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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進公寓,詹安尼就把室溫調得很高,脫了大衣,給舒櫻倒了杯熱茶,捧在手中捂著。
他的公寓裝飾的很高雅,但顯得有些凌亂。
舒櫻看到他的桌上堆滿了卷宗和各種法律書籍,心不由地一軟。
舒櫻是早晨八點時回公寓的。
不管她如何拒絕,詹安尼堅持開車送她。她知道她今天和主管,幾個長期有業務往來的客戶們有個很重要的長會要開,昨晚又沒趕上看資料,今天一天會忙翻得。舒櫻坐在詹安尼的身邊,瞟到他嘴角噙著的一絲笑意,臉一熱。
他的吻還在唇上燃燒。
詹安尼和逸宇是兩種類型的男人。如果用書來形容他們,逸宇是一本簡潔的,讓人一眼就可以看懂的,並會全愉悅地讀完的一本書。詹安尼卻是案頭上一本帶些神秘色彩,內容有點深沉,讀起來有點澀然,結局讓你不敢猜想的一本書。她一向是聰明的,知道該怎麼樣去打開這本書,並如何去讀,可是想讀懂這一本書,必須要付出從今往後所有的心力,她有點猶豫了。
“想什麼呢?”詹安尼一邊打方向盤一邊調頭問道。舒櫻趕在上班之前離開SAN,就是怕被別人看到他和她在一起,真夠讓人受打擊的。換了別的女人,有了昨晚,一定恨不得昭告天下似地,她不會又是什麼罪惡感在作怪?
舒櫻輕輕搖頭,注視著窗外的街景。
“等藥品中毒案再一次開庭,我們就去瑞士,見見巴薩尼奧。D市那邊理賠,束經理和律師還在商談中,受難家屬有讓步最好,沒有讓步就按那個數付。儘快讓製藥廠恢復生產,苦個一兩年,SAN會緩過神來的。鮑西婭,對不起,在最艱難的時候愛上你,讓你受委屈了。”
“我……一個人去瑞士,你……不要去?”舒櫻突然開口道。
詹安尼下意識的一個急剎車,舒櫻的頭撞在車頂上發出“砰”的一聲響,她捂住額頭,與詹安尼對望著,好一會兒,詹安尼問道:“你改變主意了,不想和我一起嗎?不行,這事一定要說清楚,我要等你一個肯定的答案。你答應為我留到明年秋天去英國,我能理解你是準備愛我了,對不對?”
“我留下是因為你現在是艱難期,我想為你盡一點綿薄之力。安尼,有些問題的答案是不能糙率回答的。”他的手臂被舒櫻一把抓住。
車內一片寂靜。
“愛上我有那麼難嗎?”詹安尼苦澀地彎彎嘴角,他發動引擎,車又開始行駛在車道上。
舒櫻低下頭,沒有做聲。
愛一個人不難,只是瞬息之間,但是如果想讓愛延續,卻是一件無比鄭重的事。
車穿過忙碌的小巷,停在舒櫻的公寓前。“不要上去了,你今天還要開會呢!”
詹安尼嘆了口氣,抬手拂了拂她的頭髮,“鮑西婭,早點上班,不要讓我等得太久。我愛你,親愛的!”他溫柔地吻了吻她的兩頰。
舒櫻頭重腳輕地下了車,目送著他的車慢慢遠去。她花了很長的時間,才走到樓上,剛開門口,她呆住了,大門洞開,外面豎在牆邊的是她的門板,舒櫻一下嚇得心怦怦直跳,她驚慌失措的走進屋子。
屋子的正中,洛飛臉拉得象個馬臉,冰冷的站著。
“你在哪裡過夜了?”洛飛的聲音低低沉沉並不是很大,可冷不丁的冒出來,又帶著股怨氣,很懾人的。
舒櫻打著外面的門板,“你……這是幹什麼?”
