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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站在職專的門口,微弱的路燈把兩個人的身影拉得長長的。
他看了她一眼,“我不是對理科女生有什麼固定概念,不過,理科女生琴能彈得那麼好的不多,我一點吃驚。”他想像不出她和別人談股市、論財經的畫面,她纖弱、文雅的樣子,應該是彈琴、吟詩、畫畫的藝術女生。
林蝶瞭然地點點頭,“你不是第一個,沒什麼的。我就住這邊,裡面的教師公寓,謝謝你送我回家。再見!”
“等等,吃飯的時間等你通知嗎?我過兩天要到北京去幫一個歌手錄專輯,要離開好一陣子。”他叫住了她。
“那等你回上海再說。”
“不,可以安排在這兩天嗎?”
“我要問下舒櫻,她剛工作,時間上不知緊不緊?哦,她的愛人在瑞士,要不請你夫人一同過來?呵,你夫人是和你一個圈裡的人嗎?放心,若是哪個大牌歌星,我們不會吃驚的,也不會到處亂說。”
肖白自我解嘲地笑笑,“啊,可能要讓你失望了,我以前結過婚,將來也有可能結婚,現在暫時未婚。”
“你學我?”她瞪他。
“沒有,我是實話實說。今天你是第二個問我婚姻的人了,不要再打擊我,好不好?那個讓我一輩子孤單的人可能近視,我站得這麼明顯,她都看不見我。”
林蝶眨眨眼,俏臉突地紅了。
肖白察覺她的異樣,看到她的眼鏡在路燈下一閃,猛然回過神,撓撓頭。“那個……那個,我是隨便說說,你不要對號入座。”
“我當然不會,你這樣的老男人,我沒有興趣。”她氣惱地打斷他,僵硬地轉過身,朝著漆黑一團的校園走去。
“我這樣的人怎麼了?四十歲很老嗎?”肖白驚訝地半張嘴,他好說也是很有女人緣、又潔身自好的男人。
寂靜的夜,無人回答他。
九,只有羨慕 (上)
寧曼曼再次帶著詹安尼來到她的小公寓。就象是心照不宣般,沒人說去開酒店,他也沒提帶她去他住的地方,她問都沒問,告訴他車在哪裡左轉、在哪裡右拐,然後停在她的樓下。
詹安尼的臉一直冷凝著,神情有點焦灼不安。她掏鑰匙開門,“要喝咖啡嗎?”
“不要,現在我只想要你。”他說這話時不帶一點情緒,就象做一件非要完成的事似的板著一張嚴肅的面孔。
她還沒來得及關上房門,她就把她一把抱起來扔到了床上。她在他幾近粗重的喘息中感到前所未有的節奏,甚至都沒等她準備好,他已經進入她的身體,她墨綠色的連衣裙象一團皺巴巴的抹布被扔在了地上。
他的唇粗暴地吮吸著她的舌,她只有呼吸和呻吟的能力,直到他在狂風暴雨的衝擊下戛然停止奔馳,她一臉暈紅,嬌聲問道:“安尼,為什麼這麼著急?”
“你不喜歡這種方式?”他漠然地從她身上翻滾下,發現大汗淋漓之後,心頭的那股煩悶並沒有減少半點。
“不是!”雖然彼此之間沒有感情,但是她還是希望能享受男歡女愛的過程。在上次的融合中,她記得他是溫柔細膩的,讓她感到忘乎所以、酣暢淋漓。今夜,明顯的他純粹把她當成了發泄的對象,這讓她有點失望。“是不是今天心情不好?”
“我們好象還沒熟到分享彼此心情吧!”他拾起地上同樣皺得不成樣的衣褲,目光幽遠,語氣冷淡。
寧曼曼心中瞬刻升起一種無力感,她不喜歡看做愛之後男人穿衣離開的背影,這讓她心中發酸。多年之前,每個晚上,在半夜的時候,她身邊的男人從她床上起來,用毛巾抹乾身體,然後穿上褲子,背影是那麼的蒼白而惆悵。他永遠不可以和她一起待到明天,雖然他後來給了她“夜”,她想起他的時候,已沒有愛,而是無盡的幽怨。“你要走嗎?”
她輕聲問。收回她注視著詹安尼的目光,低下了頭。
憑女人的直覺,她可以論定他這樣反常的舉動,只會是因為另一個女人。
工作的疲累,可以靠酒精來緩和,而女人帶給男人的傷害,男人則會用別的女人來報復。
“對不起,”詹安尼聳聳肩,回過頭來,“公司里有點事,我要回去加班。改天我請你吃飯。”
她笑笑,他都無意為她編織一個好的藉口,“嗯,那路上小心。”
他沒有作聲,出門前到是很體貼地為她關緊了門。
寧曼曼咬了咬唇,熄了燈,仰身倒下,黑暗鋪天蓋地襲來。褪去白天的光華,環住自已瘦削的雙肩,第一次,她覺得自己真的好可憐。
詹安尼確實回了公司,回到他在公司里的住處。站在頂樓的玻璃窗前,眼前是一片燈的海洋,黃浦江的江水在不遠處翻騰著,向東流去。
他緊鎖眉宇,燃起了一根煙。
他知道他今天表現很差勁,玩一夜情也要有一點紳士風度,至少要讓對方感覺到愉悅。但是他沒辦法,他實在沒有那份心思去取悅另一個人。可是他又想放縱自己,讓自己麻木、疲累。
他原以為這份煩亂是來自和梁清的不期而遇。
梁清來上海任教,他不知道,見了面,驚訝是有一點的。本來就想淡淡地打個招呼,可是梁清那番正人君子的凜然樣惹惱了他,他才反唇相譏,讓肖白難堪得呆在一邊。那些都過去許多年了,談不上釋懷,就是一種無奈的默認。
他不認為自己對夏心婷還有多少愛,在她選擇嫁給梁清時,他已經對他和她之間所有的過往放手了。但今晚他乍然而起的怒意和心亂連他自己都感到吃驚,他表現得象一個被妒忌激怒的失控男人,這到底是怎麼了?
