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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需要。”舒櫻斷然拒絕,虛弱的身體卻不合作,腳下猶如踩了棉花,手也碰觸不到椅背,她不得不扶著她的手臂,勉強站起,可卻一步也邁不上前,“你走吧,洛飛,玩笑到此結束,給洛教授打電話,讓他不必來上海了。如果他執意要來,我會很沒禮貌地避開他的。”
洛飛還第一次看舒櫻發這麼大的火,有點無措地看著她。
“為什麼不試著接受我呢?給我時間,給我機會,我不會比洪逸宇差的。”洛飛訥訥地說道。
舒櫻真是哭笑不得,“不是這個問題,洛飛,你優秀不優秀都和我沒關係,因為你不可能是洪逸宇。我和你講話,讓你進我的公寓,是不是讓你誤以為我對你有好感?沒這回事,我是看在洛教授當年對我和逸宇都很照顧的份上,才這樣做的。你懂我的意思嗎?”
“這世上沒有什麼可能與不可能的,你都沒嘗試,就喊結束,我拒絕你這樣的不配合。”洛飛不等舒櫻發火,突地一抬手,抱起舒櫻,走進臥房,輕輕地把她放平在床上,“你今天臉色不太好,早點休息,這事我明天再討論。討論的結果不管是什麼,我堅持我的想法,也會把它執行到底。”
“你真是瘋了。”舒櫻沒好氣地把頭扭向一邊,揮揮手,“快點消失,幫我把門關好。”
洛飛清冷而有禮地點點頭,“我會消失的,但還會出現。舒櫻,你最好要適應我的存在。”
“我真替洛教授感到悲哀,他怎麼會生出你這樣的兒子?”這個洛飛,真是寵壞了,毫不顧及別人的感受,若不是她的教養好,她真想潑口大罵。
“一個月前,我父親也許會這樣認為,但現在不了,他以有我這樣的兒子為豪。我馬上要參加全亞洲的鋼琴大賽,我是中國賽區的唯一選手,不多說了,我要下去認真練琴。”洛飛轉過身,突然回過頭,“你那個工藝品盒子呢?”
舒櫻怔了下,慢慢撐坐起,眼帘低著,“我把它收起來了。”
“哦!”洛飛眸子一沉,輕輕帶上門,走了。
聽到大門落鎖的聲音,舒櫻閉上了眼,手習慣地摸向枕邊,一下撲了個空,她悵然若失地把臉貼在那塊床單上,纖細的肩微微抽聳著。
窗外,月朗星稀,夜漸漸深了,樓下,洛飛高亢激昂的鋼琴聲在夜色中亮麗地正式登場。
聽著這琴聲,舒櫻整夜未眠。
洛飛雖說複課了,但還和從前一般散漫,除了琴練得勤快了點,早晨一樣睡到日上三竿。
起床後,糙糙梳洗了下,剛打開門,準備下去買點吃的充飢,看見昨晚虛弱得差點暈倒的舒櫻拎著個包,匆匆往樓下跑,他追上去,一把抓住她,“你翹班?”