“你還問我?”洛飛站在那裡沒動,橫眉冷目,“你從昨天造成就跑出去了,你說BABY一個人丟在屋子裡,我從造成就一直等你,等到今天早晨,你都沒回來,手機也沒開,我能不急嗎?”
“我怎麼可能把baby一個人丟在屋子裡?”舒櫻哭笑不得地放下包,瞅瞅四周,看有沒有毀壞的地方,果然,臥室中已是一團凌亂,象被人整個翻個遍,“洛飛,你有點正成人的思維好不好?我……”
洛飛霍然起身,粗暴地打斷她,質問道:“你是騙我的,對不對?你其實沒有BABY,你背著我在外面和別的男人一起過夜?”舒櫻楞了楞,不知他到底氣什麼,說起來,還是演奏高雅音樂的鋼琴家,怎麼一點修養都沒有,“洛飛,這門你怎麼卸下來的,麻煩你還給我以同樣的程序給我裝上去,不然房東會把我趕出去的。”
“趕出去正好,我們同居。”洛飛反應激烈地握住她的手腕,將她一把扯到跟前,“你不要顧左右而言他,回答我的問題。”他清冷的俊眸中,有團火在燒。
“我似乎有拒絕的權利。”舒櫻也火了。
“你沒有,沒有!”洛飛把她抓得更緊,這時,他口袋中的手機響了起來。
他直直地盯著舒櫻,沒有接聽的打算。
舒櫻受不了他的眼神,也受不了手機的鈴聲。“你先接電話。”她甩開他的手臂。洛飛眯細著眼,掏出電話。
“不去,那個慈善義演我拒絕,通告我也拒絕……排練也不必了,我今天很煩……不想見任何人……”他劈頭蓋臉的一通吼,“啪”地一聲合上電話。
整個一個長不大的孩子,舒櫻無力地干眨眼,眨眼。
“BABY沒有等到分娩,就上天堂了,昨晚我和朋友在一起。你的問題,我全部回答了,你現在可以離開了嗎?”
洛飛俊容抽搐了下,突然走過來抱住她,“舒櫻,我已經和爸爸打過電話,說我準備去英國留學,他正在為我聯繫英國皇家音樂學院。學音樂,去歐洲是最好的,而且又可以和你在一起。”
“你沒有必要和我在一起”舒櫻不客氣地打斷他。
“舒櫻,你醒醒!”洛飛搖晃著她,“詹安尼是個情場浪子,我親眼看見他和別的女人玩一夜情,他不適合你的”
“我是有夫之婦,已經有適合的人了。”
“舒櫻,這世上人是分許多類的,我們是同一類。你的生命里,唯有我可以取代宏逸飛。”洛飛一字一句地說。
舒櫻小臉刷地蒼白,整個人猶如石化了。
屋內陡然落入了寧寂。
冬寒料峭,寒意順著洞開的門從外面漫進來,冷至心尖,她不住的抖。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她的聲音在空中顫慄著,站立不住的扶住桌沿,跌坐到椅中。
“第一次在你這裡吃晚飯,你下樓去買小菜,我看到那個橡木的工藝品盒,無意中打開……舒櫻,你為什麼要瞞著這件事呢?”
舒櫻笑,笑得滿臉是淚,“為什麼要說?那是件很快樂,很幸福的事嗎?”
