,有內在。你愛的是他的人品、心靈、經濟能力。長相越安全的男人,才不會讓人整天過得提心弔膽的。”
可是,遲靈瞳還是一個二十剛出頭不久的女子,還沒被生活把心裏面那點風花雪月給抹殺,還不懂識寶。她沒有轉身離開,是覺得對樂靜芬不好交待。而且人家也沒拿刀架她脖子,吃個晚飯而已,無需上綱上線。
楊陽紳士地替她拉出椅子,兩人對面而坐,各叫了一份商業套餐。顏小尉硬讓遲靈瞳灌進去的那杯牛奶發揮作用了,遲靈瞳看著蒸熟的泰國大米,香氣撲鼻,只能咽口水,卻吞不下去。看在楊陽眼中,是越發的嬌人。
“我原本也有一頭茂密的頭髮,去了美國後,讀書辛苦,壓力大,慢慢就成這樣了。”楊陽有自知之明,輕描淡寫地為自己蒼老的面容做出解釋,“中國不是有句諺語是這樣說的:乾淨的馬路不長糙,聰明的腦袋不長毛。”
遲靈瞳用一種很複雜的眼神看了看楊陽,然後抹了抹自己如絲般柔滑的長髮。在建築學院讀了四年的書,三大力學枯燥、高深得足以讓少女變老嫗,可真正聰明的人,自然會輕鬆過關、永葆美好容顏。所以說別拿聰明說事,尊重現實。
“遲小姐可是少年得志,大器早成,你們樂董說你是個天才。”楊陽見遲靈瞳不吱聲,只得把話題往她身上挪。
“像我這樣的,泰華一抓一大把。”遲靈瞳毫不捧場地笑了笑。
“遲小姐有沒有想過去美國定居?”楊陽咬咬牙,拋出誘人的橄欖枝。
遲靈瞳眼神一黯,端起水杯抿了抿。
“我在加州有別墅,那裡空氣很好,社會福利很不錯。”楊陽以為她對美國不太了解。
遲靈瞳放下水杯,婉惜道:“楊博士,就是與中國一衣帶水的日本,我也去不了,更不要談遠隔一個太平洋的那塊大陸。”
“為什麼?”
“目前為止,我去的最遠的城市,就是青台。首都北京,我只在電視上見過。我暈飛機、暈火車、暈船。”
楊陽非常克制地驚訝了下,“那……那我可以一直待在國內的。”
這暗示想繼續的意味已經很明顯。遲靈瞳滿面笑容:“你的飯好像冷掉了,快吃吧!”
吃完飯,楊陽想點兩杯咖啡,還沒開口,遲靈瞳先向服務生舉起了手:“楊博士,買單吧,我們AA。”
楊陽瞬間醒悟,自嘲道:“你倒是很美國,這飯我還請得起。”
“不,我還是自己來。”遲靈瞳堅持,付清了自己的餐費,禮貌地向楊陽告辭。“謝謝你陪我吃晚飯,這個夜晚很愉快,再見!”
楊陽不死心地問道:“以後,我可以給遲小姐打電話嗎?”
遲靈瞳清澈的雙眸很是真誠:“我對青台也不算熟悉,可能不是一個好嚮導。”
“我不是想游青台,我只是想像現在這樣偶爾出來一起吃個飯、喝喝咖啡,AA制也可以。”
“再說吧!”遲靈瞳嫣然一笑,轉身向站台跑去,藍底碎花的裙子在晚風中飛舞著。
站台的廣告牌下站著一個人,聽到腳步聲回過頭,俊美的薄唇上揚:“與那位大叔相談甚歡嗎?”
又是Frank那鑽石王老五!剛剛,她只顧對付楊陽,沒顧上看他,他什麼時候走的也不知道。“挺好的,很有學問的人。”歐陸莊園的項目輸給他,在他面前,她有些英雄氣短,可語氣絕對保持自然。
他似笑非笑,突然向她伸出手:“把手機給我一下?”
“幹嗎?”遲靈瞳退後一步,護著包包,好像遇到一搶劫犯似的。
“方便聯繫!”Frank回言簡短。
“對不起,我可干不出朝秦暮楚之事。我們樂董對我很好。”她特地聲明。
Frank在夜色里仰起俊偉的面孔,雙肩直顫。許久,才低頭看向她:“放寬心,我不挖人家的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