舒櫻一見是他,沒有睡好的面容白得有點帶青,“我請假了。”
“你要去哪?”洛飛擋在了她的前面,昂起下巴。
“讓開,我沒義務向你匯報我的行蹤。”舒櫻的音量大了起來,眼鏡後面的清眸凜然地聚成一束。
“可以不匯報,但我一定要同行。”
“你不上課嗎?”舒櫻覺得自己真是時運不劑,怎麼惹上洛飛這麼個難纏的人,早知道以前就裝不認識他了。
“陪你比上課重要。”洛飛很堅持,覺得舒櫻從昨天到現在,有點怪怪的。
“好了,好了,洛公子,洛少爺,請你去上課,我要去車站接我媽媽,你可以鬆手了嗎?”舒櫻翻翻眼睛,她實在沒有多餘的力氣和他爭執。
洛飛笑了,“那我更要陪你了,上海的北廣場很擁擠的,你一個孕婦在那裡,會不安全。”說完,在舒櫻還沒回過神來,拉著她就往樓下走。
“我不會感謝的。”舒櫻冷漠地說道,直覺今天推不開這個人了。
“我又不是外人,不需要感謝。”洛飛揚起一張俊帥的臉,長發甩呀甩的,露出魅惑人的微笑。
舒櫻不領情地瞪了他一眼。“隨便你。”
洛飛氣定神閒地眼在她的身後。
一路輾轉,又是公車,又是地鐵的,到了火車站,站內站外人滿為患,月台上接客的人擠擠的,別說,幸好洛飛來了,不然舒櫻挺著個大肚子,根本上不了月台。舒櫻媽媽坐的那列車掐著時點到站,舒櫻踮腳張看,突然舉起手臂,大聲呼喊“媽媽,媽媽!”那發音的腔調是洛飛很陌生的。
一個頭髮灰白,穿著一身花布衣服的農村婦女驚喜地看向這邊,咧開嘴笑了。
洛飛眨眨眼,沒有辦法把眼前這個一身鄉土氣息的婦人與清麗秀雅的舒櫻相聯繫。舒媽媽可能沒出過遠門,對人群有點畏怯,緊張地握著舒櫻的手臂,十指都在哆嗦,不安地指著這指著那。
舒櫻耐心地環住媽媽的腰,柔聲細雨的解說著,一邊安慰地撫撫媽媽的後背,舒媽媽慢慢放鬆了下來,但一看到走過來的洛飛,她又緊張了起來。
洛飛幫著拎起行李,禮貌地笑笑,“阿姨你好,我是洛飛。”
舒媽媽侷促地看向舒櫻。
舒櫻把他的話用方言重複了下,舒媽媽忙回了個溫和的微笑,看著洛飛身後的長髮,愣了愣。
“媽媽,他是個藝術家。藝術室都這樣,生怕別人記不住他,故意打扮得怪裡怪氣的。”反正洛飛聽不懂,舒櫻趁機嘲諷了一把。
“那你還和這樣的人做朋友?”舒媽媽防衛地離洛飛遠點。
“不是朋友,是以前老師的兒子,他好心來幫你拿行李。”舒櫻挽著媽媽,往火車站走去。
“哦,”舒媽媽偷瞄洛飛一眼,“長得真俊,又留著那麼長的頭髮,我還以為是個姑娘家呢!”
舒櫻捂著嘴笑。
洛飛感到耳朵發燙,皺皺眉頭。
“櫻,你說你在上海有了工作,那個單位在哪裡?”舒媽媽想起了什麼,停下腳步。
“不在這邊,上海很大,我呆的公司離這邊很遠的。”
“我能去看看嗎?”縱使舒櫻大了,有出息了,在媽媽眼中還是要操心的孩子,“至少要和你的老闆道個謝,你挺著個肚子,人家還要你。”
“媽媽,你今天坐了那麼久的車,不累嗎?明天我帶你去公司看看。”舒櫻知道媽媽是大家長作風,以為這裡和村里一樣,孩子的事,大人出面說個話,代表非常尊重對方。
“不行,要是讓你老闆知道媽媽來了,先不去招呼,會認為我們不懂禮節。媽媽不累的。”
“唉,媽媽!”舒櫻不忍打擊媽媽的好意,窩心地抱抱媽媽,扭過頭,“洛飛,你幫我把行李帶回公寓,我帶我媽媽去別的地方轉轉。”
“呃?”想甩他?“我沒別的事,可以陪你們的。”
舒櫻擺擺手,“你還是回去好好練琴,不然我以後真的與你老死不相往來,還有,把你那個該死的念頭掐滅。”
說完,不等洛飛接話,舒櫻攔下一輛的士,扶著媽媽上了車,揚長而去。
洛飛若有所思的盯著車流,淡漠地聳聳肩。
三十五,情場如戰場(六)
舒媽媽原以為做了老闆的人,沒有六十,也會有五十了,這麼大個樓房,裡面這麼多幫工,那得辛苦多少年才能創下這番家業呀!沒想到,隨著舒櫻走進總裁辦公室,看到寬大的辦公桌後坐著個年輕英俊的男子,她呆住了。
“櫻,這真的是你老闆嗎?”舒媽媽不敢確定地問,這個人看上去比逸宇大不了多少歲啊!