歐洲的冬天總是很冷,天黑的很早。
舒櫻到倫敦兩年了,還是不太能適應這樣的生活。瑞士比倫敦還要冷,洪逸宇感覺還好,他不捨得舒櫻在冬天跑來跑去的,雖說他的課業比她重,研究任務又多,兩個月一次的團聚,都是他從瑞士坐火車到倫敦。
沒有什麼事,能比和心愛的人廝守整個冬夜那麼幸福了。洪逸宇就像是舒櫻心頭的一道陽光,只要他一過來,她歡喜的像個孩子。
她租住在牛津大學附近的一幢老式公寓樓里,火柴盒形狀的建築,在倫敦的霧雨中有些掩蓋不住落伍的寒酸。走廊時昏暗的,房間時潮濕的。公寓窄小,且空無一物。
舒櫻卻一點也不在意這些,因為她有逸宇。
聖誕節連著新年,一共放了十天的假,兩個人整日整夜的呆在一起。洪逸宇會瑞士一個月後,舒櫻發現自己的生理期突然推遲,她到醫院一查,醫生說她懷孕了。
她先是有些緊張,但立刻就被巨大的驚喜給淹沒了。
她迫不及待地連夜就坐上開往瑞士的火車,走之前,沒有告訴逸宇。到了瑞士,她給逸宇打了個電話,逸宇說他在實驗室里做實驗,她說你可以早點回家嗎,我托人帶了點東西給你。逸宇問是什麼,她一直笑,笑得非常神秘。
她興沖衝來到逸宇租住的公寓,急急地去了超級市場,買了一大堆的食品。花了一個小時,她煎炒烹炸,做了四菜一湯:蝦仁芒果湯、可樂雞、蒜茸雪豆、宮保魚片、蔬菜湯。她替逸宇買了瓶紅酒,給自己買了瓶牛奶。今晚,她要和逸宇好好地慶祝他們的愛情結晶的翩然到來。
然後,她開始洗澡,換上一套漂亮的羊絨裙,化了個淡淡的妝。
窗外,雪花在北歐的天地間瘋狂飛舞,他們的小屋內卻是春意濃濃。
瑞士的天不到四點,天就全黑了。逸宇還沒有回來,舒櫻一直站在窗前張望著。過了一會,她實在按耐不住,她給逸宇打電話。
電話還沒撥通,她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那鈴聲沒預期地響著,讓她的心猛地一震,她打開手機,感到血液一點點在冷卻,指尖不住地跳動,驚恐的黑暗重重地向她壓來。
逸宇在做一項生化試驗,於後面的學生交接班,那位學生在和女友煲電話,一臉心醉神迷,沒聽到他的叮囑,誤打開了有毒氣體的閥門,造成氣體的泄露,逸宇本能地衝上前去堵住閥門,他那麼沒戴手套、沒戴口罩。氣體很快就堵住了,瀰漫在實驗室里的一點也處理清潔了,但逸宇得口腔內卻吸進了大量的氣體,氣體鑽入內臟,整個人變成了鉛黑色的,醫生聳聳肩,說就是上帝來到這裡,也會無能為力的。
舒櫻趕到醫院時,逸宇已經昏迷了,她差點沒認出床上躺著的那個人是誰。
接班的學生沒有大礙,一個大男人哭得像個孩子似的,學院的領導和實驗室的領導都在一邊長吁短嘆,幾個同時從國內過來的生化研究所得同事神色黯然地看著舒櫻。
舒櫻沒有哭,因為她沒有時間哭,她要抓緊每一分每一秒和逸宇呆在一起。
她請所有的人都離開,她要一個人和逸宇呆著,逸宇是夜裡醒來的,已經氣若遊絲,只有一點毅力在支撐著,他意識不太清明,但他認出舒櫻來了,他對著她溫柔地笑著,紫色的嘴唇在燈下顫抖。
舒櫻握住他的手,拉著按上她的小腹,她欣喜地告訴逸宇,他要做爸爸了。
逸宇的眼中一亮。“櫻,真想回上海,帶著我們的孩子,買一幢小小的公寓。哪裡現在居住環境和教育環境都不錯,又離爸爸媽媽們近,都好!”他說得很憧憬,很清晰,一點也不像是一個身中劇毒的人。
“好!回上海。”她回答得斬釘截鐵。
“櫻,對不起……”她清亮的眸子突然一沉,眼中泛起了淚花,體內的毒素髮作,讓他的俊容扭曲得不成形,但他仍努力地看著舒櫻,眼眨都不眨。“只能陪你……走到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