在情慾達到巔峰的時刻,他的臉中閃過一張含笑清麗的面容,他整個人都呆住了。
那是舒櫻。
心神一恍惚煙燒到頭,燙著他的手指,身體一驚,立即掐滅。他打開房間的窗戶,和夜風一起撲面而入的還有從江面上飄過來的濕氣。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涼風,然後將手中的菸頭朝窗外扔出去。心中突然微怒:詹安尼,你又不是沒有女人,怎麼會想著一個別人的妻子,還是一個孕婦,這算什麼?你瘋了不成,以前你的女友成了別人的妻子,你都痛成那樣?現在卻傻傻地愛上別人的妻子,你是想做第三者,還是想把她搶過來?
如果可以,他想搶,也不在意背負罵名,可是搶得過來嗎?她的心裡只有她的丈夫。
而他已經偷偷喜歡她二年多了。三十多歲的男子,還玩暗戀,真是可笑之至。
詹安尼自我解嘲地傾傾嘴角。
第一次遇到舒櫻是在B大百年校慶時。
父親詹家朋早年就是從B大畢業的,離開故土半個世紀,接到母校百年生日的請帖,激動地放下所有的一切,扯上他一起回國。
那時是十月,北京最美的季節,秋高氣慡,溫度宜人。可是他卻無比的煩躁,詹家朋一把老淚的與一群頭髮花白的老人相擁寒喧,他就象個走錯地方的陌生人在一邊看戲,只是看,他一句中文都聽不懂。
他再次扯扯胸前的領帶,鬱悶得想大叫,不知道父親帶他回國到底有什麼特別的意義?
洛華飛教授是詹家朋的好友,現在是B大的《外國文學史》教授。兩個人象孩童似的手拉著手,拍拍肩。
“家朋,我們都老了。”洛華飛看著詹家朋灰白的頭髮,感慨道。
“是啊,你教書育人,桃李滿天下,而我卻誤入歧途。”詹家朋開玩笑地說。
“你這個誤卻是歪打正著,雖然世上少了一個名醫,卻建起了一座醫藥王國,誤得值得。怎麼樣,後繼有人嗎?”
詹家朋苦笑,瞟了眼一邊冷漠而又煩躁的兒子,嘆了口氣。
洛華飛看在眼中,理解地笑笑,“年輕人有自己的抱負,我們不能用我們的思想來束縛他們。你在中國長大,他在英國,文化背景和傳統觀念不同,他們有他們的人生,我們不要干涉太多,是不是?”
詹家朋聳聳肩,招手讓安尼過來。
安尼禮貌地用英語和洛華飛招呼。“好個英俊、帥氣的小伙子,唉,我兒子洛飛太陰柔了,男人就該是這種樣子,家朋,這孩子一定很優秀吧。”
“洛伯伯,我不優秀,是我父親眼中的不肖兒。”詹安尼自我調侃。
“洛飛現在是在彈琴,還是在畫畫?我記得你說過,他小時候這二項天賦表現出不下上下。”
“他現在上海音樂學院任教,畫畫是業餘愛好。家朋,我給你介紹我的二個得意門生。”洛華飛突然驚喜地說,朝著遠處糙坪上並肩相諧的兩個身影招手。
詹家朋父子扭過頭。詹安尼在那一刻有種時間停止的感覺,無法呼吸,無法思考。看著漸行漸近的人影,心象停止了跳動,許多久遠的、也有可能已經死去的一些東西在心頭悄然復甦。許久,他發現,他只有羨慕。
隔了許多年之後,詹安尼仍然認為舒櫻和洪逸宇是他至今見到的最最相配、讓你感覺到愛意流動的一對情侶。
十,只有羨慕(下)
洪逸宇俊朗挺撥,溫和儒雅,如陽光一般閃耀。舒櫻長發及肩,一雙會說話的眼睛在鏡片後閃著俏皮的光芒,小巧的鼻、細薄的唇,白皙的肌膚如美玉一般,氣質清新而又溫馨,不用明艷,不用嫵媚,嫣然一笑間,就足以讓人眩目。
“洛教授好!”舒櫻大大方方地挽著洪逸宇的手臂,走過來。
嗓音甜美一如他心中所想,詹安尼嘆道。
“家朋,我的得意門生不是我的學生,他們是我的旁聽生,兩個一個是生化系的高材生,一個是物理系的高材生,他們正在戀愛中。”洛雲飛自豪地說。
舒櫻臉兒一紅,和洪逸宇對視一眼,兩人對詹家朋微微欠身,“師長好!”抬眼打量一邊的詹安尼,用微笑招呼。
“我兒子,詹安尼!”詹家朋也喜歡這兩個年輕人明朗的氣質。
“安尼?安東尼奧!”舒櫻突然俏皮一笑,用英語低聲說。洪逸宇輕拍她的手,禮貌地對瞪大眼的詹安尼解釋道:“她正在排演英文話劇《威尼斯商人》,有點神經質,處處即景。我叫洪逸宇,在劇中演巴薩尼奧,她演鮑西婭。”他向詹安尼伸出手。
“那安東尼奧有人演嗎?”詹安尼幽默地問。
“哈,你來遲了。不過歡迎你晚上來觀看,就在學院禮堂,我們是第一次演出,你要求不要太高。”舒櫻熱情地邀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