舒櫻有點難為情,SAN的辦公紀律一向嚴明,她卻帶著媽媽象來賞景似的,所到之處都引來一道道好奇的目光,她早已窘得不行,但為了讓媽媽安心,她只有硬著頭皮上樓。
“詹總,這是我媽媽,她聽說你非常照顧我,想當面向你道聲謝謝。”舒櫻搓著手,對著一臉搞不清狀況的詹安尼說道,然後回過身,鼓勵地向媽媽笑笑,“對呀,他就是我老闆。”
舒媽媽一下子緊張起來,局促不安地手腳都不知怎麼放,面容都有些僵硬了。
詹安尼有些明白了,從辦公桌後面走過來,謙和地笑笑,伸出手,又覺得不妥,把手背在身後,又感到太嚴肅,他只得微微點下頭,神情正兒八經“伯母,你好,叫我安尼就好了。”
舒媽媽勉強擠出一絲笑,那笑都象在顫抖著。詹安尼高貴威儀的氣勢,自然而然給人一種壓迫感。
舒櫻俏皮地傾傾嘴角,安慰的拍拍舒媽媽的手,“沒事,我老闆人很好的,而且他聽不懂中國話,你隨便說什麼。”
“他……不是中國人?”舒媽媽更有點一驚一昨地。
“他在國外長大,面子是中國人,骨子裡早就不是了。”舒櫻想叫詹安尼是黃香蕉,想想覺得不禮貌,把這詞咽了下去。
“哦!”舒媽媽抬抬眼,還是不太明白,四目張看這辦公室,是她出世以來沒見過的奢華,一時腳都不敢往前伸了。
詹安尼看著她母女在那兒又是點頭又是搖頭,擰擰俊眉,覺得有點好玩。他第一次看到舒櫻露出孩童似的嬌憨,是和她平時的清雅、慧黠迥然不同的風情,一顰一笑間,都是那麼放鬆、歡快。
她一開心,他的心自然的也跟著開心起來。
舒櫻不知和媽媽說了什麼,仰起頭,捂住嘴,笑得眉眼彎彎。
詹安尼突然眼一眯,看到舒櫻脖子上戴了一條細細的米白色的珍珠項鍊,一粒粒的珍珠,晶瑩剔透,顯出她優美的脖頸越發的白皙。他不禁聯想起舒櫻昨天一身正式的裝扮,俊容一僵。中國有句古語:所謂女為悅已者容,舒櫻這突然的改變,是應了那句話嗎?
“詹總,對不起,我媽媽一直生活在山村,不太懂大公司的規矩,她誠意來向你道個謝,我不忍讓她失望,很唐突地帶她過來了。”舒櫻見媽媽情緒稍微平靜了點,忙用英文向詹安尼解釋道。
詹安尼聳聳肩,“公司又不是什麼神聖部門,連家人看望都不允許,那也太沒人情味了。相反,我很榮幸認識伯母,我和你、巴薩尼奧不都是朋友嗎?你……這兩天好嗎?”
舒櫻傾傾嘴角,眼中飛速掠過一絲憂傷,“很累,明天陪媽媽在上海四處轉轉,後面兩天一定要好好休息,我會準時銷假的。”
“伯母在上海住幾日?”
“我懷疑能呆個兩日就不錯了。”舒櫻苦笑笑,轉過身,不讓媽媽看到她臉上的表情,她自然而然對著詹安尼倒著肚中的苦水,“她這一輩子去得最遠的地方就是我讀書的那個市,在那個市里,她呆了半天就受不了,現在來到到處都是人和房子、路複雜得不得了的上海,她除了呆在屋子裡,連樓都不敢下的。她在山裡自由慣了,這樣關著她,她一定受不了。不放心我,才坐了那麼久的車過來,我本意想讓逸宇的母親來的,她搶著要來,看過。就讓她早點回老家,不然不是她來照顧我,我還得分心照顧她。你看我這樣子,能照顧人嗎?”